【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zaxsw.org/】 书本网 http://www.bookben.cn/ <重生王宝钏> 1谁是谁的 活该。 王宝钏的眼睛近日看不清了,也许事实证明,它早就瞎了。 不瞎就不会看上薛平贵。在寒窑苦守的十八年,在等着的这个人,也许早就成了“死人”。 --渺无音讯,一去不回,还不是“死人”? 不但他是“死人”,王宝钏也是。 因为她没有价值。 在决定“三击掌”,抛却相府千金身份去私奔的时候,价值就在被她自己扔掉。 过一天,它就少一点。十八年,呵呵,还有得剩? 她爱他。为了薛平贵,为了这个乞丐,她把生命的全部意义变成只剩一件事,等。他成了她的命,她的一切,可是她是他的什么? 她不过是风中的一片落叶,曾经的鲜绿早已枯黄,她不过是记忆中的一抹剪影,是他早就想抹去的。但愿她安安静静,最好从来不存在。 就算曾经艳冠群芳,天下无双,又怎么样。 她选了他,她等他,活该。 男人都想,女人活该。在寒窑里形同乞丐般地过上十八年,活该。可是没关系,这是女人该做的,该受的。 --只要她乖乖地等下去,而不是便宜了别人,那就够了。 成了笑话的人,还能有什么。变得又老又丑,变成瞎子,活该。 宝钏或许是活该的,可也终究也要有人来说这一句“活该”。 薛平贵,总要回来的。 2休夫重生 在王宝钏的生命里,重要的男人有两个。一个是薛平贵,她的丈夫,一个是李云贵,她的邻居。 在寒窑,王宝钏等了薛平贵十八年,李云贵就陪她等了十八年。 六千多个日夜,他很少离开她,如果没有他,也许她很早就不能活下去。至少她的眼睛会瞎掉,因为太思念薛平贵,哭得太多。然而现在就算模糊了,看不清楚,也终究保住了它,是因为李云贵。 李云贵从前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可以自学成材,以高明的医术惠泽一方。当王宝钏屡次夸他的时候,他总是温柔地眨动着眼睛,抬起头来笑看她的脸,谦虚地说,恩妹,这算不得什么。 真正的初衷也只不过短短的一句话,他却将它埋在心里,永远也不会让人知道。 我要保住她的眼,我要她好好的。他想。 十八年的坚定信念,他们是一样的,也许,他的心比她还要深,还要强。因为她是他的恩妹。 王宝钏是他的恩人,也是他的义妹。 奇怪的称呼蕴含着一段温馨的往事。十九年前的一天,李云贵自江南赶来长安投亲,路遇盗匪劫财,他被砍成重伤。 如果随后路过的不是王宝钏,他就没有今天。 她救了他一次,他便用一生来还。 十八年了,不离不弃。 只是,王宝钏或许还可能等到想要的结果,可他的结果,注定只有一个。 这值得吗。 每当王宝钏提起,都会愧疚得泪流满面,而这时候,李云贵那两道好看的剑眉总会舒展开来,显现出非同一般的坚毅。他或者微笑,或者沉默不语,可是答案,王宝钏却也知道。 他们俩本是同一种人,认定了就永远不变。他爱她,他更要报答她,所以,她只能是他的恩妹。 他不管他的结果,只想她着的结果。他在她的居所对面,又盖起了一座寒窑,和她为邻而居,从此便是六千多个日夜。 每过一日,王宝钏和李云贵便会用石子在窑洞的壁上刻下一道痕迹,记录他们的等待。 一日又一日,壁上划下无数的“正”字,直到青丝覆如银霜,容貌衰败苍老,薛平贵总没有消息。 其实这是好事,终有一日他们会知道。 每年的元宵节,李云贵都会带着宝钏去武家坡外的城隍庙算命,现下得来的结果,他却不肯透露半句。 因为,它不是好结果。 此时此刻的薛平贵正在回来。他在行车的马车里听小曲呢。 代战唱得婉转温柔: “话说长安王宝钏,彩楼绣球招亲抛花郎,为爱和爹三击掌,断亲情,寒窑拜花堂。投军别窑夫离去,宝钏苦断肠,日盼夜盼盼情郎。可怜王宝钏,一等十八年,到今日不见负心郎,听说西凉薛平贵,早已经另娶公主当了王,荣华富贵温柔乡,早已忘了寒窑王宝钏……” 这首歌,勾起了薛平贵的羞愧,也同时勾起了他的怒火。 听着它,就好像重温他们的经历,一丝一毫如历历在目。 这首曲子,是几个月前突然在西凉流传起来的。 他已是西凉的王,却不能是这样的王。同样的,从前的代战公主,现在的西凉王后,也绝不能是这样的人物。 可是,天下又有谁会这样抹黑他们?总归躲不过一个人,王宝钏。 他们要将王宝钏接回西凉,成就一段佳话,不管付出任何代价,他们要西凉的人民全都看见,他们的作为是多么值得赞颂,那些以讹传讹的事情都只是狗屁。 因为他们是伟大的王和王后。 十八年了,薛平贵跟代战的感情,早已不是寒窑里的宝钏可以比的,除却代战所生的一对儿女,她的身份本身就是一种光荣。 她牢牢地抓着他的心,他是她关在笼中的鸟儿,即便放飞,也会乖乖回去。 他很明白,代战对他意味着什么。他是王宝钏的一切,而她,是他的一切。 多么讽刺的意义,可是又有什么办法。他的眼里,心里,也只记得她的牺牲和忍让。 代战轻瞟着脸色,只当看不见。只是谦虚地笑说:“大王,我错了,我不该惹您伤心,您乏了,靠着睡一会儿吧。到了,臣妾会唤醒您的。” 说罢,她便温柔地来扶他,让坐垫轻压在背后,令他睡得舒服。 她也已人到中年,可她还是那么美,保养得宜的肌肤,摸上去,依旧滑嫩如少女。 和她相比,身在寒窑的王宝钏恐怕已经老得不能看,她的手瘦弱如鸡爪,她的脸便是枯树皮,想也知道,那么穷,那么苦,她还能剩下什么? 薛平贵感到一阵暖意,已有决断:“公主如此待我,孤王必不相负。” 再走下去不便,车就停在这儿,代战撩开帘子望望日头,心中冷笑一声,转脸时却温柔至极:“大王不必为难,姐姐身为元配,王后之位,理当相让。” “你,”薛平贵激动地握紧她的手,叹她痴心:“公主竟这般懂我,你居然……” “你我十八载夫妻,哪怕你一个眼神,都看到我心里去。”代战说着,突然惊如小兔般扑入他怀中,嘤嘤而泣:“我只求大王不要扔下我,我只求姐姐饶恕,我是十恶不赦之人,我害了她十八年,没脸见她。大王独自前去,少不得替我受|辱……” “不说了,不说了。”薛平贵握紧腰边的佩刀,突然义愤填膺:“你等着看吧。” 说罢,他便愤然地跳下车,而居然代战也随之下了车来,轻轻地跪倒。 “我在这儿等姐姐回来。”她跪着说,仰头相望时泪眼婆娑:“请大王好好待她,将来我们一起好好照顾她,求得她的原谅。” 薛平贵如被猛击一拳在心头,震撼了。如同出征的战士,他为她去“迎敌”。他不会让她跪太久,太久了,对她是一种残酷。 身后,代战的目光如一把寒剑,追着他,令他快去快回。 而另一边等了十八年的王宝钏,同时也给了他一个天大的惊喜。 谨记卦词的李云贵,昨天回来就带着她到了慈云寺,以为薛平贵祈福为名,投宿在此不许她出门。可是事有凑巧,早上王宝钏头疼,李云贵抓药去了药铺却迟迟不归,王宝钏出寺来找。 于是,路上,这个冤家,她躲不过。 “哼。来了。”薛平贵远远看见,心中冷笑,一路上,他听到不少传言,都说王宝钏和一个姓李的男人极为亲密,十八年来,若失了贞节,那便顺水推舟,了却这段往事又如何? 他掐摸着腰间佩刀,当中拦路,一声奸笑,展开双臂。 “你是谁。”王宝钏的眼睛不好,年月太久,她也认不出他,很警觉。 “你可是寒窑王宝钏?”凭那一身寒酸和依稀记忆,明明认出了,他却如此戏弄,油腔滑调:“我是你丈夫的朋友,我们同在军营,他吃喝嫖赌无恶不作,同我借钱无力偿还,将你卖给了我,随我走,去享那荣华富贵,呀!” 她果然很老了,他皱着眉,强忍恶心去摸,希望得到轻浮的回应。 回应,便成他最好的借口,赐她一纸休书,了断干净。把他和代战的名誉也了断干净。 他期待地盯着她,呼吸变得发紧。 王宝钏一言不发,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刀刺来,立时见血。 薛平贵一时不防,心中好恨,将手指定:“你,你!” “无耻!”王宝钏又气又急:“我为寻人,你快让开,否则我不客气了!” 男人的尊严不容亵渎,薛平贵听见“寻人”二字,突然心生嫉妒,怒火中烧:“你要找谁,是找你那‘义兄’?哼哼,什么狗屁‘义兄妹’,分明是你养汉偷汉!” “下流!”王宝钏恨得一刀扎去:“我不许你羞辱他!” “我不能羞辱他还有谁可以,我是薛平贵!”薛平贵居然笑出声来,威风凛凛:“连亲夫都认不出了,你这贱|人!实话告诉你,我已西凉称王,娶了公主代战。是你不知自珍指使他人毁我们清誉。亏得公主良善,还要我千里迢迢接你去做西凉王后,谁知你如此淫|贱。不如我便休了你,你们盼望很久了吧,野鸳鸯?” 如春雷一般的声音,久久不散。终于,十八年有了结果,便是这个结果。 这一刻,他心安理得地扔出他的审判,仿佛扔掉一直渴盼逃避的包袱。 王宝钏只觉眼前一团泪雾,模糊了她的眼睛,什么都望不清楚。 罢了,眼望不清,心却看清,终于看清。直到最后一刻,才明白她是他的谁。她大哭一声,将刀抵在颈边,十八年恨怨,如狂风暴雨,声声激烈:“薛平贵,我瞎了眼为你三击掌,等你十八年。是我太蠢,不必你休我,是我要休了你!你想遮掩你们的嘴脸,粉饰太平,做梦!我纵然化身厉鬼,也一定要你偿还!十倍,百倍,千倍!” “不要!”这一阵痛骂,薛平贵突然想起,她是有用的,她不能就这样死了,西凉的百姓还没有见着她,她怎么能死了? 他扑身来救,可惜,王宝钏颈边已血如泉涌。 ——另一边的呼声响起,是她真正想等的人。 李云贵晚来一步,后悔至极地奔跑:“宝钏,宝钏!” 最后的一刻,是死在他的怀中,也好。王宝钏倒下去,深深含泪揪紧他的胳膊,千言万语,也只得等待来生。 不多时,万千不甘的芳魂归往地府,居然有一名白发老妪赶来相见:“还记得我吗,梨花?” “你是?”荆钗布裙的王宝钏只恐她记错了人,却不想下一刻老妪轻轻拂袖,她便眼前一亮,恢复得耳聪目明。 老妪有神通,且渊源不浅。十分慈爱地解释:“我是黎山老母,你前世是樊梨花,身为我的弟子,故来相劝。梨花你曾经英勇无双,兵术战法无一不精,结果情陷薛丁山便是受尽苦楚,想不到今日又是重蹈覆辙……” “师父。”王宝钏突然心头清明,忆起前尘,直嚷道:“师父,助我!我不甘,我不甘!” “正该如此。”这般急切是何心愿黎山老母已尽数猜中,婉转叹息,伸手指道:“为了他,我也当成全。” 王宝钏死了,李云贵也很快一身是血地赶来,只不过,他并非自杀,而是…… “兄长!”王宝钏奔跑到他身旁跪下,心如泣血:“都是我害了你!” “别再说了。”黎山老母为她执起阵法,催她入梦:“梨花,我这便帮你回复法术,助你重生,回到十八年前。该怎么做都由你。” “多谢师父。”王宝钏抹去眼泪,想到临终前的誓言,下定决心。 这一次,必定千倍万倍相还!薛平贵,代战,你们等着吧! 3命犯孤鸾 身体轻得像云朵,迷迷糊糊。王宝钏耳边传来丫环小莲的声音:“小姐,小姐?” 这声音就是喜讯,是告诉她又重新再活了一回。 心如浪击,王宝钏睁了眼,全身热血奔涌。 十八年前的这天,曾经已是薛平贵接了绣球的第二日,正该前来娶亲。为了他才哭这一场,哭醒了之后的三击掌,王宝钏不顾孝义跟父亲王允激辩断绝关系,随薛平贵回寒窑成亲,没多久,薛平贵降服红鬃烈马,得陛下恩旨,封作开路先锋,对战西凉。 随后他一路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当了西凉驸马,后来还成了那里的王。最终,甚至更莫名其妙地认祖归宗,做了大唐皇帝,后世称为懿宗。 而她却苦苦地在寒窑等他一辈子。最后,惨惨地死。 这就是她曾经的报应,而今,该轮到他了。 王宝钏想着,念着,指尖紧紧掐进肉里,面罩寒霜,生人勿近。 小莲见状吓坏了:“小姐,老爷夫人很担心,您……” “没事,先扶我起来。”宝钏有点兴奋,下床穿鞋。 小莲为她整理妆容。梳妆镜照着回来的青春。看它,只一眼,宝钏就有了泪。 她的手不是“鸡爪”,它是质地上佳的脂玉,滑嫩,白皙。她的脸不是枯树皮,它是一轮明亮的皎月,柔美,端庄。柳眉轻扫,黑白分明的眼,清澈如泉。柔软的睫毛似蝶翼般轻轻眨动,秀小的樱唇,挺立的翘鼻,身上传来的阵阵幽香,都在告诉她,一切已是十八年前。 不是做梦,也不是妄想,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压住所有心事,王宝钏深深呼吸,闭眼由小莲打理。很快会有人来,必须先准备好。 正想着就传来声音,步子很急。 --蓝色裙边急如风火地闪过门边白玉屏风,头饰碰撞有声,是王银钏到了。 相府三千金,二姐银钏最是轻浮焦躁,一有风吹草动,她便会大呼小叫,火上浇油。 宝钏轻咳一声,定定神。 曾经受她激将才会走错路,这一次,等着看吧。 银钏掏出帕儿来,还没靠近就假惺惺地哭上了:“我苦命的三妹呀,你怎么办呢。薛平贵带人打进来了!” 绣球招亲,薛平贵虽然得了头筹,可是没有相爷王允的认可,家丁怎么会放他进门?一言不合,难免动手。 这会儿,前院已经天翻地覆了。 宝钏心里有数,哭一声“平贵”,便道:“他怎么了,快带我去看看!” --这场戏,非得好好演不可。 阻拦的下人东倒西歪,薛平贵已经闯进来,像头野熊。 厅上的王允也被吓住了,脖儿一缩靠紧椅背:“你,你想干什么?来,来人……” 说不得了。薛平贵身旁的少年郎,轻佻又霸道地一拨剑尖抵住他咽喉:“叫什么叫,闭嘴!” “住手!”王宝钏来得快,一袖拂过便已推开。 太快了,如风逐影,少年半边面颊烧红,薛平贵忙着去扶:“代兄弟!” 代兄弟,是代战吧。王宝钏定睛看:果然,虽是男装仍是掩不住粉面桃花,眼中盈盈含泪,委屈样儿,真是教人心疼呢。 “你!”宝钏生性柔弱,代战早就见过,决不敢相信是被她打了。 活该。宝钏斜睨一眼,理所当然。 借着帮忙的借口来帮倒忙的家伙,就该这样对付。 上回的长安之行,代战认识和喜欢了薛平贵,这回再来错过了绣楼招亲,她很后悔,便仗着女扮男装便也来瞧瞧热闹。 这世上,岂会有岳丈喜欢打上门的女婿。代战心中暗喜。 薛平贵的心,不在她身上,一见宝钏,才是低声下气柔声细语:“宝钏,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他们不让我见你,我一时气不过,就……” 多无辜,多可怜。说什么不敢高攀,说什么真心相爱,自强自力。哄得宝钏不惜断绝亲情也要和他在一起,结果又如何? 不过是铺路石而已。 既然岁月重来,谁还会上当? 王宝钏心念着,坚定地望过去,她的眼便是一颗钉,直扎入他的心脏。只恨他,面上却淡淡地:“罢了,你走吧,竟然带人打上门来,惊吓我家人!” 薛平贵心头立刻见了血,自愧得惶恐。他已是咬中饵儿的鱼,在钩上挣扎摇晃,也不会舍得松口。不知所措地回:“对不起,代兄弟他不是故意的,一切罪责,我来担当。” --他想抹抹宝钏面上的泪,可是又不敢,患得患失的。 “我是来帮你的哎,我又没做错。”代战见他如此在乎,气得推一把飞跑出院子。 滚蛋吧。王宝钏偷瞟着,借机喝道:“够了,薛平贵,你就是这样带领外人来欺负我的吗,你是要娶我,还是要羞辱我?你也走,我不想见你!” 正好,闹这一场时候不早,大姐夫苏龙总算赶来了,带人将薛平贵“请”走。 可薛平贵去到院儿里还频频回首,直叫着:“宝钏等我,我一定会回来的,宝钏,你别生气!我一定想办法娶你,我一定配得上你,我们不会分开!” 殷殷呼唤,只不过是自打耳光而已。 越不在乎他,他倒越发犯|贱,王宝钏脚下更快了,才回闺房便说累了要睡。 等到房中下人退尽,她挥挥袖子,一道白光闪过,床上已没了人。 被赶出来的薛平贵惴惴不安,几步便赶上代战,怨道:“代兄弟,代兄弟!” 代战捂着耳朵摇头:“我不听,我不听!” “哎呀,你怎么这么小气。”薛平贵扯住胳膊:“好像个女孩子,你也太小气了。” “谁是女孩子了。”厚此薄彼,代战好嫉妒:“你对王宝钏就那么好,对我就那么不好!人家可是相府的千金,凭什么就看上你?你根本是痴人做梦!” “哎。”薛平贵完全不懂她的心,只觉莫名其妙:“代兄弟,你生什么气嘛,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才陪我去相府的,可是出师不利,唉。” 说过的豪言壮语,只不过匹夫之勇,口口声声说要配得上宝钏,该怎么办呢。 突然想起前两天听到的传言,薛平贵一拍大腿,高兴极了:“有了,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代战凝神去听,更加恼了,将剑一格便架在他的肩上:“你要去降伏红鬃烈马,得到皇上封赏?这叫什么破主意,你以为就凭你能降伏它?你见过它吗,你骑过它吗,想当英雄,你做梦!” 她又捶又打,好不甘心。 薛平贵更不明白了,抓住她的肩膀:“代兄弟,你说得我糊涂了,我去降伏它,与你有什么关系,你干什么生气?我知道我配不上宝钏,若是降伏烈马那便不同了。不说了,我这就去报名。” “喂,你别走!”代战转转眼睛,看到路边的卦摊突然有了想法:“平贵,你说你们天生一对,你敢算一算吗?” 算命先生一身道骨,银发白须,看来法力非凡的模样,很令人信服。 算就算。薛平贵大方地答应了。二人刚刚报了姓名,就听先生一声长叹。 “怎么了。”代战见他盯着自己,心里发毛。这种滋味就好像刚才在相府里见着王宝钏时一样害怕,她很不明白。 “我叹这位代‘公子’,男生女相,孤鸾之命,一生孤苦啊。”先生将手指敲着签桌,声声叹息。 “你说什么?”代战一心想算和薛平贵的缘分,这样就被点破了,她又羞又恼地握起拳头:“我听不懂,你说清楚些。” “这么说吧。”先生瞟向糊涂的薛平贵,又望望她,笑了笑:“今生无缘,孤鸾之命,无夫无子,不得善终。” “胡说八道!”没头没尾,不得善终却是听得明白,代战咬牙切齿,伸手便去掀桌。 4致命预言 动不了,这桌子稳如磐石。代战呀呀叫,连推带踹,死命地扳。 算命先生冷眼一瞥,轻抚胡须却不动。 奇观,路人纷纷停下,指指点点,都在笑。 薛平贵察觉了,忙来帮腔:“道长请了,说来代兄弟本是男儿身,道长如此说未免叫人下不来台,内中情由,还请指教。若是信口胡言,在下可就不客气了。” 算命先生敲敲桌儿,更刻薄:“这位代‘公子’孤星照命,若是虔心向善,品德端正,或可换得一生平安。至于薛公子,你自有良缘佳偶,一生的荣华富贵,都与你夫人息息相关。你若好好待她,珍之重之,便是一生福报。若是与什么无耻贱|人搅扰在一起,背信弃义,见异思迁,贪图享乐,那便自取其辱,难逃天谴。” “你骂谁,说谁无耻贱|人!”他突然将眼睛转过来瞭望,代战更恼了。 “哈哈!”路人见了,意淫得更无耻,代战穿得可是男装呢。 羞死了,薛平贵只好绷紧面容,装作听不见,心里却有点怨恨。 --早知道算什么命呢。 代战气得半死,道长却道:“‘公子’若是不信,我可先行断言一事,作为验证。” “好啊。你算出我这几天要做什么,就放过你。不然,我就宰了你!”代战斜斜伸臂,将三尺青锋抵在他眼前。 先生摇头惋惜,眨了眨眼:“三日内别出房门,否则大祸临头你便不得不自杀。” “什么?”那一眼刺得好痛,好像有什么溜到心里去,代战一脚踏去要踹翻他:“你这疯道人!” “算啦,别认真,是个疯子!”荒诞不经,原来如此。薛平贵顿时松了口气,拉住他澄清:“代兄弟快走吧,别信他,他是疯子!” 众人见此情形也就散了。 --这正是算命先生所要的结果。可是,这位道长却不是“先生”。 如愿以偿,他起身去了巷口,撕去胡须深揖一礼:“扰了先生‘道场’,是我任性,十分抱歉。” 神算袁应德闪身出来,含笑以答:“不妨,三小姐,可如愿了?” 王宝钏听得面上一红,偏过头去:“先生,我是戏言。” 报复总要实施于行动,才算对得起他们,而折磨便从这“自杀”开始,相信经过巧妙安排,代战真的会很想死呢。 这一切,袁应德早已心知肚明:“不,并非戏言。” “怎么?”竟已歪打正着,王宝钏惊愕不已:“代战真是孤星?” “确是。”有法术在身的人,需要慧眼才可相认。袁应德叹息:“时已命也。三小姐不可直接取他们性命。贫道不才,有两枚护身符情愿相赠。” 自取灭亡方才不伤天道,避去天谴。身为卜算者能提示到这一步绝不容易,王宝钏接过红色的护符,退后几步再施一礼:“谢谢了。” 这一点,黎山老母也曾经深深告诫。现在的宣宗天下,大唐与西凉正有一场杀劫,王宝钏继承前世的法力重生,身负重任,正是为化解这场灾劫一举两得。西凉早有不臣之心,屡次寻衅边境,伤害大唐百姓。而今,既然代战等人又野心勃勃,以使者身份来长安,用进贡为名试探兵力虚实,岂非上赶着自投罗网? 代战,你说我胡说算错,好,我便教你应劫,教你生不如死,才知我的神通。王宝钏辞别袁神算,想着走着,不知不觉来到慈云寺外。 心念起,她穿墙而过,进入禅房。 昨日为了抢绣球,李云贵被围观的无赖袭至重伤,在榻上仍是晕迷不醒,王宝钏近前挥袖,轻唤:“大哥,大哥?” 一阵柔和的白光闪过,李云贵睁眼绽开泪花,抓住珍宝般地欣喜:“恩妹,你活了?” 王宝钏变了脸色:“你,怎么会知道。” “你回来了,我当然也回来了。”黎山老母恩德,使得李云贵喜泪连连,竟想去抱她:“恩妹,你还活着,太好了!” “我先治好你。”宝钏害羞地轻推,又一挥袖,霎时,重伤的李云贵已恢复原貌。 “好极了,宝钏,你有这样的神通,必不会再遭那薛平贵毒手,这可太好了!”眼见为实,神奇的法力在身上闪光,李云贵高兴极了。 “大哥,你的这番恩德,我怎么还得清。”他的一心一意,宝钏怎么能不明白,他爱她,爱得全心全意,不管平安或者危险如何总是最先想到她,而忘了自己。这样的好男人,为她空耗了一生,如果可以,真的很想和他…… 宝钏深吸一口气,却道:“大哥,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也一样,只是,我必须再嫁一次薛平贵,因为再嫁他的那天,便是再嫁你的那天。” “什么意思?”李云贵又惊又疑:“你是说……” “我要把他引入我的瓮中来,我要让他失去所有,”宝钏靠近耳边轻语:“大哥,我们要布一个局,我们要利用他……” 说透了,李云贵终于明白了,他的眼中,盛满了光辉。 “大哥,你的武功底子不弱,我再教你一套枪法,不久便有用场。”王宝钏笑了。此来既为私心也为正事,她要相助李云贵求得功名,才不负他的一番情意。 有法力辅助,一切都可速成。 他们在忙碌,另一边的“同道中人”也都没有闲着。 薛平贵回了寒窑,而偷潜回驿馆的代战,却被表哥凌霄好一通埋怨。 这趟来长安代战仍和上回一样受凌霄管束。只是这回又多了一个人,堂姐丽娜也私自从西凉出关,赶来相见。 全都是假公济私,只不过,代战是为了薛平贵。而丽娜是为了凌霄。 他们之间是多么微妙的关系。代战宁可对和凌霄自幼的婚约视而不见,也要一心念着薛平贵,不管凌霄有多么喜欢多么爱她,她都只想把他往丽娜的怀里推。因为丽娜恰恰是喜欢凌霄的,只可惜顾忌代战的公主身份,只好隐藏心意,默默地等待机会。 多角恋就好像一张网,他们都变得好像落网之鱼般苦苦挣扎。而现在,矛盾尚未激化的这几个年轻人,还可以坐下来谈笑风生。 快乐时光总是过得极快。没一会儿,凌霄便对代战的嘻嘻哈哈看不过眼。 代战只好拉住丽娜做挡箭牌:“丽娜,丽娜救我。” 从小玩大的姐妹,没个君臣之礼,丽娜推推搂搂的,笑得极惬意:“我怎么帮你啊,公主,你也太过分了,不说一声就跑出去,害我们多担心,你知不知道,那个叫什么魏虎还是魏豹的,正在城中四处抓奸细,说奉了大唐皇帝的御旨。万一不小心把你抓去怎么办啊,我们的贡马还没有献上,反倒折了公主,真要把你抢去,我们可就多了一位驸马爷喽。” 任何人也听出这是玩笑话,凌霄却不高兴地沉了脸色:“也罢,时候不早了,大家早些歇息,后天正式进献贡马,我一个人就行了,你们都老老实实地待在驿馆等我回来。” “不行。”代战挺身而出,心头突然闪过“算命先生”的话。 --“三日内千万别出房门,否则大祸临头,你便不得不自杀。” 好残忍的预警,犹如三九天的冰棱,一下子扎中了她的心。 代战像被施了定身法,直到被拉回房去,样子还是有些呆呆的。 过了好一会儿,一齐沐浴的姐妹,才渐渐聊起来。 “代战,你长得真好。我要是男人,见了你都走不动路了。”坐在浴桶里,丽娜羡慕地盯着代战的胸口,挤眉弄眼。 --玉背蜂腰,那两座“山峰”尖尖的挺立,凝脂般的滑嫩,美妙的弧线堪称完美。 昏黄的烛火,映得代战面飞红霞。她得意地笑了,撩臂泼水,笑骂道:“臭丫头,没脸没皮,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我说你赶快找个好男人嫁了吧!”丽娜很快撩回去,泼出一地的水。 玩累了,该睡了。 浴后上床,淡薄的月光扫过窗台,温柔播撒在她们的身上。 代战正觉惬意,闭上眼睛,却感到心口一阵刺痛。她没有管它,直到睡得迷迷糊糊,不经意的手抚过胸前,结果…… 胸是平的,“玉峰”不见了,它已经塌下去,鲜血喷涌,布满丑陋的疤痕。 耳边是纷乱的声音,熙熙攘攘的,代战惊惶已极,她被包围了。 好多人,可是他们的样子,她看不清。 只有阵阵预警,如同在山谷回荡:“三日内千万别出房门,否则大祸临头,你便不得不自杀!” 难道,这一切都会变成现实,因为这句话? “救命啊!”惊出一身汗,代战立刻抬手抚胸,她发现…… 5头份大礼 它好好的,没有塌下去也没有鲜血,它好好的。 只是噩梦,代战拍拍心口,自言自语:“太可笑了,我是堂堂的公主,干什么要……自杀。” 别这样,它不是真的。她轻轻地念,但越念,她越想,想到害怕。 她想,我是不是应该宁可信其有,老老实实地听话待在驿馆里,直到凌霄和丽娜献完贡马,那样,我是不是就安全了?可是,安全了,薛平贵怎么办呢。 “我还想再见你一面,我还没有让你知道,我喜欢你。”她把可怜的句子在心里咀嚼了很多遍,始终不敢说出来。 它是那么心虚,那么没有立场,就连说出来,都是可耻的。 过了后天献马之期,代战不仅再也得不到他,就连再见薛平贵一面,都不可能。 一旦战胜烈马,薛平贵很快就会名利双收,而她就只好回西凉跟凌霄完婚。 凭什么。他也不过是一个乞丐,下|贱的人而已。 口是心非。代战好爱他,而她的“孤鸾之命”,在他的幸福映照下是那么讽刺。 “不管了,管它什么预言。就算我得不到你,也不能让别人得到你。你的幸福既然跟我没有关系,那就让它不存在。我要亲手把你们拆散!”嫉妒是无解的毒药,只有这样,她才能解脱。 代战抹抹眼睛,下定决心。 她想得心潮激动,一夜未眠,直到窗外的天变成微明的烟蓝色。 这时节已是深冬,快将过年,外边,飘絮般的薄雪漫空撒落。 是清晨了,楼下有动静。 代战走到窗边偷望。只一眼,她便闪身躲开,向丽娜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怎么了。”丽娜也刚刚醒来,跟去瞭望。 院里正热闹,楼下,驿丞口口声声唤着“魏大人”,前边引路,恭敬有加。 走来的男人大概三十上下,相貌平平,浅棕色的脸膛笼罩着一团衰气晦气,却是头束玉冠,脚登官靴,浑身鲜亮,富贵逼人。 他仿佛感应到什么,才走几步就抬头瞪。两撇扫把眉又粗又黑,怒目大张十分凶恶。 丽娜被看见了,骇得手中擦汗的粉帕儿摇摇坠下,救之不及。 魏虎伸手一抓,嗅嗅上面还有一股胭脂香,于是,他的目光突然有了变化。 好猥琐,好奸猾。 丽娜骇得缩脖,却见他将帕儿收了,冷哼一声招手。 片刻,十数名银甲罩身的精兵,手执刀枪,踏着整齐的步子跑进来。 是要瓮中捉鳖。他却冷笑:“丽侍卫勿慌,本官是替岳丈王相爷前来邀约,请凌霄将军和两位大人一同赴宴。车马就在院门外,希望三位快些梳洗,以免误了吉时。”说着,魏虎的目光却在搜寻另一个人。 很显然是冲着代战来的。昨夜,代战从街上回来,魏虎的人马追到巷口便不见踪影,白忙了半天,现在终于找对门了。 说什么进献宝马,这几个西凉人鬼鬼祟祟,无非都是奸细,都该抓了下狱,严刑拷打才对。执掌京城治安的魏虎心情激荡地想着,仿佛已看到加官进爵的幻影。 威逼利诱很管用,不多时,代战、丽娜和凌霄乘坐马车,乖乖地赶往相府。 代战低着头,脸上红红的,很躁,握剑的手竟然在发抖。 “怎么了,公主。”丽娜偷偷说:“凌霄会保护我们,他们不敢怎么样。” 这趟来长安,为了蒙混过关,代战和丽娜假扮成凌霄的侍卫,倒也没受什么委屈,可是现在看起来,这个尴尬的身份,不是什么好东西呢。 任何人也不能厚脸皮到昨儿才打砸别人的家,今天就大大方方地上门赴宴。代战揪着心,很快,祸事来了。 这几人才下车,相府的守门家丁就叫起来:“好呀,臭小子还敢上门!” “住手!”不明内情的凌霄大步流星,反手一格,守卫便向后跌。 “好你们西凉人,敢在相府撒野!”魏虎正愁没机会动手,冷笑:“拿下!” 很快,这儿乱成了一锅粥。再一会儿,薛平贵也跑来凑热闹。 他是来向王允负荆请罪的,不想代战碍事,张手便扯:“住手,代兄弟住手!” 另一边的凌霄近在咫尺,立刻明白代战是因他惹祸。 拳脚无眼,谁也顾不得谁。 在这乱纷纷的时候,王宝钏居然来到府外,大喝一声:“谁敢造次!全绑了!” 闯祸的人们被押入厅里,家丁抬脚踢代战的腿。 “且慢!”王宝钏扫视着周围,最终目光停在代战和薛平贵的身上。 这两个人已经入局,既然如此,就按照计划先送他们一份“大礼”。 “宝钏,我……”薛平贵惶恐极了,话未完,只觉眼前一花,一声脆响。 真快,好疼。这是宝钏给的耳光呢。 “你别看不起我,不是这样的!”薛平贵急得跪下,向王允请罪:“相爷,昨日是在下鲁莽,与他人无关,还请相爷责罚。” “谁要你替我受过。”代战怕失了尊严,急得向前冲:“我做的,我承认!” 好极了,上当了。 王宝钏等的就是这个。应该说,相府的每个人都等着呢。魏虎第一个讨好地对王允道:“岳丈,这三个西凉人都不是好东西,他们肯定是奸细!不用刑是不会招的!” “且慢!”面对危难,凌霄却冷静下来:“相爷,休提题外话,‘代侍卫’是我的人,犯了错,理应由我来担当。” “那怎么行。”王宝钏冷笑:“听闻西凉男儿个个英雄。却原来,连一人做事一人当都做不到。况且他本人情愿担当,凌将军又何必自作多情?” “这……”凌霄为难了,宝钏咬定她是男儿身,这怎么办? 皮肉之苦,在所难免,救不了了。 一计得成,宝钏转转眼睛,很快便续道:“凌将军,我父亲到底是一朝丞相,被你这下人无端惊吓羞辱,总要有一个说法。这样吧,倘若他肯跪下道歉,受过二十杖,此事便休,如何?” 代战正在气头上,立刻便回:“你打呀,我只怕,你打不起!”男儿膝下有黄金,可是薛平贵为了宝钏说跪便跪,没半点犹豫,她很嫉妒。 太笨了。 凌霄想撞墙,丽娜却又火上浇油:“打我吧,我替她!” 帮她成了害她,代战更加威风凛凛:“谁要你们多事,打便打,来啊!” 救不了她,凌霄很快拉垫被,指着薛平贵不放:“那么,薛平贵呢,难道你们对‘自己人’就这么算了吗?三小姐,‘代侍卫’只是帮忙的,他是‘主犯’!” 薛平贵?放心,没忘。王宝钏心中暗爽,却是惋惜地叹道:“当然……一视同仁,依凌霄将军所言,加罚一倍,如何。” “啊?”围观的都傻了。谁也想不到一片痴心的三小姐居然这么做。 她不是爱薛平贵爱昏了头,连父母都要顶撞吗?这样想的他们,可真是太吃惊了。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王允喃喃自语,心头漫过一阵暖流。看来,最疼爱的女儿并不糊涂,她的心里,最重视的始终是父母亲缘,而不是那个臭小子。 另一边的薛平贵立刻哑口无言。很是幽怨望着宝钏,怪她为何如此狠心。可惜,没机会后悔。刚才的豪言壮语犹在耳边回荡,怎么能当缩头乌龟。 代战正在嚣张,听到这些转头吃惊地瞪着他,不一会儿又觉得有些高兴。 因为她就要跟薛平贵“同甘共苦”了。 片刻,他们都被家丁拉到院子里,按在两张并列的长凳上。 薄雪还没有停,漫漫地飘着,点点细碎像棉丝般轻轻地坠下。昨日院中被破坏的花朵儿此刻被挂着银装,委屈地在风中摇晃。 好冷,一片痴心的代战却盯着薛平贵不放。 这是她第一次靠他这么近,近得闻得见他的呼吸。 “你知道吗,我是西凉的公主,我喜欢你。可是你的眼睛里却没有我。你这个傻子,笨蛋,你活该。” 代战默默地在心里念着,想得有些酸楚,又有点甜蜜,突然忍不住一声痛呼。 开始打了,痛如山崩。 围观的众目睽睽,偶尔发出轻微的嗤笑声。 代战抬起头来,不服输的脸上凸显骄傲,她在硬撑。 凌霄和丽娜都着急地跑出来,她不能丢脸。 自然,宝钏也跟到院里,观赏着这一切,愉悦地笑了。 明天的校场,一定见得着代战的身影,这个不知死活的丫头,就等着迎接更大的“惊喜”吧。 6校场奇辱 就算滚钉板也不过如此,臀上热辣辣的,落下的雪花又那么冰,针一般钻入肌肤里。 受不了,代战咬紧牙关熬着,闭眼握拳。 只有熬过去,才能保住西凉的颜面。哭一声,那就丢尽了。 忍着,忍到所有人都愣住。 “哗啦!”两张长凳被打折了,代战和薛平贵,同时仆仆如沙包跌落。 好狠的手,竟这么毒,代战一瞬崩溃,哇哇哭叫:“救命,救命!” 魏虎才不理睬,斜睨着伸手指:“继续,都接着打。” 薛平贵死了,他的弟弟魏豹才有机会成为王宝钏的丈夫。 而代战,还有五杖,这杖刑才算完。 家丁们答应了,重新又举起杖子。 一旁的凌霄终于闪身相护,冲上去抱住,狂吼声声:“代战,代战!” 周围的面容一片漠然。代战挣扎着起身,却是一心想着薛平贵。她搜寻一圈,跑去求宝钏:“王宝钏,你救救他,你要看着他被打死吗!” 多可悲,求情敌。 宝钏装没听见,薛平贵却是急着扭头:“宝钏,别,别管我,我没事!” 靠女人求饶,算什么英雄,大丈夫,他不肯呢。 代战的心被震碎了,一阵忙乱。 原来,他甘心做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是为了王宝钏,而不是她。什么同甘共苦,那不过是她的臆想,是笑话,她完全是自作多情。 代战想明白了,死命咬住嘴唇,直到把它咬破,才将满溢的泪水止住。而后不肯再看一眼,转身就对凌霄道:“我们回去!” “上点药吧。”宝钏清朗的声音偏偏此时在身后响起,很温柔。 “不用了。”凌霄知道宝钏真正想提醒的是什么,立刻吩咐丽娜:“你替代战受完剩下的五杖,我背她走。” “是。”丽娜毫不犹豫地应下,心在发疼,那是她爱的人,命令她为他的所爱受刑。 风波终有平息的时候,当这行人狼狈的逃离,薛平贵也灰溜溜地偃旗息鼓。 临去前,薛平贵不舍地哀求宝钏:“为了你,明天我一定会去校场拼命,就算我受了伤,我也不怕,你千万别记恨我,我不是故意的。” “平贵,为了我,苦了你了。”宝钏泪光闪闪地鼓励,心道:你要找死那便好了。还有一份礼等着你们。 在前面的代战被背出院子,听得好清楚,五脏皆痛,情不自禁泪更湿了,搂紧凌霄的脖子,凌霄冷哼着,步子更快了。 薛平贵不敢搭理,就这样,各自出了相府。 才走了几步,街上却有人关怀,乞丐葛大一溜烟地跑来:“二弟,你怎么了?快,我扶你回去!” 回了寒窑,精通医术的葛青赶来照看。葛青自幼女扮男装,大大咧咧惯了,这回要瞧的患处是薛平贵的屁|股,却有些不好意思。 薛平贵是在前段时间认识他们的,这些人还帮忙救治他的养父薛浩,只是紧接着突遭家变,薛浩被蒙面人杀死,放火烧屋。薛平贵在薛浩临死前赶回了家,终于得知了身世和信物。只可惜,妹妹薛琪不知去向,他因此落得和这班乞丐为伍,还结拜了兄弟,排行第二。 虽然结拜,葛大的妹妹葛青却是喜欢他的,这份心意,薛平贵也知道。所以,裤带才刚刚被葛大扯开,他就慌得直躲:“大哥,这不行的!” “哎呀,有什么关系嘛。葛青是我妹妹,也就是你妹妹。不要害羞啦,这伤要让外人看,要花钱的!”乞丐最缺钱,葛大惯于精打细算。 “那就算了吧。打的时候很疼,现在不怎么疼了,想必不严重,我自己抹点药就行。”薛平贵还是拒绝。 “你到底要不要去校场。”听过前因后果,大家都很关心。事关二弟的幸福,葛大急了:“时间这么紧别磨蹭啦,你不肯,那就我先看看!” 扯开裤儿看了,臀上只有一片红,连破皮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呢。四十杖又不是挠痒痒。四弟张伟挠挠头,自作聪明:“会不会是因为二哥要当三姑爷了,所以那些下人放他一马?” “胡说。”葛青马上去拍他的头:“如果是这样,凳子怎么会被打散架。我来!” 她挽挽袖子,忍住害羞看了。觉得还不够,竟伸手去摸。 “你干嘛?”虽然是葛大最先提议她来疗伤,也感到过分了,拿眼睛斜她。 “哎呀,哥,我是想起一件事。”葛青说起几年前,这一说,他们都呆了。 曾经也有那么一个人,晕倒在寒窑洞口,被他们救了,也是刚受过杖刑,也是没破皮,可是瘀血其实不散,这才是要命的。只可惜当时他们不知道,没去管。 结果,过了一些时候,这个人的双腿就废了。(注:相似情形出处自《水浒传》) 这样整人的法子,分明恶毒。 “那现在怎么办啊。”葛大听得害怕,兄弟们也很紧张。 “把他的瘀血弄出来,一定要快,不然到明天就坏事了。”葛青说着就去准备草药和鸡蛋,催促他们:“别愣着呀,你们都来帮忙!” “谢谢。”后怕的薛平贵很感动,突然又想起:“哎呀,糟了,那代兄弟岂不是也……” 他想得很对,代战的下场是一样的,只是,阅历不够的她,还不知道。 不顾伤势,她只想着报仇:“我必须去校场献马,有我在,薛平贵休想成功!” 倘若薛平贵这回抓住机会,那么他不仅可以得到封赏,还可以跟王宝钏顺利完婚。而代战,也再没借口不回西凉履行和凌霄的婚约,这是双重灾难呢。 她一心想着在相府时王宝钏嚣张的样儿,心好恨。 仇恨遮住了她的眼睛,她把最重要的预言给忘了,把伤痛也抛到九霄云外。 第二天,正午还未到,校场上便聚满客人,连皇上最宠爱的儿子雍王李渼也来凑热闹,李渼今年十七岁,甚是活泼好动,听说西凉使者校场献马,非要来瞧瞧不可。 大家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顿时压力很大。 随后,红鬃烈马被牵了出来。此马通体雪白,晶莹若雪,只有额头上一团火红的鬃毛,看上去不同凡响。 李渼还不知烈马有多么能耐,很好奇,便去催促王允:“丞相,怎么了?” 王允不便多说,正好魏虎和魏豹都在,存着私心的他便有心先便宜他们,就道:“你们上去试试!” 结果当然是败。上鞍才不过一时片刻就教它甩脱,摔得好惨。紧接着,苏龙也输了。 兴致满满的雍王见此情形不由怒了,一拍桌案:“怎么回事!” “让我薛平贵试试吧!”一阵清朗之声,薛平贵总算来了,陪着他的居然还有王宝钏和小莲。 有大姐夫苏龙提前打招呼,总算教他们混进来,现在正是时候。 好寒酸的男子,可这张脸,它…… 一见他,哗然声四起,群臣已然惊惊乍乍。李渼的心被掐了一把,却不动声色地挥袖示意,笑道:“罢了,英雄不问出处,你既有胆量,便试试吧。” “是。”经过葛青葛大等人的一天一夜守护,薛平贵的伤势已缓了许多,再加上半路上竟遇到王宝钏送来亲自煲的爱心汤给他喝,这可真是长了不少力气呢。 只是,他不知道这汤的秘密。宝钏所施的幻术,会让他很“快活”。 喝了它,薛平贵浑身充满了力气。没多久,好戏便来了。 代战一见二人便心中含恨,快快上前向李渼请求:“殿下,小臣愿领教大唐精良的马术,请殿下准许小臣与这位侠士在马上比试一下。” “好啊。”接连败了几场,李渼也正想出口气。 马上无非斗刀枪,两匹马儿靠近,代战怒气冲冲,第一刀便斩向薛平贵肋下。 “代兄弟。”薛平贵正想问她是否妥善处理了伤势,可是代战这样,执枪的他便只能凝神对战。你来我往,虎虎生风的招数不一会儿已过了几十回合。 薛平贵处处相让,渐渐落入下风,这让大家很不满,呼唤响起,是宝钏的声音。 薛平贵回头,她正用无比期待的目光望着他,殷切得甚至不惜生命。 被这一激,他撒开了心头热血。再回头时,情形已不同了。 挑拨捻打,手上枪好像一条活蛇。代战受不住了,拿刀相架时双手发颤,要翻落马下。 让我帮你一把吧。远观的王宝钏一声冷笑,拍了拍手。 瞬间鸡血满身的薛平贵突然变招,把那枪儿一挑,便从刀上撤开,枪尖转向她的前襟,连推带勾,只闻“卜”的一声,布襟扯破,代战滚下马去,仰面躺倒。 牵动昨天的杖伤倒还是小事,只是…… 瞬间的尖叫声响起,来自她自己,她要疯了。预言是真的,她真想自杀,而且是马上。 大家都看见了,也都叫起来。他们都亲眼目睹,代战破开的前襟,兔儿般的跳出一团白花花的肉。 她有胸,她是女的。呀,她是女的! “啊,啊!”绝望的代战狂叫着,她终于明白了梦和预言的含义,抓刀就要往颈上抹。 做梦,红鬃烈马疯了似的冲过来,一蹄踏在了她那裸|露的胸口上。 薛平贵近得不足两步远,居高临下地望见,他呆了。 7天崩地裂 那团肉,刚刚还是藕白若玉的模样。 现在,被马踩过,撕开血口,似瞬间绽放的花儿,狰狞地四溢横流。 天崩地裂的痛,是代战的报应。 还没有完。紧接着,马儿再一踢,踢中她的手臂,引向颈边的刀跌飞了,她死不成。 这一刻,是不可能避免的灾难。她受了伤,暂时不能反抗,却痛得更清醒。 她好后悔。 “三日内千万别出房门,否则大祸临头,你便不得不自杀。” 如今竟是比自杀还糟。她想死,不可以,想晕,也不可以。背对着阳光的薛平贵骑在马上,就在她的面前,是一座不容忽视的山。 薛平贵的脑袋嗡嗡地发昏,道歉也好,挽救也好,他都不记得去做。 “畜|生!你看够了没有!”抹不尽的眼泪扑落如雨,终于代战啐出声,抓起一把土,向他丢去。 周围的眼睛有无数双,尖叫声更响了,她阻止不了,她知道他们都看见。但她最不想的便是教他看见。 她爱他,却是毁在他的手里。 这一刻一生完了,就算马上要了他的命,也已经太迟。 逆光令薛平贵英俊的脸笼罩着一层阴影,将成为噩梦中的无法替代的形象。 代战今生今世也无法忘了它,永远都不可以。 “我,我不知道,对,对……”薛平贵咬紧颤抖的嘴唇,即刻勒缰,解衣替她遮羞。 “你死开!”急冲过来的凌霄已飞快地将袍子扔盖在代战身上,接着扬手就是一刀,将薛平贵掀下马,刀刀如风疾追,要将他斩成段。 丽娜也哭着跑来为代战止血,包扎伤口。 这时的他们,跟困兽斗根本没区别。 代战丢了脸,也就等于丢了命,她成了西凉的罪人,罪无可恕。 意外使得大臣们都不知所措,偏偏有人跑出来表功。 魏虎第一个嚷嚷,很兴奋:“殿下,臣明白了,他们都是奸细,是奸细!” 前天在驿馆捡到丽娜的手帕就是证据,男儿身用什么粉扑扑的帕子,不可能的。好好的使者,竟然女扮男装,这还不足以说明,是想要图谋不轨吗。 魏虎将它掏出来扬在手里,教所有人都看到:“看,这就是证据。哼,这三个人哪里是什么使者,根本都是奸细!拿下他们!” 既然凌霄已经开始打了,李渼也觉得很危险,招招手,侍卫们冲过去了。 “护驾”声四起,人潮四涌。 王允立刻转身喊:“小莲,保护好三小姐,你们快过来!苏龙快去救她!” “哦。”小莲扶着宝钏战战兢兢才退一步,竟挨上谁的肩膀,吓死了。 “是我。”魏豹来得竟比苏龙还快些,他说:“三小姐,我哥去救殿下了,我来保护你。” “谢谢你啊。”王宝钏一向最讨厌他,于是故意道:“哎呀,平贵很危险,魏二公子,麻烦你替我去救他好不好?” “什么。”魏豹白净的脸泛起一抹嫣红,很不高兴。他回头望了望薛平贵,就说:“有御林军在,他没事的,我还是赶快保护三小姐吧。” 哪里没事,分明睁眼说瞎话。薛平贵很狼狈。背上挨了凌霄一刀,衣衫扯破了大口子,随着动作一颤一颤地扇风,露|肉给人看。 背上有字,很重要。 魏豹领着宝钏走,突然想起刚才那一眼看过它,想得入了神,居然愣住了。 “魏豹,你在干嘛。”调派了人手的苏龙,赶过来安抚和保护宝钏:“放心,三姨妹,岳丈很安全,我先带你走。” “哦。”就这么走了太可惜了,摸摸颈上的护身符,宝钏计算着时间,想着一个人,想得心儿都有些乱了。 袁应德所赠的两只护身符,她戴着一只,另一只赠给了他,这么难得的机会,他一定要来的。 混斗中,无人驾驭的红鬃烈马正在撒疯,而且疯得很凶。 甩脱无数靠近的侍卫,它长驱直入,一脚踹翻了李渼的桌案。 “救,救命!”李渼抱着脑袋,瘫软了身子。 “殿下,殿下!”惊呼四起,远水救不得近火,怎么办? 快走中的王宝钏忍住没有回身看,心中默数:“一,二……” “休得放肆!”李云贵纵身高起,扬手便射出飞镖,正中马身。 他来了,他总算来了。 镖上有麻药。他跑进来跃上鞍头,伸手便勒缰。 他不怕它撒威,况且,护身符的作用下,没人可以伤害他。 药效极快,烈马长嘶一声,就要安静了。 “好,好!”脱险的李渼拍手,闪着泪光,不停地赞:“好!” 才叫着,眼前一花,颈上突然多了一把带血的宝刀。 挟持的凌霄不知怎么到了跟前,却是非常及时:“你们都停下,不然我杀了他!” 以寡敌众,擒贼先擒王,果然是正确的,面对受劫的雍王,没有人敢再动。 无可奈何,只能先想法子拖时间,希望宫里赶快有人来接应。 王允想了想,站前一步:“凌霄你要什么条件都可以,别伤了殿下!” “哼,少废话,给我三匹快马,干粮,药,放我们走。快些!”凌霄提着李渼的身躯,就像抓着一只小鸡。随手一划,他的腿上便多了一道破口。 殷红的血像流水,触目惊心,大家叫着求着,乱糟糟的。 “马上给,马上给。”王允忙得吩咐下人:“你们快打包,快呀!” 不过片刻,一切齐备,凌霄拎着李渼上鞍,让他横在马上垂着头,十分可怜。 丽娜扶着代战上鞍,和她同乘一骑。马儿才跑了几步,代战突然想起来:“不行,带薛平贵和王宝钏一起走,一起!” 薛平贵虽然挨了凌霄两刀,这还不够,她要报复。 只是王允万万没想到,代战竟然会迁怒于宝钏,心疼得碎了。 正要上轿的宝钏扭头一望,微笑着走来:“爹爹,我们身为人臣,殿下有难,理当相随。我便随他们去,设法解救殿下。” “你,你行吗。”闺阁里的弱质女流,和这些穷凶极恶的人相争,难道不是自寻死路?王允几乎已是在拿最后一眼的态度对着她,痛苦万分:“宝钏!” “不用说了,我们走吧。”事情正在像想象当中的那样发展着,又算对了一步,王宝钏满意地向薛平贵走去,关切地道:“你还好吗?” “宝钏,你……”千钧一发,她竟如此深明大义,薛平贵不知是感动还是痛惜更多一些,他激荡了,只道:“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我都会保护你的,就算用我的命去拼,也不会让他们伤你一丝一毫,就算付出任何代价,也在所不惜!” “平贵。”王宝钏抹了抹眼角,似乎在哭,却是飞快地撩望一眼。 --焦急中的李云贵被这一眼看得心平气和。 宝钏淡淡一笑,已成竹在胸。她只要他明白,就够了。 “宝钏,你不信我么。”薛平贵正是背对着李云贵,因此不知道她在望什么。只是激动地抓住了她,盼她平安。 王宝钏扶着薛平贵在走,不经意地抚过他背后的某个字,顿时眼前一亮,便有了主意。依着他的话说下去:“我信你,我信你拼命也会保护我。” 嘴上温柔,心里想得却是,既然如此,我很快就会成全你,不,你们,这“在所不惜”代价,可是一份大礼呢。 8报应不爽 前方道路崎岖渐窄,快将入林,三组人乘着马儿,只能分开追逐而行。马儿越快,代战就越受苦。 不一会儿,丽娜哭叫起来:“代战,撑着,凌霄,停马,停马,不行了!” 代战失血过多,虚弱地从马上滑下去,丽娜不肯放手,却也救不得。 两个人都快掉了,薛平贵闻声拨马,追到跟前险险一捞,如猴儿捞月竟勾住代战,伸手便抱。 “啪!”代战才不领情,抽出手来就掀耳光。 终于薛平贵被这一掀滚下马去,抱着她在地上滚,气喘吁吁。 “你,死,你,去死!”代战甩不脱他,四处乱挠,竟挠中他的背,掐紧了,狠狠一抠。 丝丝血肉嵌入她的指甲缝中,薛平贵痛得大叫。 这些,宝钏可都看着呢,不妨火上浇油,关切地喊:“哎哟!” 爱人呼唤,薛平贵即刻不顾一切放了代战,跑回去:“对不起,宝钏,我应该顾着你,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宝钏掩去冷笑,温柔已极地待他:“你怎么样?” “我也没事。”身上痛,心里却是极暖的,薛平贵感动得想哭:“宝钏。” 他真高兴,闯了这么大的祸,宝钏却还是选择同甘共苦。 温馨的互动,杀人不见血,代战心碎又不甘地晕了,凌霄抢着抱在怀中,好伤心。 大家都有伤在身,逃跑只能暂停。 薛平贵望望情形,鼓足勇气开口:“我知道附近有一个山洞,是猎户用的可以栖身,我们去那儿吧。”和宝钏相识那天,便是在那处躲雨,薛平贵的印象很深。 也只好如此。凌霄只好藏起满心的仇恨,权且合作。 巧得是,一行人刚到山洞里,天便降雨,密密麻麻像豆子。真是让人庆幸躲过一劫。不多时,洞中升起火来,木炭簇起的火堆煞是温暖,大家一时顾不上找对方麻烦,先料理伤患。 六个人分作两边,薛平贵和宝钏在一起。料理了雍王的伤口,宝钏就来看他,贴心的照顾,平贵真感动。 “对了。”他想起,挨着她悄悄地说:“宝钏,你帮我看看,背上的字,伤了没有?” “字?”宝钏讶作不知,手执着火折,正在照他。略过刀伤,这一晃便看见了。 还真是有个字:温。 这是什么意思呢。宝钏微闭双眼,心中念诀,将手轻轻拂过。 天啊,原来它是…… 不一会儿,她已尽知了它的来处。原来薛平贵的出身竟如此高贵,真是小看他了。这么高贵的身份,若是毁了,他会想死的。 收回指尖,宝钏有些怔神,等不到回音的他不免去催:“宝钏,它还好吗?” “好的,它没事。”刚刚没教代战挠花真是可惜。王宝钏拿帕儿抹去血痕,心中却又想起薛平贵在校场时所说的话。 他说,为了她,任何代价也在所不惜。很好,如今正该应在它身上。 另一边的代战迷糊不清,喃喃唤着:“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王宝钏于是又想,很好,那就借你的手。 不一会儿,她暗中施法让凌霄和丽娜都沉沉睡去,怒火满腔的代战,却变得很清醒。 火堆中的木炭烧得正旺,王宝钏望望它,装作惊惶的样儿,去推昏昏欲睡的薛平贵:“平贵,平贵!” 薛平贵正是挨近她睡,一推就醒,惊惶道:“怎么了。” “我好害怕,刚刚做了恶梦,梦见你背上的字不见了。”宝钏急急推着他的身体,再道:“快教我看看,它还好吗。” “怎么会不见了。”薛平贵真后悔刚才惊扰了她,很快便道:“对不起,我让你紧张了。其实你没必要那么在乎的。” “怎么可以,你那么在乎它,它一定很重要。”王宝钏非要教他亲口吐露实情,于是欲擒故纵在此难免。 “实不相瞒,这个字很重要,它跟我的身世有关,”她一心为他,薛平贵真为瞒她而羞愧,于是不吐不快,全都说了:“我从小身上便有这个字,养父从来没有告诉我来处,现在想想,它一定跟我的身世有关。除了它,我还有一块玉佩,能不能认祖归宗,将来全靠它们了。宝钏,对不起,瞒你这么久,我真不应该。” “原来如此。”窥向另一边正在假寐的代战,王宝钏故意再提一遍,教她听得清楚:“原来这个字是要教你认祖归宗所用,它真的很重要呢,还好,刚刚没教代战挠花,否则就不堪设想了。唉,平贵,你的身世真是坎坷。” “虽然我半生飘零,能遇上你就是莫大的福份。”患难见真情,没想到宝钏如此懂他爱他,薛平贵真觉得虚荣又幸福。他情不自禁地揽住她的肩头,二人头靠头坐在一起,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们睡着了,代战却没有。而且,她很快挣扎着站起身来,千方百计地靠近。 刚刚假寐的时候,她用全部精力在积聚力气,便是为了这一刻。就算死,她也一定要成功。 有一种痛苦,叫做绝望,她要教薛平贵好好尝一尝。 拿火钳拨着火堆中的炭块,捡起一块来,代战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一点点地挪动着,只盼薛平贵不要发现。 她在赌,赌今天已经重伤的他,能不能有机会还她的债。 王宝钏闭着眼睛,暗中等待,心头默数:一,二…… 眼前越来越热了,就是这一刻! 烧红的炭块近在咫尺,她突然睁眼,“呀”地叫出来:“平贵,平贵救我!” “怎么了?”薛平贵马上醒了,急忙去救,却被慌忙中的她巧妙地拨转了身子。于是,这烧红的炭块,便分毫不差地盖在他的“温”字上。 代战一击得逞,好生快活,恨声不绝:“我让你认祖归宗,哼,我让你认祖归宗!” 一报还一报,她死死地将炭块钉在他背上,再也不肯松手。但她却还不知道,它的价值有多么深厚。 王宝钏却是知道的,按薛平贵从前的命运,凭着它才能当得上皇帝。只因这字,不是寻常人所刺,而是十八年前,宣宗的爱妃刘氏。没错,这里面有一段离奇的故事,后人所称的宣宗正是薛平贵的亲生父亲,凭着它,平贵才能顺利地回宫被立为太子。 而如今嘛,字和玉,已毁其一,薛平贵的一辈子,也已经完了一半了。 妙得是毁在代战手里,也算了是还了她的债,可是同时,她又欠了他的债,这债比天高比海深,算得完吗,不知它朝,当知道真相的他跟她,又是怎生模样呢。 9千钧一发 自相残杀,才是好报应。身处妙局的他们已是慢慢游入网中的鱼,逃不掉了。 也不过片刻,薛平贵背上已是一团焦黑,滋滋冒烟。火星儿一闪一闪,还没有熄灭,她便再接再励,更往深里烙去。 就算是拼尽一丝力气,她也舍不得放手,哪怕见了骨,她都不解恨。 “你去死,去死吧!”呼呼喝喝中,代战已泪湿满脸,却发现更伤心的。受击的薛平贵尽管痛得仰头嘶叫,按住王宝钏玉肩的手,却是匆匆晃了晃便扶稳。 他那么痛,连指尖都紧掐入肉里,却不肯推开她,也不肯放了她。也许,只是为了怕连累她,令她受到伤害。 他竟然那么爱王宝钏,那么爱她! 代战恨死了,真正的内情,她真的不知道。 宝钏施了法,薛平贵的手便生了根,等他终于能松开去自救的时候,大错已成。 温字没有了,它再也证明不了什么,最多只能说明,他很惨。 很好,宝钏哭着唤了两声“平贵”就来火上浇油,将轻盈的身儿一转,绕去代战旁边,抬手就扯胳膊。 代战正是快没力了,很害怕地甩开:“你干嘛,滚开!” 笨蛋,宝钏一推一拉,代战摔倒了,炭块飞起,弹入她的怀。 顿时,被马儿踹过的胸口,伤上加伤。 他们疼得要疯了。叫唤就像杀猪似的高亢,此起彼伏,倒成了一对儿。 是该教她同党醒来“观赏”了,宝钏捻动手指,沉睡着的凌霄和丽娜,立时睁眼。 “代战,代战!”伤处的肉烂得模糊,混着焦黑的木碴木刺儿立戳在那上面,不能看。凌霄瞬时便湿了眼睛,揽抱着她,自责不已:“我怎么就睡死了,怎么会这样?” 一切都是薛平贵造成的。务必提醒他们知道。于是,宝钏又哭两声,哭得凌霄横刀就手,追着薛平贵不放。 二人追跑撵打,洞中一片混乱,跑过李渼身边时,薛平贵又坏了事。 “谁,谁呀!”无端受痛,李渼睁开怒目,气势汹汹:“谁踩我的手?” 不是冤家不聚头。又是薛平贵。李渼含泪,咬牙切齿,真想碎尸万段。 你们是兄弟呢。王宝钏看在眼中,悄悄地想,唉,造化弄人,他是你大哥。 她只能想,却不能说。宝钏惟有起身去安慰:“殿下勿惊,不要高声,很危险。” “我,我。”皇家的尊严要紧,李渼只得忍住伤悲:“王三小姐,丞相和苏龙将军莫不是把本王忘了,他们怎么还不来,啊,为什么还不来?” 眼前凌霄刀刀要命地追着薛平贵,李渼很害怕呢。 “不会的。您是吉人自有天相。”王宝钏说着,匆匆掸了一眼,却正好和凌霄目光相接。一激之下,他居然丢下薛平贵,往这儿跑。 李渼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慌得摆手,竟将宝钏往前推:“不要砍我!” 千钧一发,一记飞镖:“扑!” 又是他,来得好及时。宝钏扭头去看,满心欢喜。 虽然月光微暗,洞壁上却也映照得出英雄的身影。长身玉立,剑眉星目的青年,正是李云贵。凌霄侧身对着洞口,一时没有提防,才教他成了雍王的救命恩人。 这一镖袭在腰上,上面的麻药足以将凌霄制服。 “别动。”李云贵身披蓑衣,提剑顺势便架在他的颈上,快快道:“你还手我便杀你,你死了,丽娜和代战,她们怎么办?” 霎时,凌霄动容,不相信李云贵竟能如此识人。 没错,在这么危险的时候,他想的是代战和丽娜,而不是他自己。他跟薛平贵不一样,他早已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 也罢,他放弃了自己:“好,这位英雄,我的命你拿去,不要伤了她们。” “那可不成。”李云贵故意要再激一激,试他为人:“凌霄,雍王殿下可是金枝玉叶,你不过将军一名,岂可相换?” “那你想怎样?”果然,提到“金叶玉枝”,凌霄立刻便惊恐起来,去望代战。 代战是在狂风暴雨中被摧残的花儿,再也经不起一点点折腾。她需要活下去,比在场的任何一个都需要活下去,她太惨了。 此时此刻,丽娜围着她在哭,也不知实情怎样。 凌霄一狠心,闭目跪倒:“这样行了吧?” “你……”男儿膝下有黄金,他竟肯如此坚决,李云贵一时怔然,不知如何应答。 宝钏站在薛平贵身旁,刚刚劝服他不再动手,此时又来打圆场,向李云贵道:“大哥,怎么样了。” “我是先上来探路的。”李云贵仔细打量宝钏没有一丝伤痕,才放心说下去:“苏龙和魏虎兵分两路,包围了山脉,魏豹在山下等,他们跑不掉的。” 丽娜闻声哭得更狠:“你们快来呀,代战,代战!” 他们急速围过去,李云贵来把脉。一会儿,他说:“伤口受到污染,必须清洁。” 此时此刻能用的只有雨水,必须有人止血,清洁伤口,否则,代战必死。 要止血必须依靠法力,宝钏轻轻地“哦”了一声,却是什么也不做。 麻药越来越强了,凌霄不能动,丽娜手里摁着白巾帮代战捂伤口。 代战已是面如白纸要死了的样子,转过眼睛,在看王宝钏。 她把好多好多的力气都放在眼睛里,把恨变成剑重重地刺向她。 宝钏淡淡地回望着,眼中的狡黠,冷酷又无情。 代战明白了,咬紧嘴唇任泪水喷涌,她好委屈。 终于,无法可想的丽娜已不管自尊了,一把拉住宝钏就跪下来:“三小姐,这位公子,麻烦你们看一看,救救她!代战不能死,她不是普通人,她是我们西凉的公主!” “公主?”宝钏挑眉,“为难”地道:“是吗?” 一语击中,代战扭过头去,呼吸更重,越吸气越痛。 丽娜已经将她的尊严扔了,而她,还要接着这样做。 不想死就必须付出更宝贵的东西。要她向王宝钏这么做,那是比死还要可怕的侮辱。 必须活下去,活着才能报仇。于是,代战将脑袋转回来,楚楚可怜地放低了声音:“王三小姐,我想活下去,我不想死,求求你和这位公子救我的命。” “不是我不想救你。”王宝钏叹息,“你身份尊贵,万一有什么好歹我负不起责任,要是顾着轻重,那便施展不开,要是不管你,你可就要受苦呢。” 她皱着眉,唇边的弧度代战看得极清楚,那是笑。 要得救,就要受苦。 认清事实的代战只得哀叹:“没关系,请不要顾忌什么身份,随便吧。” “随便吗?”宝钏紧跟着提醒:“你是说,我对你的身体怎么样都没关系吗?” 更多痛苦要来了,代战羞愧无地地低垂眼帘:“对,随便,王三小姐,随便你对我的身体怎么样都没关系……” 10因果报应 如果注定要受尽屈|辱,不如主动迎上去,至少勇敢还能保留一些尊严。 代战抑制着泪水,舒展双臂放在身体两侧,她已经准备好了。 “不行,你们别有用心!”宝钏还没有动,冲过来的凌霄像一头愤怒的豹子,要将她撕碎,可是才走两步就已经轰然倒地。 麻痹的感觉席卷全身,他掉下来,好像僵硬的石像被突然推倒。 飞镖已被凌霄拔去,伤处的血像小溪一样蹿动着。 他的额头滚满了汗,眼睛眨动着泪水,唇咬得紧紧的,脸上刻着的全都是痛苦,可他还是要坚持下去。他只想保护代战,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走不了,凌霄爬也爬到她的身边。 代战终究不爱他。可这样的男人,才是真男人。 只可惜,一个男人宁可践踏尊严也要付出的爱,在不爱他的人眼里,只是拖累而已。代战竟发起怒来,大声喊:“凌霄,你别再动了听见没有,爬什么爬,你想丢我的脸吗!” 她的声音愤怒又尖细,竟是认真的。 外边的雨越来越大,扑落的声音就像一颗颗石子,往人心上砸。 代战紧密着感受着它,已经预见了命运。 被自己人“连累”还有什么好说。王宝钏不会救我,我要死了。也罢,死就死吧。她想着,闭上眼睛,让痛苦啮咬着,没多久却听见声音。 “宝钏。”心情复杂的薛平贵看到这时终于走过来:“试试吧,不管怎么说,我跟她也算相识一场,你就只当……只当替我还债。” 代战起伏的胸口一颤,呼吸更重了。 宝钏和薛平贵总是这么恩爱,在她最痛苦的时候恩爱。薛平贵不是想救她,只是为了讨宝钏的欢心。 刚才校场的那一刻,是她永生永世的痛。 “我很紧张,平贵。我的手都在抖,不过有了你的鼓励,我姑且试一试。你先站开些。”如她所愿,宝钏适时接话。 片刻之间,李云贵和丽娜已收拾好周围的柴枝,捆绑成支架立在地上,再将袍子脱下架上为代战掩住春|光。薛平贵背过身去默默等候,心却扑跳得像马蹄在奔。 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代战的肌肤,想它还是藕白若玉的时候,虽是匆匆一瞥,却也刻在了心间。 代战居然是女儿身,而且是个不错的美人,怎么就毁了呢。 “结果,我毁了她,她也毁了我。她的一辈子完了,我的呢,我的是不是也完了?”薛平贵喃喃低语着,想得不能停,激动到紧握成拳的指尖深深掐进肉里。 天色已晚,此时,此地,是凶是吉,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谁能预料。 胆战心惊到此时的李渼等不得了,快走几步便去喝斥:“怎么倒救起人来了,奸细何必管她死活,还不快带本王下山,你们在干什么呀!” “殿下。”好一个冷血无情的皇子,眼见垂危仍是只顾自己。李云贵忙拦住:“殿下,夜深了雨未停,您暂时不能出去,放心,周围都是我们的人。” “你们到底是来救我,还是来救她的?”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李渼只想着自己的命,翻脸道:“我不管,让他们赶快抬我回去,伤还疼着呢!” 宝钏马上跟道:“殿下玉体要紧,外边雨大,勉强出去定受了风寒,一会儿便有人来。这几个都有伤在身,保证动不了手。” “哼。”李渼跺了跺脚,回原处歇息。情非得已,他也只好暂时屈服。 必须紧急实施“手术”,云贵谨慎地摸过代战鼻息,对丽娜说:“现在就动手。” “有没有麻药。”丽娜战战兢兢地开口,不敢得罪。 李云贵飞快地看了宝钏一眼,回答道:“对不起,那药是喂在镖上的,没法用。” 丽娜顿时明白了他们的用意,却不能反驳,只好睁大眼睛,谨防他们下毒手。 接着,李云贵撕下袍边裹住眼睛,半跪着对王宝钏道:“解衫吧。情况告诉我。” “好。”代战的脸呈现不正常的嫣红色,已是垂危之际。宝钏过来拉开衣带。 这是仇人呢。宝钏想。简单的几个动作,也教她手在发抖,牙关打颤,眼眶冒出了水珠儿。她恨她,她好恨她。恨如深渊,永不见底。 有心人岂不会不明真意,当着丽娜的面,李云贵只得叹道:“宝钏。” “知道。”一旦镇定下来,代战也只不过是案板上的鱼,真正该怕的,是代战。宝钏深喜有一个这样懂她的人,抬手轻轻抚过眼角,顺势将前襟往两边分去,便见伤处。 绑裹伤处的布条已经烂了,深红浸透处焦黑之色相叠,掺杂着一些碎屑,污污糟糟,惨不忍睹。 丽娜一边监视一边帮忙,宝钏聆听李云贵的指点,一步步做下去。 代战被扶坐起来,宝钏卸去她的衣衫,拿过白净的帕儿按上去,心中念诀。 “宝钏。”李云贵再道:“屑渣儿挑出来,小心。” “唔。”宝钏弃了帕子,转手接刀。仿佛凌迟的感觉,已向代战袭来。 --尖尖的锐痛,一下下挑弄着她,不知何时是尽头。 宛如在替鸭儿拔毛,鱼儿剥鳞。宝钏做得很仔细,伴随着狼籍尽去,留下一些凹凸不平。 每分每刻,代战都在感受着,她好想晕过去。 为了活下去,尊严只好被忘记。 最后一步,王宝钏接了李云贵递来的药瓶,拧开将一团白色的粉末轻轻倒上去。随着这一阵,她心中念着,将真气灌输于指尖,果然片刻便收奇效。 那可怖的伤口,似乎变浅了呢,真神奇啊。 “可以了。”直到此时,宝钏才淡淡地道。丽娜急忙拿布为代战裹好,喜不自胜地道谢:“谢谢,谢谢!” “不用。”谢什么,不过是教代战留下一道无法消去的伤疤而已。宝钏转过眼睛,心中冷笑。它弯弯曲曲,高高低低地盘踞着,永远跟随代战,永远教她记得,狰狞的恐惧,是什么样的屈|辱的来历。 这一夜,会让她记住一辈子。 大功告成,代战已经疼晕了,此时响起一片哭泣声,居然是从凌霄那儿传来。 好男人,暗暗地评价着,宝钏惋惜他的命运。 刚想喘口气,洞边就有急促的脚步声。李渼大喜过望,才迎了两步,便见身沾雨帘的魏豹先蹿了进来,一下子跪倒:“殿下!殿下受惊了,微臣来迟,请殿下降罪!” “哎呀!”真是太好了,李渼高兴得想哭,忙道:“总算来了,你们怎么才来!”他是又喜悦,又责备。立刻转身指:“快,把他们抓起来,这帮奸细不能轻饶!” 躺在地上的凌霄,立刻便要挣扎,哪怕殊死一斗。结果,宝钏走来俯身,轻轻说了句什么,他便放弃了。 因此等到雨停,众人移动到山下,大事算是都已平定。 “我们回府吧。”天将初明,心知已经建功立业的魏豹掩不住满面红光,先催促宝钏上轿:“三小姐,小心。” 而薛平贵因为受到李渼迁怒,此时待遇极糟,竟是被缠了脚镣,由士兵驱逐下山。 魏豹乐得情敌不在眼前,更对宝钏放心地殷勤备至。结果传来一声动静。他回身望,看到士兵催促薛平贵赶路,挥鞭抽在背上。 一干人等,皇上等着亲自审问,自然是越快越好,对贵人不敢催,还不能在犯人身上出口气么。 薛平贵背上的血痕露出来,依依不舍地对着宝钏回首,魏豹望见了,掀帘的手也慢了。然后凝神去想,终于想明白是什么在困惑着他。 “对了,薛平贵背上是个‘温’字。”一路上,他总会忍不住回忆,这会终于想出来了,竟一阵欣喜,喃喃出声:“是个‘温’字!” “什么。”刚刚坐进轿儿里的宝钏惊了:“你说什么?” 11惊天之秘 “哦,没什么。”突然没头没尾这么一句,的确容易吓到人,魏豹抱歉地笑笑,扭头再望,更添了好奇:“咦,薛平贵背上有个‘温’字,昨天在校场的时候我亲眼见的,怎么现在成这样了?” 温字没有了,只有一团模糊,黑里带红,很惨的样子,怎么了呢。 他越看越不明白,就总是盯着薛平贵。宝钏不乐意了,突然娇嗔:“魏二哥说什么?” “啊。”这一声犹如仙乐,优待极少的魏豹大喜若狂地转头:“三小姐?” 宝钏没有回答,只是眨了眨眼。结果他的笑容立刻停了,双眼发直,愣住不能动。宝钏再眨眨眼,就见他像个傻瓜般地回神,一团迷糊。 “奇怪。”魏豹自言自语地摸脑袋,不知记忆已被抹去:“我愣神了,对不起,马上起轿。”忍不住得意,他的眼角都带着春|意,轻佻极了。 他想,救了雍王必有封赏,始作俑者薛平贵十有□要杀头。倘若他死了,那王宝钏还能嫁给谁?不过我的囊中之物。 他是真的有些喜欢她,可是对他们那种男人来说,爱情只是伟业功绩的装饰物,再多的喜欢也比不上实际的好处。拼命地钻营也只是为了爬得更高,只要能爬上去,要踩谁的背,他根本不会介意。 沉浸兴奋幻想中的魏豹不知自己有多么天真,宝钏只是听到这些,就已经将他看穿。她坐在轿中闭目养神,猜测日后的事态该将如何。 一来薛平贵间接损害了西凉和大唐的邦交,二来连累雍王受掳其必怀恨在心。凭这两条,他的确很难活命,就算是有机会,想必魏家和朝臣们,包括父亲王允也不会放过他。 就这么让薛平贵死了,太可惜了。好戏才开始呢。宝钏想起将手抚过“温”字时出现的影像,心中一动。 薛平贵和年轻时的宣宗长得一模一样,见过他和圣驾的人想必都很清楚,万一当中有人产生了什么联想,那薛平贵会怎么样呢。 而且,皇上一定会很快召见他,只要皇上见到了他,那就会…… 再把当年的情形细想一遍,宝钏在心里联结出一个圈,它们环环相扣,缺一不可。没有多久,她开始觉察这事的妙处,在关键处,她可以利用的东西太多了。 事到如今,宝钏决定,不如借鉴对代战的灵感。如今虽然她对代战这么残忍,却已是名义上的“恩人”,既然这样,何不也依样画葫芦,也做薛平贵的恩人? 环中环来了,好戏要开场了。 要让薛平贵的认祖归宗求而不得,就在这件事里。一石二鸟,事半功倍。 如果是这样,雍王就是一颗不可放过的棋子,他也见过薛平贵,他也一定会联想到什么。 牵一发而动全身,就从这儿下手吧。 宝钏决定了,向魏豹问询几句父母平安之事,便不再多话。欣慰地坐在轿中,闭目养神。 一路回到府门前,魏豹接她下轿惊惶不已:“三小姐,你……” 掀帘时,宝钏手中卷着的帕儿早已湿透,哭得满面通红,不能自抑。 路上还好好的,怎会突然如此。魏豹急忙劝解:“别哭,别哭,怎么了?” 轿马停下,府门前的守卫见状早去报讯,片刻老夫人和金钏都已出来相迎,要是让她们误会是他欺负了宝钏,那可就糟了。 他的心歪了,想得也就多了。宝钏仍旧不理。一心念着亲人:“哎,娘!” 劫后余生岂能不哭。失踪了一天一夜的爱女,是否安然无恙?老夫人心心念念,急急赶来:“宝钏呐,为娘总算见到你了!” 老夫人想得快疯了,亲自搀她下轿,一把抱住再不肯松。看她们肝肠寸断,魏豹才恍然大悟,暗自惭愧。 “娘,我没事,我好好的。”母亲脸如满月,双鬓霜白,慈祥的眉眼令人心安,又令人心酸。宝钏不无羞惭地抚去她的泪,再道:“让娘担心了,是女儿不孝。” “三妹说哪里话。”端庄大方的金钏也是止不住泪,牵肠挂肚:“没事就好,娘,我们快进去吧。”她走来牵住宝钏便走。 虽然前厅里正有一个讨厌鬼,却是不能不见。 果然刚进来便看到银钏。一大早百无聊赖她居然以消遣人为乐,看到她们进来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小莲好可怜,虽然宝钏才离开一夜,她就成了银钏的奴隶,被迫跪地捶腿。 宝钏冷冷地掸了一眼,笑道:“二姐,真会欢迎人啊。” 好利的嘴,银钏一慌,忙放下了茶盏,赶来解释:“外面太冷了嘛,风刮得像刀子似的,我这皮肤一吹就破了。三妹,你会体谅我的对吧。虽然没有亲自到外边接你,我心里可是全念着你呢,昨晚都没睡!” “哼,我看你根本就是盼着宝钏有事!”有口无心,假情假意,老夫人亲眼所见,忍不住亲自揭穿:“是谁在昨晚发脾气,说我哭得你睡不着的,嗯?” “哎呀,娘!”三个女儿当中,银钏是最不受待见的,急忙狡辩:“我哪有盼着三妹出事,你也太偏心了,这样诬陷我。” “诬陷?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吗?”明明昨夜银钏发脾气,砸花瓶打人高声震天,这会儿却翻脸不认,老夫人真痛恨,叫过小莲拉开袖子。 小莲担心宝钏,被银钏又打又骂,这会儿宝钏回来了,银钏还想作威作福。 到这时,银钏竟还强辞夺理:“本来就是宝钏的错嘛。好好的喜欢乞丐,她自己想当乞丐婆也就算了,还被劫在外留宿,谁知道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啊。相府的脸都给丢尽了!我都不好意思出门了!” “那你就一辈子待在家里!”老夫人气得七窍生烟,撵上几步便去打她。 银钏马上不顾形象地撒开了泼。转身去揪宝钏,边扯边骂:“都是你,都是你让爹娘偏心,我看你有多得意,你去死吧,你这个丧门星,乞丐婆,去死!” 这就是所谓一心“爱护”她的二姐?宝钏但觉恶心,一拂袖,银钏便已跌倒在地。 宝钏竟有这样的力气和胆量?她不是一向只会忍吗?倒地的银钏任性地双腿乱蹬,号啕大哭:“我被乞丐婆打了,我不要活了,我不活了,魏虎,你这个混蛋也不知道回来,教我被人欺负,我不活啦!” 全家上下,唯一乖乖听话像猫狗一般服从她的,也只有这个男人。说到便到,就在银钏这么丢脸的时候,他居然刚好和苏龙同时进门。 “银钏,你怎么了?”一向最头疼这样的场面,魏虎却毫无办法,不管银钏有多么无理取闹,他都只能像扶贵妃一样把她扶起来,同时准备被她虐待。 知妻莫若夫,银钏果然揪住他的耳朵不放。疼得他快快说:“有好消息,好消息!薛平贵完了,薛平贵完了!” 事情真的变成宝钏想的那样了。 魏虎和苏龙送李渼回披香殿,一路李渼怨念不休,使得他们都认定薛平贵要倒霉了。 李渼由他的母妃许贵妃照顾,当他靠在榻上歇息,突然灵光一闪,想道:“咦,母妃,我想起来了,这个薛平贵长得好像父皇咿,一模一样!” 宝钏所料非虚,他果然很快发现了端倪。 许贵妃沉了脸色,让下人都退出去,才谨慎地再问:“渼儿,你说得可都是真的?糟了,等会儿你父皇就要审他!” 李渼又是后悔,又是兴奋,他很确定:“这个薛平贵长得好像父皇,比我还像呢!” “怎么会有这种事。”许氏不由心绪纷乱,将手指绞结在一起:“他多大岁数?” “大概十八|九岁吧。”李渼看母亲脸色突变,吓坏了:“母妃,你怎么了?” “没事。”许贵妃虽然这样说,心却在打鼓。不一会儿便起身急传仪仗,宣宗快要下朝,她要截住他,绝不许他先见到薛平贵。 才刚刚走几步,连屋门还未出,宣宗李忱居然走了进来。他下朝了,心念爱儿先来探望,不愿惊天动地便未叫人传报。 结果,心思还沉浸在刚才事情里的李渼乍一相见,竟脱口而出:“薛……” 12咎由自取 “薛什么?”李忱听得奇怪,直把李渼吓得面如白纸。 “没什么。”许氏也是浑身发颤,忍着万分惊惶,盈盈下拜:“臣妾见过陛下,未曾远迎,还望恕罪……” 李忱好生挂心,亲自去扶许氏,边扶边问:“发生何事了,你们怕成这样?” 李渼下榻行礼,手足无措竟然摔倒,哇的一声嚎了出来。 从小他很会挑时候哭,这回他想起了薛平贵,吓坏了。 “起来,到底怎么了。”李忱虽然嘴上责怪,却还是走过来俯身捞他胳膊。 “我腿疼。”回答的李渼哼哼着,循声扭头正好望见父皇的侧脸。 虽然岁月不可避免地李忱的身上留下痕迹,可是,除了沟壑般的皱纹,霜白的头发,稍嫌晦暗的脸色和那一身明黄的龙袍,高贵无双的浓厚气质,没有一样不和薛平贵相同。 这些,仿佛都在冥冥中暗示着一件事。 李渼不敢再想下去了,忙道:“唔,是腿疼。儿臣腿太疼了,太疼了。” 他的眼睛躲闪着,急忙避回榻上去,显然心中有鬼。心疼的宣宗却信以为真,忙问:“朕看看伤在哪儿,重吗?可恶,这帮奸细竟敢这样伤你!” 听到这个,李渼的眼睛顿时亮了,抓住他的手攥得很紧:“既然这样,父皇马上杀了他们给儿臣报仇,别等了,现在就……” “渼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不是欲盖弥彰么。许氏急忙阻拦,更虚伪地拭泪,再次向宣宗诉说:“陛下,渼儿受苦了,还请陛下做主,臣妾祈求陛下。” 话虽这样说,她却是巴不得李忱待在这个屋子里,半步都不要出去。 于是,她一边哭,一边暗暗向李渼使眼色。李渼很聪明,趁机倒在榻上翻滚,不停地叫唤:“哎哟,哎哟!父皇,我害怕!父皇留下来陪我!” 而许贵妃借故出了披香殿,唤起凤辇时,心腹太监林秀看看左右,凑上前来悄问:“娘娘,舅大人还没走呢。” “哼,你倒会猜。”许贵妃的弟弟许长安和将军刘义是李忱的左右手,论权力和信任虽然稍逊一筹,人脉还是很广的,对待姐姐许玉仙所派的差事一向赴汤蹈火。 如今想要解决薛平贵,非他不可。赶时间的许贵妃不假辞色,只道:“嗯。” 片刻后,接到消息的许长安来到御花园内的仪香亭,见到了她。当许贵妃将怀疑和猜测和盘托出,他也很吃惊:“竟有此事?” “本宫跟着陛下已经二十年了,从来没有这样心惊肉跳过。我的预感从来不会错。这个薛平贵,他很可能是当年的……”她说得泪水涟涟,真让人心疼。 “您先别急,不管怎样,臣一定不会放过他。”许长安顾不得难度如何,赶快安慰。 薛平贵的危险又多了几重,在天牢里的他很难看到明天的太阳了。可是,这时他还在天真地想着宝钏。 天牢暗无天日,象征的只是悲伤和绝望,当薛平贵被狱卒驱赶着进入牢门的那一刻,他闭了闭眼,脑海中出现的竟是宝钏的闺房。 奇怪,怎么会想起它呢。薛平贵不得不承认,那真是天壤之别。 不知道宝钏回程路是否顺利,不知道她有没有平安地见到爹娘,他很担心。 还有,他更担心的是,如今他这样,宝钏会不会嫌弃,会不会不要他了。奸细的罪名人人避而远之,宝钏会不会后悔绣楼招夫招中了他,会不会马上跟他解除婚约呢。 还在想,押送入牢的胖狱卒伸脚踹他:“混蛋,磨蹭什么,还不快滚进去!” 薛平贵狗啃泥似地栽在了地上,霎时,嘴唇破了,脸上也撞得一片青紫。 他好恨,好委屈。立刻回头去瞪。 胖狱卒又鞭又踹,直到有人进来拉架,才扔下狠话:“哼,要不是因为你还没受审,爷马上就送你归西!薛平贵,你这样的人,也敢当个‘贵’字,笑死人了!” “你说谁是奸细?”薛平贵挣扎着爬起来,抹去面上的血:“我不是奸细,我是薛平贵,我是平凡中的贵人!”时时刻刻,他都谨记着尊严,谨记着义父为他取这个名字的意义。 “就你?”胖狱卒笑开了,又挥一鞭:“臭乞丐,八辈子都当不了贵人!你是贵人,我还是天皇老子呢,滚!” “啊!”腿上被踢开长口,鲜血直流。薛平贵无可奈何,只得到稻草堆上坐着,看他扬长而去。 唯一能指望的,也只剩宝钏了。薛平贵发现,他更思念她。 他不知道宝钏是很快要到宫里来的,他只当这是妄想。因为连带的关系,在此时,他也想起了代战。 代战怎么样了呢。他闭上眼,去想在山洞时所发生的。没有人知道,当他背过身去的时候,曾有一时片刻,偷偷睁眼去瞧火光映在洞壁上的影子。虽然半分春|光也未见,可是他的想象带着他飞,飞得很远很远。 他情不自禁地在想代战倒在校场的那刻,想起众人所见的样子,没有谁的位置会比他更近,看得更清楚。在他惊叹,尴尬和羞愧的时候,她的一切他都看见。如果那马儿没有踏过来该有多好。 那团“白玉”总在眼前晃,薛平贵赶不走它,不知不觉就有些烦躁。当他睁开眼发现身在天牢,才不得不自嘲地承认,荒唐的绮念该结束了。 他所不知道的是,另一边晕晕沉沉的代战也正梦见他。而且很快惊醒了。 就在睁眼的那刻,巨大的疼痛自胸口传来,疼得她喊救命。 “来人啊,来人啊!”她捂着胸口,拼命叫喊:“丽娜,救命,救命!” 才动一动,便被一群人按住。 老宫女们神情严肃地盯着她,冰冷的脸色没有半分同情。她们冷漠地拨动着她的衣襟,再一次查验伤势给她换药,那样儿,就像对待一头牲口。 “你们干什么。这是哪里?”虚弱的代战被两个壮实的宫女拉着双臂,再由人去剥衣衫,她好惊。 等那团“白玉”露出,教她亲眼看到之时,惊恐便更添了百倍,千倍。 被凌迟的感觉顿时回来了,代战想起昨夜在山洞里所受的苦,就好像在体验第二遍。它的痕迹丑陋又恐怖,却活灵活现,成为她的报应。 她无法接受,疯叫着,眼泪狂飙:“怎么了,它怎么瘪了,怎么有条‘蜈蚣’在上面,放开我,让我赶走它,放开我!它快要咬我了,你们放开我,让我赶走它!” 没有人放开。更有人快步赶到跟前,增添奖赏。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刮着代战披散下来的青丝,尖长的指甲扫过眼角,竟弄出一点儿血来。她被打蒙了。 13受审受刑 “不要!”这么猛,眼睛万一戳瞎了怎么办。代战疼得瑟缩,老实了,她颤抖着唇,赶快说:“我不动,不喊了,你别打我,我疼。”泪眼相看,原来对方是一位年逾四十,皮肤很白很壮实的宫女。 那妇人冷哼一声,竟主动伸手弄开了她的头发。指甲搔动着肌肤,像冰冷的刀锋。 有更贵重的人要来了,必须将代战打理好。 代战乖乖地任由处置,不一会儿,大家都严肃地屏住呼吸。 有凤驾到了。 --大唐的公主,宣宗第四女,李馨。 这位公主有一双丹凤眼,眼神柔和得像月光,鹅蛋脸端庄艳丽,纤细的柳叶眉更添秀美,一张樱桃小口,翘鼻挺立,身着淡蓝色的宫装,前襟半露,酥|胸挺立如峰,现出一片雪白,腰缠绣带,行动时落落大方,气度不凡。 代战顿时自惭形秽,尤其瞧见她的胸,再想想自己的,无穷羞愤便袭上心头。 她是比不过她的,光看气质便知道了。 李馨是所有公主当中脾气最温和的,自然有很多人维护。况且,刚刚对代战动手的那位便是她的奶娘柳氏。柳氏一向待李馨小心备至。 对自己人温柔,对敌人残忍,是理所当然的。 有人拉来椅子,李馨端坐了,仔细地打量代战。 代战不由惊慌,却不敢乱动,没想到这又是一桩罪过。 “你这奸细,竟然不向公主行礼,想找死吗?”柳氏怒喝着,上前就扳她的脑袋。代战只好将就着在床上跪直了,弯腰拜下去。 这一拜,要命地疼。代战身躯一歪,重重砸在床上,眼冒金星。 “算了,我瞧瞧她的伤。奶娘,平常您一向温和,今天是怎么了?”李馨很镇定没有被吓到,回头望柳氏时但觉奇怪。 “公主,这些西凉人最是无耻,她是奸细,不用刑她是不会招的,您何必……”柳氏咬牙切齿的样子,好像恨不得把代战吃了。 “本宫来验验伤。”李馨抬手着人垂帐:“你们小心些。” 代战屈|辱地闭上了眼睛。 那伤,现在是一片深红色,红中带黑,高低不平。形成的沟壑真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蜈蚣。它很凶恶,很狰狞,下一刻就要蹿动就要展开攻击。 竟然是这样的遭遇吗?李馨看得瞪大眼睛,然后眯了眯,惊叹了:“怎么会这样。” “公主休要管她。”柳氏站前一步,提醒着:“别忘了陛下重托,让奴婢来吧。” 李馨比李渼小半岁,去年年底刚刚嫁了,待宣宗极是孝顺,深得宣宗喜爱和信任。前些天因为生母吴惠妃生病李馨进宫陪伴,正好赶上了这桩“差事”。 正在为难的时候,却有人传报说王宝钏前来求见。 这是好闺密来了,李馨一听大喜,忙道:“快传!” 前几日代战在王家受的杖刑到现在该有效果了。宝钏从家丁那儿听说了秘密,赶来验证。 这杖伤的瘀血不散,会废了代战的腿,若置之不理更可能要了她的命。 宝钏到来是最残忍的打击,果然代战一见她就要发疯了,冲上去想把她掐死。可是众目睽睽,什么也不能做。 宝钏更加闪躲避让,引得李馨同情:“呀,你不要怕!” “我不是怕。我是愧疚。”宝钏将帕儿去抹眼角,说出实情:“她的伤口变成这样都是我弄的,我对不起她。” “怎么了呢。”李馨好奇地追问,不一会儿便知道了昨夜山洞里的秘密。 大家都听到了,也都义愤填膺地恨上了。柳氏更加直接地贬低:“哼,对‘救命恩人’就是这种态度,可见不是什么好东西。公主不要怜惜她,交给奴婢公事公办要紧。只是手段毒辣,恐怕惊扰了公主和三小姐,还是回避吧。” “不要紧。”因为感情因素,现在的李馨已经倒戈,一心要看代战是何下场,快快催道:“动手吧。” 不一会儿有一名少女被看守揪进来。她不是别人,正是代战的同伙丽娜。 丽娜头发凌乱,一身男装未褪,却也破了好多口子,刚刚进来便惹得众人侧目。 “丽娜!”代战惊喜异常,二人抱在一块儿痛哭,好生可怜。 人间惨剧马上要上演,柳氏不为所动地指使着人们:“不用废话了,把这什么丽娜的衣服剥了!” 杀鸡儆猴的戏码相当管用,代战立刻叫道:“你想我怎么样!” “告诉我们你们的真实身份。”柳氏一边说,一边将眼睛去瞟立在身旁的看守,他们可是男人呢,而且是形容猥琐的男人。 “我……”代战的心儿扑跳如马奔,却还在犹豫:“我……” “好吧。”柳氏呵呵笑着,早已分辨出代战和丽娜之间的主从关系,拍手对看守道:“你们怎么还不动手?都撕了,快呀!” 看守闻听,兴奋的眼睛亮起来,迫不及待地像豺狼一样扑过去。“滋啦”,那动作,利落得如风卷残云。 代战吓呆了,双唇一碰就想招认。话到嘴边,另一边相同待遇的丽娜哭闹不休,立刻便说:“她是公主,代战是公主,是我们西凉的公主!呜呜,不要撕我衣服,我不要……” 大难来时,谁顾得了谁。 代战恍惚了,眼中最清楚的是宝钏的脸。她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奔向了脑子。在一片惊哗和厌恶的目光中,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李馨于是打算向宣宗覆命。 “也许是我刺激了她,她才会这样,我应该负责任。”宝钏叹息:“殿下,我留下照看,您先去歇息,等她醒了我就回去。” “好吧。等她醒了你要来见我,我们好久没说话了。”李馨走到榻边瞧了代战一眼,厌恶地摇了摇头。 相关的人离开了,门外守着侍卫,屋里还有一些宫女和小莲,看宝钏竟亲自动手帮代战卸衣,她们都吓坏了,赶快围过来。 “她的衣服破了,好可怜。还有,伤得这么重,肯定弄脏了。”宝钏要借此机会察看代战的臀上之伤,故意这样说,教所有人都认定她的好意。 “那也用不着您动手呀。”小莲又是感动又是觉得不可思议:“您对她也太好了,哼,是她要绑架您的。” “她是薛公子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小莲,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来,大家一起帮忙,帮她清洁一下吧。” 等代战全部被剥尽,宝钏终于望见臀上的情形,她若有所思地点头,心道,又中了一环,看来,真是连老天都在帮忙。 之后见过李馨耽误了一些时候,去天牢见薛平贵时,已是入夜。 虽然晚了些,但愿赶得及。 太过疲累的薛平贵睡着了,梦见的自己是一个英雄,梦见代战绑架了王宝钏,而他,正着急地想要救她。 “放开,放开宝钏,放开她,我的命你拿去,你放开她。宝钏是我妻子,你不能伤害她,你放开!”梦境中,薛平贵真是世间难寻的好男人,竟是不惧艰险,愿以命相换。 他不知道,眼前,生命中正有一场巨大的灾劫在等着。 被噩梦惊醒,牢边出现了宝钏的身影,他马上连滚带爬地过去,惊喜地问她:“宝钏,你怎么到天牢来了,他们怎么会让你进来的?!” “嘘,小声点,我有我的办法。”王宝钏正是使用幻术,除他之外再无别人看到,只因薛平贵大难将至,她特来帮他一把。 这帮忙自是要他受苦而得益于自己,却绝不能教他知道。 “宝钏,能见到你太好了!”薛平贵但觉在美梦中,不敢高声,怕吓走了她,忙道:“我好担心你啊,我真的好担心你。死之前能再见你一面,我死而无憾了。” “你怎么这么说。”宝钏温柔地抚住他的脸:“有我在你怎么会死。” “那也是。”薛平贵想想她的身份,突然道:“我不能死,我要是死了,会连累你,你会当寡妇的,不,我要是被当成奸细处死,你也要被处死的,奸细是诛连九族的大罪!糟了宝钏,怎么办,你想想办法吧,宝钏!你爹爹是相爷,他一定有办法保护你的!” 无耻!才不过被绣球砸中,还没有正式成亲,就动了这样的心思?为了让我救你,一定要拉我全家下水?宝钏的心被撩动着,气得要发笑了,她实在不能以别的方式想他,薛平贵那自以为是的嘴脸,实在太生动。 她又想,既然薛平贵你这么想要靠山,那我就给你最大的靠山,我会很快让皇上知道,你是他流落在民间的长子,但是,你什么好处都没有,永远也不能认祖归宗!不但如此,冒认皇亲的罪名,你就等着吧! 于是她温柔地挽住他,讽刺地一问:“平贵,如果到了紧要关头,我们两个只能有一个活下去,你怎么办?如果我必须用非常的手段,你会怎么做呢,你会体谅我吗。” “我当然……”大话往外扔,收不住了,薛平贵红着脸,绷紧面容,威武不屈:“只要你能活下去,我,我无所谓!只要你平安,什么办法都可以!” “平贵,你太好了!”宝钏紧紧握住他的手,却是冷笑:“那这样,我就不客气了。” 14羊入虎口 什么,她怎么会这么说话?薛平贵不可思议地呆了,却见宝钏柔和地眨动眼睛,向他道:“平贵,你怎么了?” “没什么。”刚刚是听错了吧,薛平贵觉得肯定是听错了,宝钏这么爱他,绝不会害他。他自惭形秽地看向身上的斑斑血痕,自觉已狼狈得连乞丐都不如。不禁想道,到了这步田地,宝钏还肯来看他,很能说明她对他的感情。 天已经黑了,透过牢房内高高的栅窗看向外边,连天空中一眨一眨的星星,光辉也变得极浅,薛平贵感受着这些,顿时很感动,不由收回目光对她道:“宝钏,难为你这么晚还来看我,你对我真是情深意重。放心吧,只要一线机会我都不会辜负你,我要用我的一生来报答你。” 他自作多情地想,身为相府千金的宝钏竟肯夜奔来探望,这说明她已经将名节和他的生命绑在了一起,有了她,他便多了几分希望。 他自觉不怕死,但能活下去总是好的。况且若是死了那些未了的心愿怎么办。凡事要做两手准备,薛平贵想了一会儿决定,既然宝钏如此多情,不妨交给她。 这些秘密很重要,所以,他很害怕被旁人听了去,紧张得直眨眼。宝钏于是安慰他说:“别怕,我在这儿,他们不敢过来,你听,脚步声远着呢。” 有她的幻术在,他们当然会乖乖“配合”。然而薛平贵紧张得握紧了拳头。 直到宝钏再度安慰,他才欣慰地道:“那好,你附耳过来,仔细听。” “放心吧,平贵。”宝钏笑道。 “你通知葛大葛青,教他们不要担心我。还有,要是我真的有什么不测,请他们一定要找到小琪,好好照顾她。还有,我的身世拜托他们去查访,找到亲生爹娘的下落,我死也瞑目。” “小琪?”宝钏脑海中出现一个秀丽的影子,不由皱眉:“你是说你的妹妹?” “是啊。”薛平贵点头,看她面有难色定是想起从前,马上道:“对不起宝钏,我妹妹她很任性,对你没礼貌,看在我的份上你原谅她吧。” “怎么会呢。”宝钏笑着摇头:“她是你妹妹,我就只当她是小孩子。” 话虽如此,她确实很不喜欢薛琪。薛琪身为薛平贵的义妹,确实是一个单纯又天真的女孩,但是很任性。虽然长得很妩媚,武功也不错,却刁蛮得不可理喻,还曾经想要对宝钏动拳脚。 这里面有个缘故,薛平贵却羞于启齿,面红耳赤:“都怪我把她惯坏了。宝钏,你别跟她计较,现在小琪生死未卜,你是她的大嫂,帮帮我们,好吗。” 自从薛平贵养父薛浩被黑衣蒙面人杀死,薛琪一直下落不明,薛平贵很想了断这桩心事。 宝钏点头,却紧接着作出最残忍的提醒:“平贵,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妥善安置葛青葛大,薛琪也一定还活着,我会想办法找到她。只是,你总是挂心身世,但你背上的字,它已经……” 它已经完蛋了,已经被代战毁得再也看不出原貌,凭什么拿来当认亲的证据? “这。”一言惊醒,薛平贵被打击得坐都坐不稳,头磕在栅栏上,撞出了鼻血。 “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宝钏只觉痛快,却“歉疚”地安慰:“一定还有办法,你上回不是说,你还有一块玉佩吗?” “对,对。”正处于绝望中的薛平贵又被刺激得见到了曙光,他像对待救命稻草似地抓紧她:“我差点忘了,它藏在武家坡的寒窑里!” 最重要的东西本该随身携带,然而他却庆幸没有这样做。 但是,它被藏在寒窑就一定是安全的吗,被以奸细的罪名下狱的人,官兵又岂会不上门抄家呢? “糟了!”薛平贵想象很可怕,哭着求道:“宝钏,你赶快去武家坡,赶快把它取出来!我告诉你,它在寒窑里的……” 男儿有泪不轻弹,宝钏急切地安慰,一边在想,很好,你可着了我的道了。 “好,我就照你说的去找它。”过了一会儿,听完了,她站起身来就走。 “宝钏,全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快,你……”薛平贵殷殷祈求,却见她冷淡地眨眨眼睛,他马上就呆了。她再眨一眨,他便昏然倒地,人|事不知。 “放心吧,薛平贵,我一定会找到它,将来看你是怎样撕心裂肺。等着吧,马上大事就到。”宝钏对着他说得很平淡,摸住栅栏的指甲却划出深深的痕迹。 被抹去这一段的薛平贵沉沉睡去,便是醒来也不会再记得。 宝钏赶去毁灭他的希望。她要把精心安排的事件,变成机缘巧合下的必然。 过了一阵,薛平贵迷糊地听到有人窃窃私语:“喂,薛平贵吃饭了,薛平贵?” 这声音是白天才领教过的胖狱卒,薛平贵不禁浑身紧绷,动了动腿。 胖狱卒很敏感地发现了,却还温和地道:“起来吧,难道你不饿吗?”他故意将手中提着的食盒晃动了一下,靠近他。 薛平贵听见声音,闻见饭香,饿得咕咕叫的肚子不由响了起来。 自从白天进来就没有吃过东西,要他忍受这样的诱惑,实在很难。于是,他竟意外地发现,这回胖狱卒毫不凶恶,而且还笑容可掬。 怎么会这么好心,这不可能,绝对有问题。薛平贵警觉地在地上蹭,向后退。 结果狱卒主动地在面前蹲下,打开食盒,将酒菜一一收拾出来,同时别有居心地笑笑道:“别怕,这四碟小菜都是相府送来的,是三小姐亲手做的。还有酒呢。对不起,薛公子,白天我不知道你是相府的三姑爷,冒犯之处,还望恕罪。” “是宝钏?”不过是个简单的骗局,听到她的名字,薛平贵的防备却马上减低了。他的心被提起来,很天真地问:“她在哪儿?” “这。”狱卒不知他是在回忆忘了的东西,想不到这么容易上当,很是吃惊,险些洒了酒,片刻收敛了神色,继续骗:“三小姐没有亲自来,这些是打发小莲送来的。” “哦。”听狱卒报得出小莲的名字,薛平贵又信了一分,只是脑中一片模糊,他实在想不起忘了什么,好生纠结。 一心只想完成任务的狱卒却不想耽误时间,很快便催道:“来,薛公子,小人先敬你一杯,给你陪罪,希望你能原谅小人,喝了吧。” “罢了。”人在屋檐下,只能先低头。薛平贵看着这四碟小菜,确实很动心,于是,颤颤地挪动着腿要靠过来,他很疼。 “请吧。”狱卒恭敬地递过酒杯,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薛平贵拿住它凑近嘴边,却突然停下,冷冷地扫了一眼。 “你怎么不喝?”狱卒看他这样,很是焦急,却不得不按住性子讪笑:“薛公子?” “你说你诚心改过,我的伤这么重,怎么不见你拿药来。”没来由一阵心慌,薛平贵决定试探一下。 “是,是,小人疏忽,马上就去,小莲还没走,您先吃点东西,小人好去覆命,也免得三小姐担心。”狱卒点头哈腰,心里却已是不耐烦了。 听到宝钏,薛平贵心切了,他更加为不知道忘了什么而着急,还要再问。 冷不防狱卒竟扑了上来,如饿虎擒羊般卡住脖子,提起酒杯便灌:“少废话,给老子喝下去!” 这不是佳酿,这是毒酒。薛平贵瞬间清醒了,马上反抗挣扎:“你下毒!” “你小子倒聪明,老子低声下气,这鹤顶红也该尝一口吧!磨磨蹭蹭,不知好歹!”绝望中,薛平贵挣扎的力气很大,酒杯飞出去,击碎在墙上。 胖狱卒怒火陡增,竟直接抓过酒壶就去捞他脖子。 捞住了以后,手腕像提鸡一般掐住下颌,一使劲,薛平贵就张开了口。 15石破天惊 在薛平贵最危险最艰难的时候,王宝钏完全没有想他。 这时的天,稀疏的星星都看不清楚,纷纷扬扬地飘着雪,一点点的细屑吹进她的脖子,轻轻地吻在上面。她冷得瑟缩,心儿也跟着发颤,不知不觉更加想念起李云贵。 薛平贵是不配的,只有他,才值得。 不管她遇到什么,他总会知道,并且提前为她想得更好。他们之间总是那么默契,十八年的相处,早已将这种默契变成本能,每当靠近都会感到贴心和幸福。 他是一团温暖的火,她必须承认,只有李云贵才能让她暖和起来。 宝钏情不自禁地将手去摸护身符,想着另一只在他身上保佑着平安,想着他的种种好处,想得眼眶湿润。越想越深,想到心里烫了,身上就不冷了。 前边就是武家坡,她却突然停下,屏住呼吸,警觉地转身。 “宝钏,是,我。”几乎是同时,草丛里的黑影心有灵犀地回答:“别再,走了,寒窑有人,守着。” 宝钏不可思议地看着李云贵从里面出来,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几乎已经变成雪人了,雪铺了一身,厚厚的白,连睫毛都是白的,晶莹的一层扑在他的脸上,像女人的脂粉一样。 他已经冻僵了,如果她再不来,他很可能会冻死。可是就算冻死,他也要守在这儿等她,等到她。 白天的时候,自从魏虎说起“薛平贵”要完了,苏龙就上了心。正好魏虎随后分派人手去抄薛平贵的“家”,苏龙因为害怕他从中陷害,也就紧跟着不放。论理,以魏虎的职别这样做有点越权,但他自以为立功不可少,所以情愿抢先一步,在皇上还没有处理薛平贵之前铺好路,以免他人抢先。 这一切是在王允的默许下做的,连老夫人也知道,可却为了不让宝钏伤心而瞒着她。李云贵明白其中有文章,却因为无官无职,没办法跟着,只好暗中相随。 因此,别看现在寒窑还是一片火光,里面的人早就换了。满满的官兵待在里面,谁要是闯进去,谁就是奸细的同党,自投罗网。 “所以你就算冻死,也要守在这儿,为了告诉我这些?”话还未完,宝钏早已泣不成声:“你怎么,怎么……” 你怎么这么傻。她捂着脸哭,没法子再说下去,这么残忍的句子,她根本说不出口。 “没,没关系,我有,护身符。”见到她,心里也有了力量,李云贵竭力说得流畅些教她安心:“宝钏,我担心你会来,还好等到了,终于等到了。” 他一边说,一边赶快站远些,以免抖落的雪块会沾在她的身上。战战兢兢的样儿令人心疼。 “大哥!”这世上,始终只有他是最好的,激动难抑的宝钏无法报答,一掀袖便教他满身雪落。 她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贴近他,心中默默念咒,要他暖和起来。如此亲近,李云贵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担心地催:“你这么晚来必有要事,别为我耽误了。” “没关系。”这一刻,宝钏只想一心一意地为他做得更多。直到看见李云贵的脸变得红润,也不肯松手。 “我跟你一起去吧。”掌心催起了汗,略微羞涩的李云贵低下头,他感觉到了颤抖,他很舍不得。 “好,我们走。”宝钏拉住他,在前边画个了圈,金光闪烁。等他俩经过后,隐身法开始奏效。 天太冷了,本该埋伏在草丛中等候奸细的十几名守卫,都躲进了寒窑生火,挨到此时困倦不堪已经睡了,却不知道为什么魏虎不在这儿。 “魏虎一柱香前走了,还有苏龙。”看着他们,李云贵轻声靠近宝钏的耳朵,把他观察来的全都告诉她:“对了,还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将军,我没见过。他们走得很急,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 “已经走了吗。”来迟一步,他们应该是发现什么了。听到后来,宝钏也料得几分,拉住李云贵接着往里走到薛平贵的睡处,有一个胖子占了炕。 宝钏皱眉,伸手点点,他便翻了身。 接着,她越过他爬上去,仔细地辨别了一下痕迹,才动手去扳砖。 --玉佩的藏身之处就在这里,砖只有半块,拿开它,它就安静地躺在里面,由黄布包着。 它不仅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更是薛平贵一辈子的希望,宝钏小心翼翼地摸住这块砖,一点点地挪动,心儿跳得好快。 她就要毁掉薛平贵的希望了,她真高兴。翻云覆雨,薛平贵的命只能她说了算。 她想得脸庞都变得红艳艳,连呼吸都有点不稳。可是当她终于扳开它的时候,她呆了。 里面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晚了。没想到即便用了幻术还是晚了一步,他们动手好快。既然这样,赶快回去吧。宝钏想着,迅速收拾了心情,转身。 李云贵看她神色有异,马上问:“到底怎么了?薛平贵出事了?难道在天牢也会有危险?” 正是如此。宝钏皱眉,不便明言。他却看懂了,紧步相随。 “你别去,回慈云寺休息吧。”总是这样处处维护的人,怎么能再让他涉险,她即时命令。 “他到底怎么了,”李云贵说得心酸,眉尖一动:“你担心他?” “有人在下手杀他。我也料到了,哼,正该如此。”十八年的相处,细微的表情变化都瞒不过彼此。宝钏只一眼就知道他在嫉妒,可是,同时是为她忧心更多,她怎能计较。 所以,不如说实话。 “为什么?”李云贵惊叹了,想不明白:“他要死了?” “不,有人要救他,也好。现在我必须赶快回宫,因为有一件比他生死更重要的事。”没有人会想到,一块玉,比他的命还值钱。 “我跟你去。”李云贵紧密黏住,揪紧她的手:“不管刀山火海,我们都在一起。” 再没有比这更亲密更温暖的句子,有了它,就算是三九严寒,心里也生着火。宝钏抚去眼角的泪,仰头看他的脸.他的眼中有着朦胧的光辉,那是坚定的信念。 王宝钏无法拒绝它,也拒绝不了他,她拉紧他,念起了咒语。 此时此刻的天牢里,正经历起一场生死裂变。浑身剧痛的薛平贵被猛力掼到墙上,然后飞仆下来,如跌落的瓦片,脆弱不堪。 “王八蛋,去死吧!”一番折腾,酒都撒完了,在地上冒着白烟,滋滋作响。前功尽弃,狱卒恨得彻骨,直接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大喝着,往他身上扎去。 可怜的薛平贵已经无力抵抗,捂上脸等死。可是只听见一声惨叫。 他只好去看,不肯相信竟有这样的好运。 羊癫疯发作,这个胖狱卒倒地抽抽,竟口吐白沫,杀不了他了。几致崩溃的薛平贵刚瞧了一眼就抱着脑袋声声狂叫。 最可怕的一幕刚刚过去,经历生死的他也不过是一个平常人。会害怕会惊恐会不知所措,他根本保护不了自己,他才知道他有多么脆弱。 他并不是英雄,他很软弱,他怕死,怕极了。不想再来第二遍。 可是,这是天牢,他出不去,却仍然会有新的人进来,要他的命。 薛平贵放下手,扶住墙开始哭,口口声声地念:“宝钏,宝钏!” 直到他唤出她的名字,他才知道,原来宝钏对他这么重要。她是他的救命稻草,他忘不了她。 他不想等死,可是,天牢外正有人在等他死。这个人很容易猜,是许长安。敢在这儿无法无天的人,也只有这位神策军的首领。作为管制宫中安全的长官,他有足够的本钱狂妄,能克制住没有亲手去杀了薛平贵,已经很不容易。 姐姐是贵妃,外甥是王爷,许长安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根本不需要忍受什么委屈,也只有为了他们,他才肯做到这一步。 他不敢让旁人抓到他们的把柄。而耐心,只不过是其中小小的一点代价。 但是许长安真的等得不耐烦了。飘雪如絮,落满了他的靴。他站在天牢的入口,像入定的老僧,眼巴巴的,渴望得连心头热血都已经凝固。 结果,他等来了谁呢? 身后唰唰的脚步声急剧响起,来了很多人。赶在头一个的苏龙还没下马便唤出声来:“许将军!” 许长安惊愕地回头,不敢置信竟有人敢驱马来这天牢。 苏龙正是怕他误会,赶快下马,撵步便要近前,却听他吩咐:“抓起来!” 谁也不是吃素的。危机意识是如此敏感,许长安带着的神策军马上就近前去勒苏龙的脖子。 “我看谁敢动手!”几乎是同时,浑厚的嗓音响起,它来自中年人,是一位两鬓染满银丝的将军。 他一身正气,钢骨不屈,许长安不用去看就已经知道他是谁。朝上朝下,除了义字当先的将军刘义,没有第二个。若非如此,十八年前也不能将进攻大唐的西凉兵马打得落花流水。若非如此,皇上也不会对刘家的功绩念念不忘。 他的妹妹也一样曾是皇妃,只不过,香消玉殒很多年了。可她,是皇上心头的挚爱,宫中上下没有谁比得过。 她是受冤而死的,她是薛平贵的生母。而刘义偏偏就是薛平贵的舅舅,天下间没有谁比他急切地想要申冤。 只有薛平贵好好地活着,复位为太子,才能是他毕生的心愿。 见到他,许长安的心一下子掉下去,仿佛掉进深渊里。刘义一向只管朝外兵马,而今他治下的天行军居然赶到天牢里来,他想干什么? 是为了薛平贵吗?脑海中跳出他的名字,许长安不由心儿突跳。一时迟疑就教刘义占了上风。 刘义近前已经下马,顾不得抖落袍上风雪就已大步流星迈到眼前来。 他和许长安宛如天敌一般的对势,每次见到他,许长安就会胆怯和不舒服。 这次又要败在他手里了么。许长安心头悲叹,虚张声势地“理直气壮”:“刘将军,天牢重地,夜深人静,你的天行军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许将军,你这些本该守卫皇宫的神策军也没有闲着。”刘义淡扫一眼,已将一众将士骇得后退。他笑道:“没空细说,回头再谈。”说罢,他手一扬便亮出一枚金令,那是宣宗特许的令牌,上至天牢,下至后宫,任意通行。 这是任何人也不能有的殊荣,只有至高的信任才能如此。许长安嫉妒已久,刻意刁难地上前拦住:“且慢,阁下的天行军一向只管打仗,为什么到这儿来,难道想劫持犯人,造反不成!?”许长安每说一句,心便颤一颤。他已知道,这时的薛平贵无论是生是死,他已不容易脱开干系,既然这样,还不如将时间拖得久一点。 他要薛平贵死。而显然,刘义不是这样的想法。 说不得,不如动手。果然,许长安欺身上前,刘义一返身便拎住他的脖子,开门见山:“本将就是要一探天牢,陛下金令在此,谁敢抗旨,立斩!” 太可怕了,刘义今天刚刚还朝就闹出这等事,可谓石破天惊。所有的将士都吓呆了。 苏龙碎步上前劝和:“恩师,这……” “你快进去看看薛平贵是否安然无恙,先别告诉他玉佩的事,我有些话要当面问他。”刘义教苏龙靠近,悄声叮嘱:“把他好好地带出来。” 16危在旦夕 只是望了望,苏龙就惊掉了下巴。 牢门大开,一片狼籍,人呢? 薛平贵不见了,倒有一个在地上抽抽吐白沫的胖狱卒,展开一边的手里抓着刀,好像杀人凶犯的样子,怎么回事? 事态严重,他微一凝神便去察看。结果,身后袭来一阵风。已有准备的薛平贵背贴着墙,没有被他看见,因为听见动静以为是敌人,所以这一击使上了全力。 为了生命的尊严,只能如此。 然而,危重之人的全力也不过是笑话。苏龙听见掌风偏身一让,借势一推,就教薛平贵扑了空,还向前跌。 “薛平贵?糟了!”等到眼前一花发现是他,苏龙却救不了。 薛平贵摔下去,砸在狱卒身上晕了。 本是来救他的人,却将他害得更惨,该说他是命运不济,还是罪有应得? 苏龙脱袍盖上遮寒再背出去。到了外边先向刘义请罪:“恩师,弟子不才……” 等待中的刘义已是眼圈红透,呼吸哽咽。一把搂过薛平贵的脑袋,拨开头发。 苏龙顿时肩上更重,闷哼一声,不敢乱动。 刘义在望薛平贵的样子,一定要很清楚。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十八年。他从来没有想到,他们会在这种地方相见,而被他等待的这个孩子,竟惨成了这样。 晕迷中的薛平贵双手垂下,惶恐的脸上细碎地划开伤口,汗混着血滴溜过发丝,一点点地坠在雪地里,仿佛绽开的寒梅。 憔悴至此,预备的“审问”早已用不上了。更何况,他的脸就是最好的证据。 一模一样。轻抚着它,刘义想着妹妹的在天之灵,抿紧了唇,把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压抑在齿间,咬得格格作响。听见的人们情不自禁地颤抖。 这么多年了,朝廷一直发皇榜,以追缉偷盗为名查究太监叶新的下落。而内情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可是,薛平贵的这张脸,只要看过皇上的人再看看他,就很容易猜测来历。 许长安的神策军恰恰是以守卫皇宫为职,当中不乏见过圣颜的幸运儿,所以,刘义刚刚这样做,便有窥见的惊呼声传来。 “乱喊什么,快起来!”一声“皇上”惊天动地,惊起无数恐慌,竟然都跪倒在地。许长安的心都要被震碎了,手脚发颤,不安到了极点。 这一声好像擂鼓,刘义即刻对苏龙吩咐:“带他上马车随我进宫。” “啊?”苏龙呆了一呆,才反应过来。而这时,撵马赶得气喘吁吁的魏虎总算到了。 见到跪满一地的人,他生怕赶迟了,下马闪了腰也不管,只是急着问:“大姐夫,这是怎么回事?” 迎面的苏龙一脸错愕,无话可说。 魏虎是薛平贵的死敌,他看见了他,马上又嚷道:“这不是薛平贵吗,你背着他干什么?” 今夜的皇宫注定不会平静。一定有一场恶斗。许长安紧随刘义,现在这种情况,没办法让人给宫里送信,他只好盯死他。 事实上,能将宣宗缠到这时还没有去见薛平贵,已经是很难为她。这里边,除了李渼的功劳,能利用的也只有许贵妃和宣宗的感情,如果李忱没有那么在乎她,也许现在早已经和薛平贵“父子团圆”。 许贵妃从仪香亭回来又兜回了披香殿,她实在不放心要亲自看住皇上,她和李渼一唱一和,直把他缠得心服口服,就算困倦至极也只是伏在榻边睡了。 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放过他。许氏守着他,握紧他的手,时刻防备,只要他稍有动静她便知晓。而宣宗的总管太监徐方在门外守候已久,始终不见传唤有些提心吊胆。 宫里的神策军全凭许长安调派,谁也不敢得罪。 偏偏这时刘义闯宫惹来更大的动静。他有金令在手,许长安比不得只好守在殿外,却暗中使人赶前给许贵妃报讯。 结果刘义离殿门还有十几丈便有人拦,居然是许氏的心腹太监林秀。他把头一低,尖尖地吊起了嗓子,惹人讨厌:“刘大将军,小奴在此请安了,斗胆请教您有何要事?” 他的年纪也才二十多,何况位卑,瓜子脸,一脸媚相。武将向来最看不起内侍,刘义只扫了一眼就已厌恶之极:“这不是你能问的,陛下现在何处。” “陛下正在寝宫歇息。”唯有随机应变,林秀毫无愧色:“刘大将军来错地方了。” “是吗。”刘义转身,做出要走的样子,果然,林秀马上就露出欢喜的神色,不打自招。既然这样,他当然又转了回来,径直向前进。 “大将军!”林秀被撞肩险些跌倒,不敢怠慢,又撵几步去拦:“陛下不在这里,请大将军改道。” 这回刘义没再说话,只是眼睛盯着前面。 守在殿外宣宗的仗仪匆忙躲藏,已是晚了一步,被他看见。林秀扭头后悔死了,只好硬着头皮再道:“将军,此处始终是后宫,将军自重!” “小人胡言乱语,诓骗圣驾,来人,绑了!”明明宣宗就在披香殿,他们却敢这样做,可见许家的势力已经比想象得更加庞大和可怕,刘义暗暗惊心。 一番吵嚷终于惊动了里边,许氏悄悄地放开宣宗,才走了一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巨声:“站住!” “陛,陛下。”许氏猛然被吓,战战兢兢地回头,只当暴露居心。 结果宣宗满面怒容,还一下子哭出声来:“爱妃,爱妃啊,你为什么要抛下朕。” 他当然不是哭她,是哭死了的刘氏,天道循环,居然这么巧,在刘义帮他找回长子的同时,仿佛感应般的,他也梦见了她,梦见当年的事。 如此一来,许氏拦不住也没有办法,只好跪地装无辜。 宣宗只淡淡哼一声,主动向外走,叫道:“外边是谁?” 刘义马上回道:“陛下,臣有要事!” 薛平贵被带进皇宫,十八年只为此刻。 刘义跌跌撞撞地进来,附在耳边,才提了一句,就见宣宗的眼睛不停眨动,嘴唇颤抖又是满面滚泪。他急忙放低声音:“陛下,还没有确定,我们先离开这儿吧。” 披香殿始终是雍王的地方,多有不便。 “对,对。”宣宗双腿发颤,几乎要晕厥。 回到寝宫后,他们终于见到了薛平贵,可那不是希望,而是绝望。 召来的御医料理了他的伤。背上抹了许多药粉,最灿烂的一处伤痕,簇新的,很痛楚,惨不忍睹。 “怎么会这样?”宣宗看得心儿摇摇欲坠,哭着说:“怎么会这样?字呢,字呢?” 刘义也是呆了,想不到一时疏忽竟是这样的后果,他好恨,恨得自言自语:“谁干的?” 宣宗也跟着问:“谁干的?” 薛平贵是从天牢里救出来,刘义想得歪了,只道他在那里遭难,很快蹙紧眉头,再道:“好一个许长安,该死!” “什么,是他?”宣宗这才听说他派人去牢里杀害薛平贵的事实,越发怒不可遏:“这个混蛋,竟敢这样荒唐!来人,去……” 他刚要喊完,刘义却道:“等等,陛下,宫中神策军都是他的人,在我们还没有查明真相之前,此事先放下,先看另一样。” 这另一样,当然指的是玉佩。刘义自从发现它就把它贴身收藏,十分爱惜。此刻拿出来,教宣宗好好辨别。当年此物是他赏赐给刘氏,并且说好,若生子便立为皇后,这是信物,他绝不会认错。 宣宗用颤抖的手去剥那层黄巾,却突然眼前一暗。他赶快眨眨眼,再看时,却是神色已变,失望之极,惊愕之极。 “它是……假的。”他用手去摸,摸不着温润的感觉,再着人熄了灯,根本看不到丝毫莹亮。这下他越发确定了:“它是假的。” “陛下!何以见得?”刘义这样问他,已经在哭。 “它,它。”最受打击的是宣宗,要他解释就是在割他的心,可是实情不得不说:“此玉是千年古玉,纵便是黑夜不见五指,也能莹光而闪,璀璨无比,可是这块玉,它……” 它一点光都没有,半点也没有。它根本就是假的。 没有字,玉也是假的,就算有一张相似的脸,又有什么用呢,这是个骗子吗?是听说了皇子的故事,所以仗着容貌相似,故意造假来冒认皇亲吗。 心潮起伏,宣宗紧握着它,再去端详薛平贵的时候,终于眼前一黑,晕倒了。 而此时,暗处隐身的宝钏和李云贵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宝钏。”李云贵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对这方古玉施下幻术,只好悄声问:“薛平贵到底是真是假,你为什么这么做?” 17后悔莫及 “如果他是假的,我还需要动用幻术吗?”来得刚好,趁刚才灭烛之时,宝钏已经做了一些调换和幻变,也就是说,就算再度验证这块玉,它也只会是假的。 而她手中却留取了真的。 也就是说,现在的结果是薛平贵的两件信物,彻底完蛋了。 可是,薛平贵既然身为皇家子嗣,这样便不是忠君之举。李云贵想了想,陷入沉默。 “大哥,你是在怪我吗?”趁着大家开门去救治陛下的空当,宝钏携他出殿往外走。 见他面有难色,干脆直接说出来:“你觉得我对不起皇上?” “你这样做一定有你的道理。”以实情推断,薛平贵复位回宫,未必是件好事。 在路上,宝钏已经将他的来历一一告知,李云贵也在猜想,身为长子的薛平贵,若是被宣宗认下将会是怎样的结果。 想来想去,任何一条路都没有那么简单,认祖归宗他会更加艰难,旁的不说,许家一定不会放过他。 雍王李渼虽是宣宗的次子,但是因为薛平贵“缺席”,而成为实际意义上的长子。本来备受宠爱,论年纪和势力是最有可能成为太子的人。如果薛平贵成功复位,李渼必须退回到次子的位置上,他要如何自处?难道他真的会甘心让一个“外人”抢走自己的太子之位吗? 到那时就不仅是尴尬那么简单了,简直是腥风血雨,薛平贵要想回宫,就必须做好掉脑袋的准备,就算有刘义帮他撑腰,也没有用。 天行军总是在外打仗,而他将会日日夜夜待在宫中被神策军“保护”。 许长安和许贵妃,乃至李渼都会日日夜夜地看着他,把他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他们总会有机会,只要有耐心。 就算以上这些都不需要忧心,薛平贵也毕竟是流落在外长大的“草民”,非但不懂宫中礼仪,对治国良策更是一窍不通,他有什么资格占据储君之位,就算他是长子,难道那些朝臣就会死守礼法,任皇上决行。难道皇上真的爱刘妃成痴到可以不管现实非要立他为太子才肯甘心? 宣宗他是从风浪里经历过来的天子,他不应该这么糊涂,就算是,朝臣也不会让他这么糊涂。 所以,实际上,薛平贵还是不要复位得好。 但是,如果他不复位,等待他的又将是什么样的命运呢? 李云贵到现在已经明白,她要将薛平贵推进最深最可怕的深渊里。 “大哥,你在担心我吗。”宝钏牵住他的手,感觉掌心在发烫。她望他,他的脸也在发烫。 “宝钏,我知道你在‘布局’,只是你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以薛平贵前世的为人,让他成为太子甚至皇帝,应当不是什么好事。李云贵想想“曾经”死在他手上的经历,想想他的凉薄和绝情,渐渐地也决定跟随宝钏的想法尊重她的决定。 “谢谢你。我怎么会让自己危险呢?”像他们这样的人,从小就被灌输了“忠君”的思想,李云贵能从当中跳出来,很不容易,所以宝钏也决定将计划的一部分告诉他,免得他担心。 附在耳边,她轻轻地说完了,听得李云贵激动到闪起泪花:“真的吗?宝钏!” “请你相信我。我证明他是假的,因为接下来的事情需要这样做,而将来,我也有我的打算。这些都经过深思熟虑,我绝不胡来。”她只需要推波助澜而已。 “好吧,那我等你的消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李云贵说完了,又害怕她不肯这样做,于是说:“对了,薛平贵有什么拜托你的事,你一定告诉我。” “我差点忘了。”宝钏想起葛大和葛青,还有薛琪。这几个人都是薛平贵身份的证人,在薛平贵的养父薛浩临终的时候,葛大和葛青还有张伟都在场,也亲眼看见信物的交托,亲耳听到遗言,唯一的美中不足,只是没有看到杀害薛浩的黑衣人而已。 现在的他们去了哪儿呢,除了薛琪的下落之外,李云贵却是可以有所提示:“对了,宝钏,那些官兵查抄‘寒窑’的时候,我并没有见到他们出来,想必是早有风闻躲起来了。” “对,你要尽快找到他们的下落,然后……”丐帮兄弟满天下,找人不易,宝钏想了想,从腰间抽出几枚隐身符,嘱咐道:“必要的时候,可以用它掩藏行踪。总之,一切小心。” “好,交给我吧。我知道该怎么做,没有他们,薛平贵的证人就只剩下一个,宝钏,你也要小心。”李云贵爱怜地看着她,眼中充满了柔情,他已经顺着她的思路在走,他们心有灵犀。 “你是说薛琪吗。我不怕她。”要她做的事,并不是现在。 “不,”李云贵笑了一下,眼中掩藏着狡黠:“我说的人并不是她,而是……” 他望着宝钏,没有再说下去。他用微笑来表达,她也已经明白了。 “是我,唯一的证人,是我。”他总是这样默契,这样贴心,宝钏除了感动,再也不能用别的来形容,她也笑了一下,艳丽的姿容如春花般美丽。 他们两个人,一条心,事半功倍。想必,事情会越来越顺利。 只是到了此时,务必要分手,时间已经太晚,而且,王家的轿子已经快到府门前。宝钏正是在半路施法跑掉的,必须要赶快回去。 这么晚了,在府门外等候的人早已焦心,居然一家人,连父亲王允也都出来了。 朝中风云起,他很揪心,薛平贵已是形同奸细的存在,宝钏还尽往宫里跑,他很害怕她犯糊涂做出什么有害家庭的事情来,所以,就算天寒地冻,他也要在这儿等她,等到她,好好骂一骂。 结果,他还没有开口,打着喷嚏的银钏先开口怪上了:“臭丫头,为了薛平贵连累我们一家人,阿嚏,我家魏虎到现在还没有回家,全是因为你,全是因为你!阿嚏!” 雪还未停,他们身旁的下人都撑着伞,很壮观的样子。宝钏无奈地看着她,向后退一步,怕她的喷嚏溅上衣裙。 银钏却误会了,以为她心虚,越发提高了嗓门,叫起来:“你快老实说,是不是进宫去救薛平贵,拜托你要是想死自己去死,千万不要连累我们!” “银钏/银钏!”本来等了很久大家心情不好都有点埋怨宝钏,银钏这样说却是太过分了,但谁也没想到,最威严的一声来自于王允。 银钏不服气,口口声声地哭上了:“爹,本来就是嘛,要不是宝钏去招惹那个薛平贵,我们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奸细罪很重的,搞不好要满门抄斩,到时我跟魏虎怎么办嘛。” “我还没有嫁给他,你又怎么会死。”看二姐现眼,宝钏凌利地挡回去,义正辞严:“就算我们有危险,你口口声声说你跟魏虎,难道你担心的只有你们自己?” “才不是这样!”银钏一时口误,自觉上当了,急忙回头撒娇:“爹,娘,宝钏坏死了,她害人!我又不是单指魏虎,苏龙也没有回来,大姐难道就不着急吗?” “够了!”银钏这样一闹,王允反倒改变了态度,想着宝钏临危不乱的样子,很欣慰。想必她此次进宫也探得了一些消息,不管事态怎样,自家人还是不能先乱。 于是,他上前来和夫人一起亲手搀扶她进门。没多久,等到一家人走回厅内聚齐,他又说:“宝钏留下,旁人先回去歇息吧。” 他要跟他最看重的小女儿商量未来的路,这丫头比他想得有见地。 银钏很不甘愿地被金钏拉走了,老夫人也泪水涟涟,依依不舍。 宝钏果然明白,等劝走了母亲,马上给王允一个安定的眼神,诚恳地说:“爹,我是去见广德公主,不是为了薛平贵。” “这样吗。”今天王允下了朝听说宝钏进宫,猜想不祥,发了一通火。家丁害怕,禀报了代战杖伤的秘密,让他知道,瘀血若是没有及时处理她会很惨。 这便更糟糕了,这伤是在王家受的,若是牵累起来,恐怕难逃干系,不知道宝钏想出了什么办法呢。 “爹你不要担心,现在还没有人发觉此事。就算有万一,女儿也有办法抵挡。”宝钏在此之前也得到家丁禀报,所以她去见薛平贵之前,在宫中抽空去探望过广德公主,并且因此观察过代战的伤,发现的确很严重,因为她不是一件伤在身,但这恰恰是一件可以利用的工具。 现在,薛平贵是“假”的,代战若是病危了,作为始作俑者的他会被如何处置呢,他又是什么下场呢。不管怎么说,代战可是西凉的公主。 宝钏想得很快乐,很快,这对狗男女就要去见阎王了。 18滴血认亲 无论如何都会走到这一步,那些环环相扣,自动而发的代价,已经开始了。它们是海浪,太多,太快,只能高,越来越高。 这一夜,精彩并没有结束。宣宗的含元殿烛火齐灭,暗得很,突然又变得亮灿灿。 一声巨响后,门开了。攒动着的火焰晃痛了眼。刘义看见,骄傲的许贵妃好像身披红霞的火凤。 无数的神策军在身后手执火把,很显然是听谁的话。 他们是来“救驾”的,晕倒的宣宗更是最好的借口,还有薛平贵。 许贵妃触目惊心,指定他们叫道:“来人,陛下受伤了,快救陛下!刘义居心叵测携带奸细谋反,就地格杀,快杀了他们!” 薛平贵的脸已经说明了一切,她不可以再等。可那些神策军,却是不敢乱动。 金令在火光映照下亮得发红,刘义执定它,振振有词:“你们反了吗,竟敢乱闯陛下寝宫,还不快滚!” “你才反了!天牢劫囚已是死罪!别管他,杀!”许长安闪身而现,姐弟俩一丘之貉。许贵妃为求取胜,竟不顾宫规放他进来。 他们指挥着,撺掇着,人多势众,不信杀不了。 犹豫的士兵们终于往里冲,可是马上又被一句话吓回去。 “你们瞧瞧这个人,他像谁?他是什么身份,你们竟敢当着陛下的面动手,难道不怕陛下醒来降罪?”刘义一手搀住宣宗,一手扶着薛平贵,迎着火光,教他们看清楚。 他的双臂是两座山担着天下,不怒自威,一身是胆,正气的钢骨,没有第二人。 刘义疯了,他有毛病,他在这儿揭穿?!许贵妃冒出一身冷汗,突然清醒了,她再把殿中情形仔细看过几眼,对刘义道:“刘将军所言,本宫不明白,深夜禁宫不可擅闯,我们也是为了确保陛下平安。这样吧,将军请先退出含元殿,至于这个人,可以将他带回将军府自行看守,等到陛下醒来再来觐见,如何?其余的人先回府,等待陛下醒来传唤。” “娘娘,不可!”这不是送狼进羊圈么,许长安觉得她疯了。 结果,许贵妃却教他附耳过来:“这样才能确保陛下醒来不能马上见到他们,还有,不能留这么多兵,让他们走,你一个人守着,我去找渼儿。” “娘娘?您说什么?”许长安懵了,许贵妃却没再说下去。 有些话,她只能问李渼,白天问得少了,现在得赶快补。 回到披香殿,李渼早已被下人叫醒,正是六神无主:“母妃,父皇他见到薛平贵了是吗,是吗,他认下他了?” 醒了,宣宗不在,刘义却来过,这不是好兆头。李渼很惊。 “是。”许贵妃开门见山,很是郑重地牵住他的手:“孩儿,你别担心,事情还没有这么快,母妃一定有办法。你快把被劫之后的事,一五一十全都告诉我,半点细节也不能漏!” 要打败敌人,往往是从细节开始。于是,很快,最重要的两件事便浮出水面。 “……后来,代战的伤就是王宝钏救的,我还发了一通火……”李渼说起当时,很是气愤。 “等等。”许贵妃听出端倪要细究:“你是说代战被木炭烙伤了,她为什么被木炭伤了,你看到薛平贵怎么样了没有?” “呀,我想起来了!薛平贵也受伤了!”那会儿李渼在睡觉,是被和凌霄打架的薛平贵跑过来踩醒的,那时他还差点成了替罪羔羊。 “他也受伤了,他的伤是什么样的?”许贵妃盯住他,生怕漏听一个字。 “背上有一块疤,是烙印。”李渼眯起眼睛,认真地想:“对,是烙印,是代战伤的,薛平贵很绝望呢!” “是吗?”那会是什么重要的标记吗,不然的话,他应该只是疼而已,何必绝望呢。许贵妃想起十八年来流传在宫中的传说,隐约地感到什么,有点窃喜。 但愿它真的是标记,毁了最好。紧接着,她又想起刚刚进入含元殿时的一片漆黑。即便宣宗和刘义在商量最重要的事,又有什么需要他们这么做? 思来想去,心头一动,她即刻又将林秀唤来,结果印证了猜想。 林秀很惶恐:“入宫者正当搜身,但小奴岂敢这样对大将军,只是他把我撞开的时候,我不小心碰到他的胸口,好像有什么硬硬的东西,大概是镜子。” 将军随战常佩护心镜,但许贵妃不甘这么简单,马上又追问:“它确定是镜子吗。” “唔,”林秀紧急回忆了一下:“这么说又不像了,没有镜子滑,它是平的,好像有纹路。” “知道了,下去吧。”都猜中了。那不是镜子,那是信物。而且很有可能就是那块世所罕见的千年古玉。 “母妃,你怎么能确定呢。”看到她紧张得额头冷汗密集,李渼很担心:“你怎么知道那块玉一定是它?” “因为,十八年前母妃曾经亲口向你父皇请求过,可是他却赏给了刘妃。”说起当年的事,真是令人伤心,刘妃还在世的时候,宫里没有一个女人比得上她,陛下有任何珍贵的宝物也只会赏给她。 这方古玉最大的特点便是璀璨如明珠,黑夜里即便不掌灯,也能映照出万千光华。 听到真相,李渼激动了:“那,母妃你刚刚去含元殿有没有看到……” “我看到一片漆黑。”这正是最奇怪的地方,宣宗既然灭灯,想必是为了验证它,可是为什么会一片漆黑呢。 除非,它是…… “它是假的!”李渼乐死了:“它是假的,好极了,它是假的!” “小点声!”只有亲身体验过的人,才会明白在宫中喜形于色有多么危险。许贵妃必须要求儿子一起做到:“现在是非常时期,你千万不能出事,更不能让你父皇知道我们已经知道了这些,你明白吗。” 只有继续假装乖顺,才是好儿子,才有可能保住现在的位置,渴望已久的太子之位,绝不能便宜外人。 这也正是为为什么许贵妃情愿从含元殿退出的原因。她想,薛平贵信物全毁,刘义都敢舍命当众暗示他的身份,想必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幸好没有上当,没有暴露。 可是要打胜仗,光凭这些是不够的。许贵妃又将所有的细节回忆,终于露出喜色。 “母妃,你想到什么了?”没有确定答案,李渼不敢安心:“母妃,薛平贵真的没有证据了吗,万一他有证据……” “你说对了,他有证据。而且这桩证据是最管用的。”许贵妃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句:“现在要做的,是要帮你父皇认回这个孩子。” “什么,母妃,你疯了吗?”反其道而行之,那是多么危险啊。 许贵妃叹了一声:“既然我们能想到这桩证据,那么,他们也一定能想到,不信,你等着看。” 果然,薛平贵比宣宗醒得早,天亮了,一大早还未起身,刘义便来“审问”。 为了找出真相,刘义不敢稍露端倪。经过一阵揣摩已冷静很多,此刻正是抽丝剥茧:“薛平贵,我是将军刘义,为什么有人要杀你?你的背伤,又是怎么回事?” “大将军!”久闻大名的薛平贵早知刘义是个英雄,一下子就将信任交托,激动不已:“想不到是你救了我,我冤啊!” 说罢,他便将一路上的遭遇说了出来,而且很紧张地问:“我的玉佩还在寒窑,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还有我的兄弟葛大葛青,不晓得是否平安,大将军,可否请你帮忙找到他们的下落?我真的很希望他们没事。” 他们是他的兄弟,更是他们的证人,倘若他们都不见了,他才是真的完蛋。 可结果恰恰就是如此。刘义一声叹息:“想必已经闻风而逃了,除了他们你还有别的证人吗,你的玉,又是什么模样的?” 它是假的,所以刘义必须先很小心地分辨,薛平贵到底是不是骗子。 “样子我可以画出来。”薛平贵沮丧地抹抹眼泪,突然心尖儿快跳一拍,想到最好的证人:“对了,宝钏,还有宝钏,她见过我背上有个温字,她见过的!”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吗?”相府千金的话多少有点可信度,况且温字又是薛平贵主动说出来。刘义太高兴了。 “是的,将军。”感到刘义对他的身世有点兴趣,薛平贵赶快顺势而上地恳求道:“我死没有关系,将军,我知道我难逃一死,要是能在死前找到我的亲生爹娘,我死也瞑目!只可恨,没有信物!” “你这孩子……”看他这么可怜,刘义说得眼圈红了:“就算都没有证据,你又何必如此?” “平贵,刘将军。”关键时刻,居然有人赶来。薛平贵惊喜地抬头:“宝钏!” 风尘仆仆的人,正是宝钏,她很快说:“昨夜我的两位姐夫回家,我知道你们出事了,我是来帮你们的。刘将军,我可以证明,平贵的背上确实有一个温字,可是,他的玉……” “玉在我这里。”既然宝钏已经见过苏龙,那就没有什么可瞒的了。刘义要薛平贵画过样子,才悲哀地说明真相:“看来确实是你的东西,可惜,它是假的。” “啊?”薛平贵几乎要死了,张口便要吐血。 “平贵你别急呀。”宝钏急忙唤住他:“还有一个办法,你可以滴血认亲!” 薛平贵的耳边隆隆如降雷声,大惊又大喜,他急忙扶住她的肩:“你说什么?对呀,我可以滴血认亲,没错!” “可是,那样的话,必须先找到你的爹娘,”给了希望,宝钏却又残忍地提醒:“你的爹娘在哪儿,没有人知道呢。” 她一边说,一边拿眼睛去瞟刘义。刘义脸上汗水潸潸,又愧又痛。 不一会儿,绝望的薛平贵抽泣起来。他看不下去了,竟主动开口:“没关系,薛平贵,我知道你的爹娘在哪里。我也可以帮助你滴血认亲。” 很好。宝钏就是在等这句话,等到它,她马上同喜同欢地回道:“真的吗,太好了,平贵快谢谢刘将军,刘将军一言九鼎,一定会帮你‘美梦成真’!” 19欺君之罪 宣宗是被一阵哭声弄醒的,转眼看,许贵妃跪在榻边握着手。 “陛下。”想必刘义已经禀报薛平贵遭杀的事,她偏偏不提,却是道贺:“陛下总算醒了,恭喜陛下找回了太子,恭喜陛下!” “什么?”宣宗呆了,脱口而出:“谁说的?” “刘将军啊。”许贵妃赶快将罪名安上去,颠倒是非说给他听。 宣宗听得皱眉:“你担心朕是对的,是朕没说清楚,带兵来看也怪不得你。”薛平贵是很珍贵不假,但是身份尚未证明,刘义竟然说他是太子,想干什么? “陛下。”许贵妃看脸色沉了,接着装无辜:“既然薛平贵是太子,理应及早复位,外边的传言到处飞,这可不是好事。” “真的?!”居然刘义就这么等不及?十八年都等了,一夜都等不得?一个信物全毁很有可能是骗子的人,刘义就这么急着要拿他来申冤? 宣宗更不高兴了。原本一心要认回薛平贵的想法,突然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不是安乐天子,他也是费尽千辛万苦,九死一生才能有今天,容不得任何危险。刘义的做法,显然触犯了逆鳞。 许贵妃看明白了心思,趁机火上浇油:“陛下,臣妾愿为陛下分忧,迎回太……” 宣宗即刻打断:“够了,谁说他是太子,一张脸能说明什么?” 什么都没有了,归根结底还是要滴血认亲。 许贵妃引导他想到这里,看他怎么做。像这种大事,一定要有人见证。国事不是她该干涉的,只能点到即止了。 “你先下去吧。”一会儿,已权衡出利弊,宣宗淡淡地吩咐:“让刘义来见朕。” “是。”刘义早已等得冒火,许贵妃大概猜到他会迎来什么样的场面了。 皇上心烦,刘义刚刚进殿已有觉察,急忙跪地:“陛下安好。” “还好。”宣宗叹口气:“将军昨夜辛苦,要好好地将薛平贵带出去,不简单呢。” “微臣不敢。”话中有话,刘义赶快说:“只是逼于无奈,请皇上明鉴。” “朕也相信他是朕的骨肉。”宣宗摸摸额头,很恼火:“只可恨没有证据,怎么认他。” 这是试探之语,只可惜申冤情切的刘义上了当,急切得两眼发光:“陛下,可以滴血之亲,只要是亲生骨肉,一定分辨得出!况且,臣还有人证!” “法子自然是好。”一试得中,宣宗感到不悦,又道:“只是像这样的大事,一定要有人见证才行,如今朝内朝外满城风雨,不如此恐怕压伏不住。以爱卿之见,选什么人好呢?” 刘义知道是怪他冲动鲁莽,不敢强辩只好避嫌:“陛下做主,无所不从。”说到这里,已经很不安,宣宗的态度突然变冷,这不是好兆头。 “也好。”宣宗悲伤地闭上了眼睛:“朕也想早日替爱妃申冤,倘若这个薛平贵是骗子,也好早点杀了他,告慰爱妃的在天之灵。” “陛下!”刘义恐慌了:“陛下,他一定是您的骨肉,这绝对不会错的!陛下万不可动此念头!” 是又如何,迎回薛平贵把他安在太子之位上吗,一个在民间长大的孩子能扛得起吗,朝廷能安稳吗,许家能答应吗,别的不说,代战之事又要如何了结?辱及邦交的人,摇身一变成了太子,岂不是天大的笑话,要朕被天下人耻笑吗?要大唐皇室全成为笑柄吗? 到这一步,宣宗竟是情愿从没有见到过薛平贵。可惜却已是势成骑虎。 这些刘义都不明白,或者根本已经明白了,却因为私心而无动于衷。 再深的感情,仍要为皇权让道。心乱如麻的宣宗深深地望着他,感到失望。这是多年来,他第一次对刘义感到失望,而且,这种失望无可挽回。 失去默契,君臣之间的裂痕已经撕开,补不回来。 可恨眼中已满含热泪的刘义,仍在继续触犯龙威:“陛下,感谢陛下对我妹妹多年的爱护,还望陛下有始有终!” “爱卿多想了,朕依你所言滴血认亲,只是此事朕还要跟其他重臣商议,爱卿不得向薛平贵透露朕的身份,安排好了,会通知你们。”毕竟多年情谊,宣宗还是缓和了态度。 “是。”看来滴血认亲的地点不会是将军府,刘义想这样也好,免得落人口实说他们提前作弊。 “对了,你说的人证在哪里,朕要见她。”宣宗也希望薛平贵不是骗子,不到万不得己,尽可能地保全他的性命。 没多久,刘义离开,宝钏被召进殿来。她知道,需要她说的只有一句话。 “陛下,薛平贵背上确实有一个温字,是因伤处破开我才见到,其他的,臣女就不知道了。”她不卑不亢地回答,没有丝毫偏私。 宣宗的眼睛灼痛地眨动:“是么,确实有个温字?” 宝钏知道他又纠结了,心想,这样正好。只有纠结才是痛苦之源。 第二天,宣宗身着微服,带着心腹侍从和见证人来到武家坡后的濯心泉,而薛平贵则由刘义亲自保护送来此处。 城郊有座小屋,正是掩盖真实身份的好地方。进来之后,总管太监徐方拿出准备好的碗,认认真真地擦干净,倒上泉水。 两名老臣丞相魏谟和宰相令狐绹相伴,是为见证人。还有几名心腹侍卫,他们也在等着呢。 他们是最得信任的,除此之外,唯有刘义,再没有别人了。 一会儿,薛平贵也到了,听见脚步声,宣宗的呼吸都变得凝重。面白无须的徐方引路,薛平贵终于面对面地看见戴着面具的生父。 他已猜到身份,高高吊着的心等不及了,直要往前冲。刘义扯了一把,按住他的脖子,他才被迫坐在桌旁,心慌手抖。 心头发烫的宣宗也只能故作镇定,将手交给徐方。另一边,刘义亲自执刀。 滴咕,滴咕。两滴血先后跃入碗中。 大家的眼睛都像扎进木头的钉子,结果…… “怎么会这样?”薛平贵手拍着桌子,拍得碗跳起来,呼喊不停:“不可能,不可能!” 两滴血宛如死敌,径渭而分,连一丝粘连都不曾有。 宣宗悲叹着,潮湿的泪水潸潸,在面具下无人可见。他站起来,挥了挥袖。 “拿下!”徐方的公鸭嗓一旦冒出来,秘密也就冒出来了。宣宗的侍卫马上向前冲。 “等等!”薛平贵哪肯甘心,如猿伸臂就去勾:“让我看看你的样子!” 他在拼命,这一勾竟然得手。宣宗身儿摇晃,撞在桌上,手一拨入了碗中,指上沾了血水。 狼狈不堪,终究被看到了脸。 屋里众人大惊,脱口而出:“皇上!” 惊愕满腔的薛平贵看清了他,立刻就相信了:“爹!你是我爹,你肯定是!”等一会儿,他把脸转过去看呼喊的人,又变了想法:“你们喊什么?是什么?” 他哪敢妄想这么高贵的身份,可他们喊了出来,他怎么能不信。他的心好像开满了的弓,一下子被勾断了。 一瞬地狱,一瞬天堂,而下一瞬,又是深渊。 侍卫冲上来,狠狠地按住他的脑袋,他哭了,哭着叫:“父,父皇,父皇?!” 他是呆的,他不清楚,他完完全全还在糊涂。可是宣宗冰冷的声音已经传来:“薛平贵欺君罔上,又因辱及邦交,当赐一死。” 宣宗背对着他,手还在颤,指上沾的血水,默默地往下滴。 他在犹豫,可是他还是说完了。薛平贵的哭喊乱叫声,他只当听不见。 关键时刻,唯有刘义还抱着一丝希望,去撕打阻拦那些侍卫:“陛下,陛下!三思!” 宣宗别过眼睛,直叫开门,他要离开这是非之地,他知道,侍卫会对薛平贵做什么。他不想再看见。结果门儿开了,一位便装的内侍轻盈地钻进来,贴耳报告。 “什么,代战病危了?”怎会突然如此,那不是完了吗。 一场战事在所难免。宣宗被激得心头火起,即刻回身怒喝:“你们还磨蹭什么,还不快让这骗子填命,代战公主要死了,都是他害的!刘义,你还敢阻拦,你想反吗!” 人多势众,一番争斗中,侍卫总算讨到便宜,撬开薛平贵的嘴,把一枚黑色的药丸塞了进去。一会儿,薛平贵发飘的身体就往下掉。 宣宗走出来,抹干净了手指,正要将帕儿丢弃,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结果,留下的痕迹是黑色的。微一怔神,他立刻去瞪徐方。 血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碗!怪不得他要擦碗! 徐方脸色发白,无话可说,嘴一咬,已是断舌自尽。 宣宗马上回身,疾呼道:“快救人,快救人!” 薛平贵倒地正在吐血,四肢百骸无一处不痛。他只想着:我要活,我要活下去,代战,我还没有向你报仇,代战!我要活下去! 20借寿抢命 越想活的,越活不下去。薛平贵死了,虽然有急救,刚把他抬回宫里,正好咽气。 这很麻烦,因为徐方也死了,畏罪自杀的人,背后一定有秘密。而它,当然是在最贪心欲望最深的人身上。只有离权力最近的人,可望而不可得的人,才会冒险付出这样的代价,普天之下,也只有徐贵妃才付得起。 可是徐贵妃后悔了,现在的她,正在披香殿大发脾气。 殿中的下人已经全都出去了,听她发脾气的是个“内侍”,而且还是很年轻,样子很俊的。他大概不到三十岁,有着一张白皙的面孔,明媚而皎洁的笑容,两道长眉软软地好像卧蚕,轻抿的嘴角满含温柔。 他是披香殿极少出现的客人,每当他出现的时候,也就是要死人的时候。 他杀人的方式很特别。毒药、邪术,只要管用的,从来不计手段也没有后悔过。目前为止,他只为许家杀人。 许重生是许家在外边带回来的私生子,身份低贱,可算得上是许贵妃的弟弟。虽然没有正式公开过。 身为许家的人,为许家的荣华富贵杀人或许不可避免,但恩恩怨怨总有结束的时候,薛平贵的命就是最后一桩。可惜,往往是这最后一桩搞砸了。 虽然薛平贵死了,许贵妃却很不满意。因为,后患无穷。 “笨蛋,”她很着急:“陛下一定会怀疑渼儿,你怎么就不明白本宫的话。现在薛平贵不能死,死了就完了!” 是她暗示宣宗滴血认亲,薛平贵死了,李渼是最大的受益人。 徐方是她的人,潜伏在宣宗身边,随时准备牺牲,她把多年的经营的心血砸在这一刻,不是为了这样的结果。 “娘娘,我只会杀人不会救人。”一个有本事的人这样被训斥一定会很不高兴,许重生却还是笑着的:“要不然这样,等雍王下回也病危了,我一定救他,行不行?” “你!”许贵妃扬起了手,却没有打下去,她不敢。 许重生抬起眼睛等着,等了一会儿,他终于说:“也不是没办法,不过你要是打我,那它就真没了。” “呵呵,好兄弟,你看我跟你闹着玩儿呢。”许贵妃马变换了态度,笑着说:“我怎么舍得真的打你,你是渼儿的好舅舅,你怎么会看着他出事。” 薛平贵是该死,但不能死在这么暧昧的时刻,他要死,最好死得跟李渼沾不上一点关系。 “那么娘娘您以为现在救了他,皇上就不会怀疑了吗。”许重生叹气,笑她单纯。 “你让他先活过这阵子,过两天再死,你不是会那些玩意吗,你把他的阳寿再延一延。”为了许家大业,许重生从小被送去学习奇门遁甲,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她不相信没有办法。 “我又不是神仙,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算了,试试吧,你要他活多久?”千载难逢的良机就在此刻,许重生偏偏要做出迟疑的模样。 在宣宗面前一鸣惊人才是他要的,摆脱许家的掣肘,全凭这一刻。薛平贵的命,是他青云直上的阶梯,他当然不能舍得他真的死了。 只有先死而后生,才能显出神技。自从出师以来,许重生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亲自请求的许贵妃早已被无奈的口吻蒙骗,还很天真地说:“这个无所谓,最好,让他死得让人没有话说。” “好吧,我试试。”怀揣着兴奋的许重生垂低眼眸,恭敬地从披香殿退出去的时候,他又像一个不起眼的小内侍了。 走在回廊上,许重生听见迎面说话的声音,抬眼看了一下,急忙避开,跪在一旁。 李馨正在焦灼地哭着,另一边抹着眼泪安慰着她的,正是宝钏。 这几日,她答应过王允要留在宫中注意消息,结果,等到了最好的消息。 代战不过比薛平贵差了一刻,刚刚咽气还赶上做伴。但她的死对李馨来说,实在是一种“噩耗”。 她是奉旨看顾的人,现在代战死了,难免有责任,所以,宝钏也只好陪她一起“难受”。算着时间,薛平贵也该死了,待会儿还要有一场大哭,必须留着力气。所以宝钏也只是小声抽泣,心里却美得很呢。 辛苦没有白费,他们完蛋了,比预想得更快,真的太好了。 于是,宝钏决心好好地做这场戏,心满意足地扶着李馨再走过几步,突然心儿扑跳。 预感来了,回头望,一个小内侍安静地跪候着凤驾,没有什么特别呀,可是她偏偏鬼使神差地停下,唤道:“小公公,你过来一下。” 许重生心中默然,也只得站起来,走过去弯腰捏着嗓子说:“小奴见过广德公主,王三小姐。” 不对。宝钏才听了一声就觉得有问题,果然,她去望他的脸,居然看不清楚。 许重生偏过眼睛也看她,很快又低了头,安静地说:“敢问三小姐,唤小奴有何吩咐。” “哦,没什么,认错人了。”宝钏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心中却道,有幻术。 只有懂得的幻术的人才会在不想被别人记住的时候及时动用它。他用得不露痕迹,显然是个行家。可以想见,他根本不想李馨记得他的样子。 正好李馨也无心盘问,许重生赶快走了,却是在退开前特别地又瞧了宝钏一眼。 那是什么意思,宝钏不想理会,她要扶着李馨去见宣宗,薛平贵是死是活,看宣宗的反应就能知道。 这位可怜的陛下正在哭他的爱儿,哭他的刘妃,哭得肝肠寸断。他甚至有点后悔为什么要在最后一刻才要如此纠结。他亲手杀了他的孩子,他怎么能放得下。 巨大的愧疚是座山快把他压塌,平贵安静地躺在榻上闭着眼睛,却已是一动不动。 垂着帐子,宣宗悲伤地叹息:“都出去吧,知道了,朕谁也不想见,都出去。”他的声音沮丧至极,结果已明,宝钏和李馨站在殿外,却还有点不甘心。 没有多久,一心要洗白自己的许贵妃来了,为宣宗带去最好的消息。这些不是宝钏和李馨能管束的,而她们去往御花园排解散步的时候,正好看到刚才的人。 李馨已经没有印象了,宝钏却很敏感地没有放过。许重生这会儿刚要准备离开,他要吊一吊宣宗的胃口,等他求贤若渴的时候才出现,否则许贵妃的举荐就显得欲盖弥彰。 可是没想到,居然又见到了她们。这回的再见,他的心提了起来。 宝钏的眉眼都是娇美的,样子也很高贵,他却觉得有点怕。同道中人的敏感使得他忍不住多望了几眼。 “大胆。”李馨正是心情不好因此迁怒:“你在干什么?” 内侍喜欢看女人那就完了。许重生急忙跪下,不敢说话。 李馨一向性情温和,宝钏安慰了几句,走过去说:“公主心情不好,不是故意怪你的,起来吧,刚才我们见过,真巧呢。” 许重生的肩动了一下,却是马上端正身躯,谢恩道:“小奴失礼了,对不起。” 他是真的被吓到了,宝钏记得他,至少说明了一样,她不是寻常的小姐。 但愿她没有发现什么,许重生恭敬地说着,心想快跑。 等他再进宫的时候,早已换上一身道服,仙风道骨,被希望充满心灵的宣宗很是焦灼,分辨不了忠奸,竟直接地道:“仙长,只要你救活他,你要什么,朕都可以给。” 许重生装模作样地观察一阵,叹道:“陛下,人死难以复生,且容贫道一试。” 相伴在宣宗身旁的许贵妃,抬头眨眼,盼他一定要将暗示看清楚。她是要薛平贵活,但她不要他活很久。 许重生微笑了一下,没有答她,心里却已想好一石二鸟的法子。 按薛平贵的八字,他的阳寿还有五十年零几个月,如今既然不要他活很久,那就留个零头,把这五十年拿过来安在另一个人的身上。 这个人也很重要呢,她是压在宣宗心头的另一座山,解决了她,宣宗应当会更高兴。 于是,他观察了一阵,对宣宗道:“要救此人,唯有借寿,请教陛下和娘娘,有没有新近横死的人拿来一观。” “有。”许贵妃突然心颤,想到是谁了,已经脱口而出,她好后悔。 原来许重生也不过是想借此机会拿取荣华富贵,真是看轻了他。她好恨自己的愚蠢,为人铺路,气得手绞紧了帕子。 “好吧,就让贫道借她的阳寿,来为这位公子还魂。”许重生假假地回道,心里想得却是,哼,薛平贵,拿光你的五十年,先让代战换了我的荣华富贵再说。 “等等。”宣宗听到这里也已猜到他们说的是代战,很急:“她已经死了,而且她的身份特殊,你怎么能。” “陛下放心,横死的,寿元未尽,此事倘若成功,连同此人也可以一起活过来。”许重生狡黠地抬眼:“未知贫道是否有荣幸为陛下一举两得呢?” “好,好极了!”宣宗真是高兴至极,大叹道:“仙长真是不俗,多谢仙长,请教道号是……” “在下重生。”许重生将许贵妃瞟了一眼,笑道:“多谢陛下与娘娘的赏识,贫道一定尽力而为。” 21万念俱灰 不是尽力而为,而是一定要成功。需要巧舌如簧的同时,还需要真功夫。 不一会儿,许重生就拿到了薛平贵的八字,看得忍不住皱眉。结果,宣宗马上问:“有问题吗?” “您确定准确吗?”薛平贵流落在外长大,他的八字要是对不上号就白费了。 “准确的。”当年服侍刘妃临盆的宫女春兰还在,而当年的时辰也被记载得一清二楚。 “唉。”许重生推算了一下,明白无误,为薛平贵可惜。明明是皇帝命,却搞得这么惨,真是倒霉,罢了,不管他。 至于代战的生辰,则是凌霄交由人报上来的,应当也不会错,不过…… 许重生看一遍,又去望代战的脸,有点惊讶。接着把她和薛平贵通通望一阵,笑了。这二位是天作之合的狗|男女,也好,这样互相嘶咬也不冤。 于是他很有信心地对宣宗说:“陛下,贫道可以向这位姑娘借寿十年。” “只有十年?”宣宗话说出口才觉不仁,急忙补救:“哦,朕的意思是,这位姑娘,她可以平安吗?” “可以的。贫道保证他们两个都能还阳。”本来就是胡说八道,说只能借十年,将会进一步打消宣宗认回薛平贵的念头。许重生心中暗想,哼,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了自己儿子拿别人女儿的命来抵偿,想不到吧,偏偏是人家借他的五十年。 皇帝命也没有用,这样的薛平贵不但当不上皇帝,根本就要完蛋了。 可是许重生偏要信誓旦旦,殷切无比,哄得宣宗相信了,竟然很开心:“如此甚好,皆大欢喜,仙长只要妥善完成此事,朕一定有重赏。十年就十年吧。” 实际上,他也觉得十年有点少了,如果薛平贵只能再活十年,那么他是绝对不可能复位为太子,没有哪个父皇,肯舍得把江山交给一个短命鬼。更何况又是有着这么复杂遭遇的孩子。 能让他活着,已经是最大的恩赐了。多得一刻是一刻,谁又能长生不老,永存在这世间呢。 “方外之人不求重赏。”许重生看出心思,正是以退为进地诱惑:“贫道不才,若能借陛下天缘探求修仙之道,才是真正的造化。” “修仙?”越是身处高位的人越是渴望永恒,还好宣宗心中保留清醒,叹道:“这个朕倒不敢奢望,罢了,仙长先完成此事,再谈其它。” “是。”许重生暗叹心切,只得收敛,向他施礼。 施法的过程不能被打扰,很快,宣宗将此事全权交托,让许重生为他们忙碌去了。而另一边的宝钏也对此有所感应。她当然很快变换身形前来阻止。 此时已是深夜了,准备好的仪式尚未开始,刚刚迈入含元殿,她就看见薛平贵和代战安静地躺在榻上,好似一对“般配”的夫妻。而许重生面色凝重,刚要动手。 宝钏再也不能忍受,张手便袭,带起一阵风直冲此人脑后。 “呵呵。”重生很快转身,无耻眨了眨眼。宝钏身着蒙面黑行衣,他看不见样子,但是这不重要。他的身儿一闪已经躲开,再一挥袖,床上的薛平贵和代战突然变成了纸人。 “金蝉脱壳,声东击西?”宝钏眼前一花,很快懂了,咬牙切齿:“好,好本事!” “过奖了。”正是怕有人来袭,重生留下幻身在这里,说完这句话后,他也不见了。宝钏再仔细看时,这儿根本不是含元殿,这儿还是大明宫。 很快有侍卫因为动静赶来,却什么也没见。因为这儿已经没有人了。宝钏一闪身,去了慈云寺。 既然阻止不了他们复活,至少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李云贵让他提前有所准备。看来妖道是用借寿之法,那么也需要查清到底是谁借谁。 事实上,李云贵在慈云寺也等了很久,那儿还窝藏着一些很重要的人。 --所能找到的,一切有利于薛平贵的证人都在这里,葛大,葛青,张伟,因为隐身符的关系,就算官兵来围剿都没有将他们捉去。弄得人激动地还以为是菩萨保佑。 这样做,是为了让证人只剩下宝钏一个,也是为了促成今天的结果。李云贵亲自看守着他们,很辛苦。 一切都是为了等到今天,等薛平贵和代战死掉,可是偏偏半路杀出程咬金。 要向最爱她的人分享这个消息,实在是很不高兴。宝钏才叹一声,李云贵赶快安慰她:“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 “不是这个问题。”薛平贵苟延残喘最大的妨碍不是别的,而是一样。宝钏提起从前:“还记得我说过要再嫁他一次吗,如果他活着,我就躲不过了。不过,嫁给他,离嫁给你的日子就进了,幸好,我有两个法子,进可攻,退亦可守。” 天意难违,却可以改。 按薛平贵的寿数应当很长,妖道是受许贵妃推荐才去救他,应当不会让他活很久,那样的话,宣宗很可能会因为想要补偿的心理而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来,比如…… “他会要你嫁给他?”根据提示,李云贵想到了,他又想:“可是你父亲毕竟是丞相,以薛平贵现在的处境,皇上他应该不会。” 薛平贵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他只剩下一样,就是宝钏。就算死,他也一定会拉住宝钏不放。他没有资格入主皇宫,也很难有沙场建功的机会,更为了逃避某些人的暗杀,他一定会抓住她不放。 只有王家还有可能保住他的命,承受无尽痛苦的他,不会舍得这样死掉。他已经心性大变,就算想尽一切办法,他也要活下去。 那么,为了江山社稷舍弃他的父皇,很有可能为了补偿心理,做出这样的傻事来。毕竟,他还不舍得亲手把他杀掉。那么,宝钏就只好成为牺牲品,毕竟,男权的世界,没有谁会把女人的生命和幸福当成一回事。 “天无绝人之路,肯定会有别的办法。”李云贵很快应道:“你这么聪明,一定有办法。” 在抛绣球亲招亲前宣宗就赏赐了凤冠霞帔,并且颁布了圣旨,如果他一定要执行,用私心来成全他所谓的仁义,谁能拿他怎么办。 “只有一个办法。”靠近义兄的气息是这样温暖,宝钏突然有了灵感,眉开眼笑:“除非薛平贵死掉。” “但是,他现在活着呢。”李云贵没听明白。 “不,他死掉了。”宝钏重复地说,突然偏过眼睛瞧他,又问:“大哥,你想不想娶我?” “啊。”好直接的话语,激得李云贵面上泛起红晕,连脚步都有点发飘。 他不敢相信耳朵,可是转过脸的宝钏却是一脸坚定,并且悄悄附在他的耳边,有些害羞地说完了。 “如果是这样,那就真的行了。”等了十八年的结果,终于见到了曙光,李云贵有些手足无措,只能重复地说:“我等着你,我一定等着你。太好了。” 宝钏没有说错,有些人活着,但他只能“死掉”,因为他已经没有了身份。 薛平贵终于醒开眼睛的那一瞬,万千痛苦袭上心头,他还不知道他已经失去了一切,他只是觉得指尖的痛尖锐无比,张眼看,伤口又添了新的。 宣宗再次验证了他,他是他的骨肉,没有错。可是除了这条抢回来的命,宣宗什么都不能再给。 因为薛平贵已经“死”掉了,就算他的身体活着,可是他的身份已经死了。 为了平息所有的风波,这是唯一的办法,宣宗已经给了他最大的恩赐,他不可以再奢求更多。 为了解决大事,他只能做一个“死人”。 只有薛平贵“死”了,所有的风言风语才会停止,而许家也才不会继续兴风作浪。就此次宫中大变的情形来看,许家的势力实在是已经到了不得不牺牲薛平贵来防范的地步。 诸多原因,造成了他的“死”,他便不能不“死”。实际上,一个流落在民间的皇子,他的价值,实在有限。 另一边,在含元殿内,薛平贵含泪听完了宣宗简短的说明,他很激动:“那你的意思是,我从来没有生父,我的生父也不会是你,是吗?” “薛平贵,你放肆,一个‘死人’是没有资格跟朕说话的,你更不要妄想在朕的身上得到什么,你现在还活着,就已经很庆幸了,你不懂吗。”宣宗冰冷地对着他,压抑着万千无奈。 他也想他活着,可是这世上,再难容下一个“薛平贵”,这个名字,就算再被人提起,也只能是一个“死人”。 “哼,我死了,我死了宝钏怎么办,我爱她,她也不能没有我。皇上,你忘了,你亲自颁下的旨意吗,君无戏言!”真的是万念俱灰,真的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的,薛平贵不肯放过她,也不敢放过她。 “这。”宣宗念着他的名字,心情复杂地叹息:“你若真的爱她,何不放了她?” 很心痛舍弃了他,他要试试这个孩子的心地,他要试试这个孩子是不是足够清醒的人,值得他为他痛心。 可惜,薛平贵让他失望了,只是一口咬定地说:“不,我不能没有她,她是我唯一拥有的,没有人能夺去,她也不能没有我,她爱我,君无戏言你不能出尔反尔,你会被天下人耻笑!” “那你,你都是‘死人’了,让朕到哪里找一个合适身份的人来娶她?”宣宗真是心中寒凉,气得浑身发抖。 22一场春梦 是的,现在的薛平贵,已经没有身份去娶王宝钏了。他的身份已经是“死人”。那么,婚约自然取消,如果宝钏要嫁人,自然另嫁他人,他要达成心愿,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借助别人的身份,让别人为他做一回假新郎。 让这个假新郎娶了宝钏,再在终极的时刻,由薛平贵来入洞房,掩人耳目。只有这样才能两全其美。但这世上,又怎会有父母同意把一个女儿,嫁给两位女婿? 这样的事,宣宗连对宝钏说出口都办不到。 薛平贵也觉得荒唐,但是他只有这样做。他说:“我来跟她说!” 这是宝钏已经料到了的,甚至可以说在很早之前她也已经猜到会有这一刻。 她想过,薛平贵死了最好,如果他不死而甩脱不掉,那么务必要有人成为他的“替身”。宣宗毕竟是他的父亲,不能让他复位,甚至不能承认他,那么,失去所有的他理当得到补偿。 宝钏也知道,这个“补偿”很显然是自己。 她已是薛平贵不可或缺的存在,她已经渐渐地支撑起他的生命,她是他活下去的能量,他一定会死咬住不放手。 她的身份和地位,是他赖以存活的土壤,失去她的爱,她的在乎,他就真的完了。他还没有被支撑起来,他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对抗可怕的命运,如果不拽着她,他甚至连剩下的人生路都不知道该怎么走。 他最想的是向代战报仇,要达成这一点,至少他必须达成活下去的条件。只有宝钏是他的救命药,她对他的感情,太重要了。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要“皆大欢喜”地娶她也只有这条路。可这条路,不是他的“生路”,而是死路。 因为他根本不能堂堂正正地娶她,甚至也根本娶不了她。 真正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成为新郎的男人,恰恰是那个“替身”。接受亲朋承认和恭喜的人,恰恰也是那个替身。 这个替身,很显然,宝钏早就有了人选。而恰恰也只有这样的机缘巧合,能使得在最短的时间内,促成一段良缘。人选很显然是李云贵。他无疑是乐意的。只是这一时半会儿,王家还没有接到安排的旨意,薛平贵的死讯倒是传开了。 他的“死”解决了很多麻烦,包括刘义的天牢劫囚,包括代战之忿,包括朝臣揣测和想象,至少在表面上都可以终止。可是最高兴的人却还未必是他们。 最高兴的,应该是王家,还有魏家。 薛平贵完蛋,一向是魏虎魏豹最盼望的。兄弟二人里,魏豹的心更为焦灼。他盼望薛平贵的死,可以说是到了日思夜想的地步。而今,薛平贵终于“死”了,那么,王宝钏的归属将不言而喻。魏豹高兴得马上就在家里喝起酒来。 这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他却兴奋得没几杯就已经面红耳赤。 端来酒菜的丽人静静地站在面前,斟了一杯,却突然泼在他的脸上。 魏豹这才有些清醒,眯着眼睛去望:“嗯?小琪?” 薛琪穿着一身紫裙,红红的面颊满含忿意,张口便喝:“魏二哥,你怎么这么高兴,告诉我,我哥是不是真的死了,你说,你说!” 她骂他,骂得理直气壮,娇蛮任性。只因为,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她已经拿他当成朋友。她真的不能忍受魏豹是这样的人。 没有人知道薛琪的藏身之处居然会是魏家。同样都是为了娶宝钏,魏豹曾经也对薛平贵做过很多过分的事,至于薛琪却是个意外。自从他以“救命恩人”的身份带她回来,一直私藏至今,对外只说她是远房亲戚,可是真正的目的,却是拿来威胁薛平贵。 可是一阵时间的相处,他们之间已经产生了好感。魏豹开始不忍心伤害她,于是,此时的薛琪自以为发现了魏豹的“真面目”,她很心痛。 好感只能是好感,永远无法与爱相比。可悲的是,魏豹爱着宝钏,而薛琪则将一颗痴心扑在了义兄薛平贵的身上。所以他们注定无法成为真正的朋友。 求而不得多么痛苦,况且,现在的薛琪听到平贵已死的消息,很难接受。因此,魏豹保护她容留她的好处,她就全都抛去了一边。 面对这种伤害,沉浸在即将到来的喜悦里的魏豹,完全忽略不计,还有点歉疚:“小琪,对不起,可是你哥真的死了,唔,谁叫他命该如此,那也没有办法。” “他怎么会死,他是为了王宝钏那个臭女人!”虽然这几天外边沸沸扬扬的传说里,宝钏根本不是罪魁祸首,可是情敌的想法向来是独特的,薛琪觉得只有这样想才对得起她的厌恶。平贵死了,魏豹这么高兴,无非是庆贺可以马上娶到王宝钏。所以,在她的心里,王宝钏的罪过就又多了一重。 “我不干!这个坏女人,刚害死了我哥,就要去当新娘子,凭什么这么便宜她,凭什么!”薛琪怒火涛涛,一把掀散了满桌的餐盘,弄得一片狼籍。 喝得醉醺醺的魏豹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激动地挥手:“住口!不许你说三小姐的坏话!” 刚刚打完,他就要后悔,因为,就在这时,魏虎居然闯进花园里,告诉他一个很意外的消息。 魏虎这回站不住了,居然一下跌倒在地:“什么,新郎,比,比武招亲?!” 正是比武招亲,用最风光的结果,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薛平贵“死了”不能上场,而李云贵的枪法是由宝钏亲自传授,他怎么会输。所以,到头来,真正成为新郎,得到宣宗赞赏和众人恭喜的人,理当是他。 这场比武,仍旧是在校场举行的,却事先只是以较量勇士的借口开展,受邀的人,不是别人,而恰恰是刚刚还阳的代战。 宣宗安排在此处,以宴会之名款待,分明是要重新展现大唐国威。纵然他用薛平贵的“死”平息了一场纷乱,也终究要西凉不敢小视。 代战不得不来,却是尴尬至极。当她再度以男装出现在这儿的时候,居然隐约听到一阵嘘声。 她知道是为什么,紧紧领口,望了一眼远处的王宝钏,心都要碎了。 宝钏正伴在广德公主的身旁,两位美人正是一身华丽,低胸束腰,滑如凝脂的皮肤,宛如婴儿般娇嫩。 代战知道她是永远不可能比得过的,甚至,连看她们一眼,全身都要发抖。刚刚痊愈,她正是面黄肌瘦,弱不禁风,根本不可能报复什么,记恨什么。 薛平贵“死了”她应该高兴,却连端住桌案上的杯子,都做不到。凌霄和丽娜分立在她的两旁,一声闷哼的提醒,却教她连杯中的水都撒了个干净。 这一瞬,周围的眼睛越发聚集过来了,她好恨。 宝钏没有看她,眼睛只盯着校场上,李云贵已经连过五关,再过一会儿,凌霄也受邀下场,一样是输。 代战焦灼地望过去,心中更痛。凌霄是她的未婚夫,却偏偏输给王宝钏未来的男人。 她在想,哼,薛平贵,你深爱的女人,在你死了之后,也不过如此。可惜你看不见。要是你看见,你会不会气活呢。 看,他比起你来,可比你像个男人。 代战望着李云贵颊上的汗珠,默默地想,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男人气息,让她的心狠狠一抽。 她很难过,很嫉妒,她不想看下去了。凌霄重重地砸倒在地,输得好惨。 群臣舞动手掌,都在喝彩。宣宗更是叫好,亲自褒奖。 如此一来,结果已是板上定钉,李云贵就此被授于翊麾校尉一职。虽然这个位子不算什么,也代表着一种肯定。 这样的人选,是足可以抵挡成为薛平贵的“替身”的人,而且官职也是一种补偿。 只是难免会有人觉得好可惜。在这件事里充当递话人的李馨,觉得宝钏好可惜,她一边看着李云贵,一边对她说:“宝钏,他可比薛平贵强多了,你真的要选薛平贵,不选他吗?” 薛平贵还活在这世上的消息,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嫁了他,就要永远躲躲藏藏,这有多么痛苦啊。 更让李馨不能明白的是,宝钏究竟是怎样说服王允这个老顽固,让他同意薛平贵成为他的女婿,别说从前不可能,现在应该更不可能才对啊。 宝钏只是笑笑:“公主不必忧心,我有我的办法。” 这只因为,他们以为的女婿是这个“替身”,最终得到的也还是这个“替身”。让宣宗忐忑的结果并没有出现,是因为她的瞒骗实在太好。 她真正想要的是李云贵,她也终将得到他。 薛平贵想踩着“替身”上位的梦,终究要碎。 到了吉日那夜,他站在武家坡前转折的道口上,直到天空飘起薄雪片片,也没有等到花轿。 他不能去迎娶,他只能等,他很难受。 等到他的心碎了,等到他愤怒地转身就要走。却听见身后传来温柔的声音:“哥?” 23甩脱渣男 是薛琪,唤完这一声,她马上哭着扑过去,从背后抱住薛平贵,死死不松。 “小琪?”薛平贵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声音发颤:“你还活着?” “是,我还活着,你也还活着,大哥,为什么他们说你死了,为什么?”薛琪又惊又喜地说着,躲了这么久,如果不是魏豹一直瞒骗她,不许任何人走漏风声,或许她早就冲出来跟薛平贵同生共死。 她对他,早已不是单纯的兄妹之情,她要做他的妻子,朝思暮想,已成执念。正如宝钏是薛平贵唯一的支柱,薛琪也将薛平贵视为唯一的支柱,薛浩已死,她唯一能依靠和照顾的人,只有他。她已经爱他爱到,没有他就根本就不能好好地活下去的地步,他却还只是将她当成妹妹。 她有多么可悲,多么愚蠢。今夜薛平贵在这里等待别人的花轿,又是多么可悲,多么愚蠢。 所以她赶来了,她是来指责他也是来安慰他的。她要他清醒地明白,王宝钏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她要揭穿她亲身经历的真相。她知道得太晚了,她只想还能“救”他,把他“救”醒。 所以,她死死抱住他,不容他躲开,箍紧他的胳膊,让他没办法捂上耳朵。 她说得很快很大声,薛平贵听得快要倒下去,坚决不信。 “不可能,不可能!宝钏不可能这么对我!你骗我!”狂怒激起的力气令他终于挣脱了她,薛琪被扔在地上,马上又抱住他的腿。 “哥,你太傻了。王宝钏根本就是拿你当踏脚石,你根本等不到她,说什么‘替身’,你才是真正的替身,你知不知道!今晚她嫁的,就是那个‘替身’!她是个大骗子,你还在这里傻傻地等!” 外人不舍得讲述的秘密,她却知道了,但知道的途径匪夷所思。她口口声声地告诉薛平贵:“哥,你信我,这都是王宝钏亲口招认的,她根本就是存心要骗你,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可以死而复生,但是她根本就不想你活下去,她是个大坏蛋,大骗子。她的花轿根本就在王家,她已经把新郎接回去了,你在武家坡怎么可能等到她,哥,你是痴心妄想,你被骗了,啊!” 说不完了,她只觉眼前一花,星星点点的血珠已经溅上了脸,受不了的薛平贵呜哇一声吐血了。再下一刻,连站都站不住。 宫中的灵药虽然很好,他的身体也只能说是勉强痊愈,怎么受得了打击。 他的梦碎了,心也成了烂泥。他是痴心妄想,此时的宝钏根本就在家里。 因为她刚刚从慈云寺回来,带回了她的新郎。如同王家的惯例,每个女婿都是入赘的,李云贵也不例外。尤其李云贵本身也是来长安投亲不成,暂居慈云寺,因此,入赘便更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此时此刻的他们,正在亲友们震耳欲聋的恭喜声中拜堂,在一片红艳艳的喜色中感受着温暖和幸福。 这要感谢薛平贵,是他的一厢情愿,成就了他们的顺水推舟。 这本就是在宝钏的算计当中,无论如何,都会走到这一步。一心想要当别人是踏脚石的薛平贵,恰恰用自己的残生来成就了别人的良缘。 一时之间,他怎么能够明白呢,他更加不能接受。眼看面前雪地上的殷红色,是他吐出来的血,他这才感受到所受的打击有多大。 抓心扯肺一般,他的腔子里,空荡荡地痛。他真的一无所有了,失去宝钏,就要连最后的保护伞也失去。他的人生一片黑暗,暗得没有一丝希望,也许他很快真的会死掉,死得好不甘心。 他本来是可以当太子的人,却没名没份成了“死人”,他本来是可以风风光光扬眉吐气的人,却眼睁睁地把属于自己的女人拱手送给别人。 为人作嫁一场空,这都是因为谁呢。 “代战,代战!”倒地的薛平贵念着她的名字,泣不成声。他的手握成拳,一下下地砸,直到砸破了肉皮,也还是不管。 恨比天高,比海深,没有可以明白的人。在一旁的薛琪看到他好像怒狮般的反应,终于害怕和后悔了。 她急忙过去扶他,讨好地说:“哥,你不要怕,你还有我啊。我帮你疗伤。” 她架起他,扶他去寒窑。那儿是他们唯一的避难之处。 这儿又矮又潮,只有一点昏黄的烛火。今夜却竭力被打扮得很干净,墙上贴着一些薛平贵亲手剪的“双喜”,桌上有“早生贵子”,还有一盘腊肉,一盘青菜,酒和酒杯。 葛大葛青以及一班兄弟不在,所以这一切只好由薛平贵自己来操持,虽然很简陋,但可以看出,他很用心。 他费尽心机,也只想要一个力所能及的新婚之夜,这可以说是他最后的尊严。 薛琪才看一眼就赶快低了头,她很嫉妒,很心痛。 结果,下一刻,薛平贵就让她更心痛。他大力一抹把精心准备的这些全都从桌上抹下去:“要它们还有什么用,我已经没有新娘了,没有新娘!” 惊跳的盘子破裂成片,他根本不管,再一把扯过酒坛,仰头便灌。 他想死,千钧一发,却还有人盼他活下去。 “哥,你不要怕没有新娘,我就是你的新娘,爹早就把我们配成夫妻,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哥,我爱你,我好爱你!” 水到渠成的心里话终于嚷出来,薛琪夺下酒坛,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热情如火。 压抑了很久的秘密犹如破冰,她不能再忍耐了,她爱了他好久,她不能看着他死掉。 薛浩把他们俩凑做夫妻,这是她心甘情愿的,可是毫不知情的薛平贵却如闻惊雷,张手就推:“离我远点儿,滚开!” 他害怕,他正有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如果薛琪再凑上来,他很难保证再把持得住自己。不值钱的酒,灌到肚里烧心,很快他的脸变得红扑扑,头痛欲裂更糟了。 “水,水。给我水呀!”心火盘旋在胸口,愤怒和痛苦出不去,他只有求救。 “哥,水来了。”薛琪松开他很快端着碗回来,眼泪汪汪的:“哥,对自己好一点,你这样我的心都要碎了!在这世上,只有我才是对你最好的,你是我唯一的依靠,哥,你不能抛下我,我才是你的新娘子,爹爹把我们凑成夫妻,你为什么不听话?哥,我要留住你,不管用什么办法,你都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夫妻?”薛平贵听得可笑,努力睁大眼睛看她,穿着紫裙的薛琪在眼前摇晃,他看不清楚。 他醉了,醉得好快,怒火涛涛烧没了理智,他迷糊了,开始把手向薛琪的方向伸去。 战战兢兢的薛琪牵住它,很快就被揪去怀里。 “哥,哥,你放开我,哥……”挣扎没有用处,他的手好像利爪,死死地按住了肩,一个旋步便带着她到了石坑上。 薛琪变成一片落叶,而他就是那狂风暴雨。他带着她,疯狂地舞动,完全不顾生死。 “哥,你疯了,放开,放开!”害怕的薛琪终于清醒地意识到这是在做什么,她打他,骂他,咬他,可是没有什么能让他停下。 薛平贵好像一头野兽,撕扯着她,凶蛮地发泄着怒火。只有极乐,才能抚平伤痛。 薛琪真切地感受到了,好快。她就这样成了他的女人,他们在一起了。被他占有并不觉得甜蜜,反而羞耻得想撞墙,结果,薛平贵一把扳住脑袋,咬上她的唇。 “唔唔。”拼命的纠缠中,薛琪扭头望见墙上的影子,一声尖叫。 影子好多。来了好多人。几乎是与此同时,低暗的寒窑,突然间明亮了起来。 一心想要给薛平贵惊喜的葛大和葛青站在最前面,执着火把,呀呀地叫。 缩成猫儿的薛琪急忙拉被掩身,哭嚎不停。等薛平贵看见有一个人从葛大葛青身后走出来时,他彻底清醒了。 那是宝钏,一身凤冠霞帔,红艳艳的宝钏。 她来了,正好是这样的时候,最“完美”的时候。 葛大和葛青拼命地挡着,可是她还是走了出来,接着就看到这些。 她的眼睛像刀光一样,跳动着宁静的火焰,可是她什么也没有说,连眼泪都没有。 她肯定很心痛,很难过。这帮乞丐兄弟看在眼里,都这么同情地想。因此,他们更愤怒,恨不得从来没有薛平贵这个兄弟,他的人品已经很明白了,他们真后悔。 众目睽睽,薛平贵凌乱了,他马上到处抓衣服,可是才一挨手,又碰到了薛琪的身体。 “呜呜……”薛琪如同被刀斩中似的,更尖厉地哭喊。 宝钏叹一声,咬紧唇,转身走出去,自始至终,连句指责的话都没有。 “宝钏,宝钏!”薛平贵赶快穿衣就要追,可是却被葛大一拳揍在脸上,紧接着,张伟和其他兄弟也都跟过来。 他们的拳头是刮落的雨,他无法解释,只好一把推开,奔出去。 大功告成的宝钏早已坐回了花轿里,站在轿旁的李云贵扬高下巴,伸手止步:“且慢。” “你干什么拦着我,滚开!”薛平贵一见他的新郎装扮便知是情敌。 “不用解释了。”李云贵上下打量着他的狼狈:“从今往后,宝钏是我的妻子,和你再也没有关系。” “凭什么,明明她是来跟我拜堂!”薛平贵好后悔啊,他还以为,宝钏的一腔痴心是为了爱他,为了赶来共结连理。 “是吗。可是跟她拜堂的是我,不是你。所有人恭喜的也是我,不是你。你什么身份都没有,况且,你这样的人品,还想跟宝钏共度一生?相府的千金嫁给你这样无耻的小人?畜|生!”李云贵蔑视地望着他,身形单薄的薛平贵根本连一个乞丐都已不如。 最好的指责,怎么反驳。薛平贵惊痛地回头,那些跟出来的兄弟们,他们的眼睛全是厌恶。这样的下场,不冤。 羞愧满腔,他还奢望能挽留。 一时天堂一时地狱,他不断在这两者之间轮回,命运在开玩笑,最大的玩笑。 薛平贵战战兢兢地走到轿边低头:“宝钏,求你告诉我,你答应过,不管有多么辛苦都要跟我在一起,这是个误会,我会向你解释,你一定要听我解释!我知道错了,我会补救的!” 可笑,事实就在眼前,亲眼所见,如何补救。 “我丈夫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宝钏安静地坐在轿子里,斩钉截铁:“相府的千金,不嫁无耻的小人,感谢今夜让我看清了你,滚开,不要挡我的路。” “‘丈夫’?”薛平贵不敢置信地望向李云贵,嫉妒和忿意袭上了他的心,他指着他,不肯甘休:“你这么快就承认他?他只是替身而已,宝钏!求求你!我不能没有你!宝钏!” 24苦尽甘来 哀求没有用,是笑话。宝钏在轿子里不再有动静。对无耻,冷漠是最好的回应。 薛平贵惨笑着伸手去拨帘,颤颤地说:“让我看看你,宝钏,让我再看看你!别这样对我!” 留不住她,再看她一眼也是好的,况且,他以为,这一眼也可能带来生机。结果,手还没有碰上去,身后有人突然蹦跳过来扯他衣领,“嘶啦”一下撕破。 那是葛大。猝不及防的薛平贵被揪住拨转身体,一拳袭在胸口。 “混蛋,真不要脸!”正要上前的李云贵止住了。葛大痛心疾首,转头说:“我们没有这样的兄弟,别脏你们的手,我们来!” 下一刻,群情激动的乞丐们揪住薛平贵去往道旁,让开了路。 走吗?李云贵拨开一点轿帘,去望宝钏。宝钏不说话,于是他的手便一直撩着。 眼前的大戏,该要好好欣赏。 被扯住的薛平贵好像一片枫叶,随着人们的拳风舞动,心里的血被倒空了,却有好多话想说。 他不甘心。被他们打得这么痛,他不甘心。 “住手!你们不能打我,我是你们的兄弟,你们知道……知道我是什么身份……”他拥有高贵的身份,是虚名却可拿来救命,他努力地推葛大,没有力气,他说的,他们也听不清。 “无耻!”葛大张口便驳:“就算我们是乞丐,也做不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你义父尸骨未寒,你这么做,对得起宝钏小姐吗,对得起你义父的在天之灵吗,你这个畜|生!你还有脸见人吗!” 的确没有脸了,薛平贵已是脸上开花,一团模糊。 生死关头,他只有焦急去看宝钏,她是力量之源,她的反应对他很重要。她就是救命稻草,是他的力气。 结果,他看到了一张漠然的脸,眼如寒冰,好要命。 她不再爱他,他确定了。不但不爱他,他就算死了,也跟她没有关系。 “宝钏!”信念瞬间崩塌,被张伟掀翻在地薛平贵闭眼等死。然而,耳边刮过一阵风,奔来的人扯住他,像捉鸡的老鹰般带他腾了空。 “呀!”众人惊散了,看着突然平空冒出的黑衣蒙面人,目瞪口呆。 李云贵马上贴近轿子,以防不测,宝钏却说:“别慌!” 一袭得中,黑衣人回身,只是一瞥,她已知是谁。那是一双满含悲伤和愤怒的眼睛,有些苍老,却充满正气。 这样的人,世上已经不多了。可恨偏偏救的是贱|人。当他在翠竹林停下,离武家坡已经好远。 薛平贵被放开,他恨恨地掷下一瓶药。 “咳咳,”薛平贵慌乱地搂到怀里,嗅嗅有熟悉的味道,马上说:“宫里的药,刘将军?!” “哼。”救他的刘义好不甘心地扯下面巾,承认了:“畜|生,你还有脸认我。” 薛平贵真是喜出望外:“我明白了,你是来看我跟宝钏的,对不对,舅舅?”在宫中里,宣宗的训斥很简单。不过,薛平贵还是摸清了和刘义的关系。 正是绝处逢生,这个舅舅是他的靠山。刘义疼他,所以才来暗中观察,盼他平安,却节外生枝恨他不死。 连义妹都可以玷污的人,真是亲手杀他都嫌污浊。既然如此,不必容情。刘义怒气难抑,伸手一指:“往前便是玉门关,你吃了药就快滚!” “等等!”这话不祥,薛平贵大慌:“你要我去哪里,舅舅,难道父皇连一点生路都不给我?”被迫离开大唐疆土,这跟处死有什么区别。不闻不问,那不就跟鱼肉一样任人宰割吗? “不必说废话了。”刘义眼含热泪,指着前方树边系着的马儿:“你滚吧,是生是死,是你自己的造化,从现在开始,世上没有‘薛平贵’,也不准你再说是我外甥,滚!” 薛平贵看着马儿长叹,在地上跪起来,诚恳地说:“好,我滚,父皇不在这儿,容我三拜,大将军替他接着,我的错,终有一天我会洗刷干净。” 拜完了,他爬起来,一拐一拐地去牵马,摸着鞍上包袱,突然又想到,糟了,薛琪! “薛琪,薛琪!”他要往回跑;“薛琪!” “她是你义妹!你还要不要她做人?你想害死她不成!”刘义终于忍不了,一掌击在颊上:“滚!” 投怀送抱的结果,不会是好结果。薛琪自作多情,做了无耻的事,这也是报应。 薛平贵被救走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宝钏终于大功告成,回去完成属于她的新婚之夜。因为幻术的关系,出来时并没有惊动太多。回来时,却发现一件很新鲜的事。 深更半夜,居然有人赶来偷窥新房。 听到脚步便知是谁,牵住李云贵的手,宝钏微笑着,先一步入了房中。 银钏拉着母亲跑得气喘吁吁,唯恐赶不及:“娘,你相信我,宝钏不见了,真的,不见了!” 她是为了魏豹打抱不平,要抓宝钏的错,结果,她们刚到就听见甜言蜜语。 “相公。”房中下人早就散尽,宝钏坐在床边等,接过酒杯,笑了:“你怎么了?” “有点飘。”倒了交杯酒的李云贵过来,承认被这一声呼唤弄得神魂颠倒:“我真是没有想到,美梦还有成真的一天,我已经等了十八年,我……” “哎。”宝钏急忙掩住他的口,外边的人听得好迷糊。 “十八年?”银钏大惊小怪,回头看母亲:“什么十八年?呀!” 动静一大,她歪倒扭了脚,暴露情形。宝钏在里警觉地唤:“谁?!” 老夫人只好正正嗓子,拉着银钏走进去恭喜他们。偷窥真的很丢脸,但有了祝福便不同。 “呵呵。三妹,三妹夫。”今夜魏虎喝得大醉为魏豹伤心。银钏也对李云贵充满着敌意,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成了宝钏的夫婿,还得到皇上的赏识,真令人嫉妒。 但是,这么近看他的时候,银钏又觉得好羡慕。 他太俊了,俊得像一座玉像,而且又这么体贴,温柔的双眼含着春水般的光华,好细腻。 他和宝钏的手紧紧地牵在一起,她是珍宝,她填满了他的心,他们正是天作之合。 薛平贵也好,魏豹也好,都只是过客而已,不值一提。只有他,才真正有资格成为这间婚房的男主人。 银钏看明白了,心中一阵酸楚,对宝钏挑刺:“你们刚才说什么……” “好啦好啦,没事瞎捣乱。”眼看最爱的小女儿得到这么好的夫婿,上下打量的老夫人真是激动又高兴:“银钏你不要没事找事,快回去!” 她推着她,迫她走,和她一起走,不一会儿,关上的婚房又成了两个人的世界。 李云贵重新将桌上的酒杯拿起,递来给宝钏,先笑道:“终于平安了,宝钏。”苦难已经结束,成为踏脚石的薛平贵已经被甩脱,不管他身处何方,也对他们再没有意义。 “是啊。平安了。”宝钏接过酒杯,宁静地望向他,笑一笑:“我等这一天,也等了十八年,我终于等到了。” “来。”李云贵有些羞涩地偏过眼睛,将胳膊绕过去,去喝这交杯酒。 越靠近,他的心就越烫得不行,它是终于可以撒开的火种,一瞬燎原,再不可收。 “我听见了。”宝钏克制着颤动的手指取笑:“你的心,跳得好快。” “你不快吗?”李云贵抿开唇,露出好看的笑容,趁着头颈碰在一起时,顺势嗅上了她的颊。 “你。”有谁会趁着交杯酒占便宜。刚刚喝完它的宝钏羞怯地嗔怪:“你不规矩。” “规矩?”李云贵不干了,委屈地皱眉:“我都守了十八年,还要我守。” 袖儿一挥,已吹灭了烛火,他把她轻压在榻上。 月光爬到窗台,露出一点明亮,他看着她的眼睛,她也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好温暖,好安全。 想哭。心里在笑,它却不可抑制地含满了水。曾经共同度过的十八年,在寒窑里的一幕幕,永远忘不掉。 宝钏抿紧了唇,拼命地压抑着,他轻轻地吻下来,把她的泪珠儿全抿进了舌尖。 “不要,它是苦的。”她的心情,永远只有他最明白,在这么喜乐的时候,不该让他难过。 “它是甜的。”李云贵笑一笑,拥住她的肩:“它是苦尽甘来的泪,当然是甜的。宝钏,我真的爱你,我一直都想说,终于可以说了,谢天谢地,我终于可以说了。” “对,它是甜的。”他也在哭。宝钏搂住他,不肯放手:“我也爱你,云贵,我好爱你!” 真正应该抓住的,永远不要放过。她闭上眼睛,安静地等待着他。 他的手顺势往下,拉开了衣带,轻轻一拨前襟,手指像滑进去的鱼,贴住了雪峰。 最美妙的“旅程”开始了。 宝钏浑身战栗着,努力放稳呼吸,可是却做不到,他是一团火,已经彻底燃烧了她,她放开了自己,跟着他纵横驰骋。 她是草原上的马儿,云端上的鸟儿,无论他在哪里,她就在哪里,恣意而狂放的热情,就在今夜。 25仇深似海 春|宵总是苦短,睁眼已是黎明。颈上痒,宝钏一下子就捉住了他。 “醒了?”李云贵已穿戴整齐,笑咪咪地滑过手指,在逗她玩儿:“咱们快点起来吧,我不捉弄你了。”王允和老夫人等着敬茶,宜早不宜迟。 “心口不一。”宝钏拉高被子坐起,看他牵过肚兜,羞得满脸通红。 “我来吧。”他坏笑着眨眨眼睛,靠近耳边轻喃:“夫人,你真美。” “相公。”她爱他,在这么美好的早晨,理当送上他最想要的礼物。宝钏微扬下巴端详,然后凑去在颊上亲了一亲。 “宝钏!”李云贵急唤一声,激荡的心在飘。闭闭眼,他害羞地说:“小莲平时辛苦惯了,今天就让我服侍你吧。” 灵犀通透是最美的,再也没有什么比这个更美。它是一碗蜜倒进了心里,漾满了心田。宝钏点头应了,愉悦地放松身体,任由他打扮。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很温柔,很多情。 贴近的呼吸轻轻地吹到脸上。哄得她醉了,情不自禁地眯住眼。她终于彻底沉浸在幸福和满足里,曾经的苦难是远退的海浪,再也不能打击和伤害她。 “好了。”过了一阵,穿好了衣裳,他又走去铜架边拿来水巾擦脸。这一大早他居然将所有都提前准备好,亲力亲为,完全不要外人插手。 永远不会觉得付出太多,而是不够。他只想做到最好,只要她高兴。 宝钏确实很高兴,果然,出现在梳妆镜中的她是最完美的。神采飞扬的眼儿,藕白若玉的手儿,华贵的罗裙,流畅的青丝,青春飞扬的豪迈,都在告诉她,她是一个幸福的女人,她不是寒窑的王宝钏,她是相府的千金王宝钏。 曾经选错了人,毁了一辈子,这回选对了,那就是快乐一辈子。 这份快乐理当有人见证。 时间还早,小莲敲开房门却已是晚来一步,只得连连道歉:“奴婢来晚了,小姐,姑爷,咦,你们?”居然已经打扮齐整,好一对郎才女貌,真恩爱啊。 小莲抿唇笑了,好开心。这么早,银钏肯定挑不出错。 带着礼物到了厅上,王允携夫人从后堂出来,才咳嗽一声,他们就赶快让道。 “岳父,岳母。”嘴甜永远不会错,云贵喊得极快。紧接着恭请上座,夫妻俩跪奉香茶。 “不用那么客套,都是一家人了。”之前王允确实不是很满意,经过夫人反复游说,心思动了,态度也变得和缓:“起来吧,都起来。” “是。”终究有功名在身,若是李云贵能够平步青云,王允自然也就不会觉得失去魏豹可惜。 李云贵完全明白,不卑不亢地应了,先去扶宝钏。 “宝钏,恭喜你,嫁了好丈夫。”这一早,金钏和苏龙也赶来,大家相互叙礼,一团和气。金钏真为她高兴。见微知著,云贵如此在意宝钏,她一定很幸福。而另一边的银钏脸黑黑。昨夜魏虎喝得大醉跑出去,天明才回来,他们吵了一架,还没吵完。 “大家都高高兴兴的,银钏。”老夫人眼明心亮地提醒。结果下一刻,银钏的脸就笑成了花儿。宝钏教小莲捧来的盒子里是名贵的金步摇,宫中匠人的手艺,举世无双。 “给我的?”银钏的手已经去拿了,正是又惊又喜:“好漂亮呀!”口中含珠的凤凰栩栩如生,亮得流光溢彩,要飞走了。沉甸甸的,起码值几千两,戴出去一定特别有面子。 这是谁送的,任谁也想不到,居然是许贵妃。为刘义闯宫的苏龙和魏虎,因为陛下恩旨全不追究,但她居然也全不记仇,还能送出这样的礼物,真是意外之极。 “是她送的。”宝钏低头笑了,不无鄙视地说:“二姐,你戴上吧,只有你才配得上。” “那当然啦!”见利而有义,银钏的态度马上就变了:“哎呀,三妹你嫁给三妹夫,那可真是……” “哼。”一边的魏虎难堪又生气。宝钏的目光扫去见到袖边一点血迹,很快便明白。 失恋的魏豹自从比武招亲后一直情绪不稳,终于出事了。是不慎自伤也好,有心自杀也罢,总之,闹了大笑话。 这么关键的时候,同病相怜的薛琪居然跑回来,两人一见,居然还抱头痛哭。 “你怎么也弄成这样。呜呜!”薛平贵一去不回,连句话也没有,薛琪想不到别的依靠。她没有脸跟着葛大葛青,长安城里,也只有魏家能帮忙,所以她赶回来。 不好意思说受了什么欺负,薛琪只拉住魏豹不放。正是伤心人安慰伤心人,虽然前因后果都不甚清楚,两人却是很快投入悲伤里,就在院中,魏豹搂着她听她声声指责宝钏。 “这个坏蛋,她骗了你,也骗了我。呜呜。”薛琪激动到语无伦次,不管不顾:“她害了我,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薛琪恨她,正是因为之前见过她,而且因此,薛琪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她们的相遇,是在五天前比武招亲之后。而且,居然是在夜里。 那时薛平贵的死讯已经传出,薛琪出门偶然得知,马上赶到王家,进入王宝钏的绣楼。 宝钏正是待嫁之身,已从宫中返回。那夜她根本没睡,而是在绣鸳鸯,巡逻的下人稍远,还未注意到这里。 结果,凝神静气时,一柄剑尖架颈,薛琪颤抖着发问:“贱人,我哥都死了,你不陪他去死,还有心绣鸳鸯?” 她已经威胁过好多遍,也动手好多遍,仿佛天经地义。 对这样的人,宝钏叹一声,马上哭了:“你误会我了,薛姑娘,其实平贵他根本没有死,他要是死了,我岂会独活?” 哭声完美得入戏,薛琪乱了手脚,惊道:“这是真的?” “是真的!”宝钏转头看她,哭得梨花带雨:“相信我,小琪,我马上就要成为你的嫂子了,我怎么会骗你呢?” “谁准你喊我‘小琪’,你这个骗子,你在骗我!你才不会那么好,让别人当我哥的替身,你肯定是在耍他!我要去救我哥,我要去武家坡告诉他,你在骗他!”被“嫂子”这个称谓极大地刺激了,薛琪急得心颤:“我才不要你做我嫂子,我哥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你这贱人,要不是我哥迷恋你,根本我爹就不会被黑衣人杀死!我爹都是你害死的,你还想做我‘嫂子’,你做梦,我要杀了你!” 她想得太多了,竟把薛平贵没有及时赶回家的账也算在王宝钏身上,可是那时跟薛平贵在一起的人,是葛青葛大,与宝钏没有一点干系。 只能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说罢,薛琪提剑便刺。宝钏微微一笑,假装惊怕地尖叫:“救命!” 动静引来了人,吓跑了她,可她最终也迎来这样的结果。 这又是谁的错呢,倘若她没有这样“理所当然”,胡思乱想,是不是就不会这么惨? 错了,她爱错了人,并且执着地一定要得到爱错的人,所以,她亲手为人生抹上阴影,再也抹不掉。 这是薛平贵欠她的债,她又要算到宝钏身上。可怜正是恨声不绝,抬眼便见。 这一眼,薛琪惊退出魏豹怀中,结巴了:“你们,你们?” 云贵和宝钏带着礼物前来探望。魏虎说魏豹受伤,他们不得不如此。 “三小姐……”魏豹抹抹泪眼,瞬时忘情。臂上的伤深可见骨,很重,倘若教她看一眼,再重也值了。 结果薛琪急忙拉住:“别动!” 她好怕。她要尊严,她不想宝钏说出她的“秘密”,更何况,当她在想绣楼、在想寒窑发生的一切,将它们串联在一起,可怕的真相呼之欲出。 薛平贵是李云贵的替身,而她是宝钏的替身,他们都是踏脚石,牺牲一辈子以替换别人的一辈子。 “你害死我!你利用我,你这个骗子!骗子!你害死我!”瞬间崩溃,薛琪浑身乱抖往前冲,要杀人。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谁也听不懂。 宝钏没有动,只是眨了眨眼。冲到跟前的薛琪马上就倒了下去。魏豹惊诧地伸手去拉:“哎,你怎么了!” 他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此种情形不能扔下她,必须照顾她。 因此,很快宝钏和云贵返回,走到半路,苏龙居然赶来,很急。 冲宝钏抱歉地笑笑,他叫过云贵:“三妹夫,有差事,皇上要咱们送代战公主出关。” “哦?”代战滞留宫中已久,既已伤愈,是该出关,可是有什么必要这么急呢。 “你不知道。”苏龙回头向探了宝钏一眼,揽过云贵的肩:“她要去砸薛平贵的坟……” 李云贵呆了:“砸,砸坟?” 26冤冤相报 砸坟,终究砸得也只是别人的坟。薛平贵假死,死得只是代替的死囚,埋葬在武家坡后濯心泉旁。 看来代战是要去那里了。云贵想了一下,对苏龙道:“真闹么?” “她马上要出宫,咱们赶回去拦住她。”堂堂公主不至于当众撒泼,但代战情绪不稳也要谨防出事。苏龙向宝钏深望一眼,非常纠结。 他怕她要去。代战恨薛平贵也恨她,若是她真的去了,那就更麻烦。 偏偏宝钏适时上前,自动请缨:“代战今天出关?我要跟你们一起去。” 她要去见她,还有一件礼物要送给她。宫里的药虽然很好,保全了代战的命,也保全了腿,却不能治愈心伤。薛平贵的死讯虽然大快人心,可是代战终究也很难过。 她恨他,因为她爱他,被心爱的人毁掉,才是一辈子的噩梦,无法解除。 自从脱险后,代战无数次梦见他都是在校场上的那一幕,重复在脑海中的除了这份记忆,还有深深的悔痛。他“死”了,她还活着,活着的人从来都要负担更多。 她恨他,因为忘不了他,他是一生耻辱的烙印,永远无法磨灭。最要命的是,她忘不了对他的另一种感情,那是爱。 爱着一个痛恨的人,太可悲了,恨着一个心爱的人,太可怜了。但实际上,无论选择哪一种心情,代战都感到无法逃脱的痛苦。 而最终,也许一切都只有交给岁月。只有岁月,能把最深的,变成最浅的。 为了自保,“逃离”大唐是首要之急。离开之前,到武家坡后的濯心泉来看一眼,是代战必须的决定。她去祭拜他,也去唾弃他。因为她必须这样做。 她付出了委屈求全的代价,心酸的,不可比拟的,她怎么做都可以觉得是对的。就连报复,也是对的。 然而,对着一个假坟能做什么呢?可悲极了。 终究,苏龙和云贵赶上了她,带队奉行指令。宝钏的轿子默默地跟在后面。直到这些人在濯心泉停下,代战被丽娜扶下马车回身看时,才知她也跟来。 好比惊跳的小兔子,代战情不自禁浑身一凉,苍白的脸变得映若红霞,手也紧了。 “唔。”指甲掐进肉里,丽娜痛得挑眉:“公主?” “别叫我。”到大唐短短数日,留下的是一生的耻辱,所谓公主只是倒霉的可怜人。代战抗拒这个称呼,她宁可不要。 宝钏越走越近,手中有一只油亮的白色瓷瓶。 代战不可避免地向后退。她猜到了,她更害怕,她不想要。 “一点心意,这雪蛤油经过特殊提炼,去疤很好,平贵不在了,我尽力帮他‘挽救’。毕竟你们曾经是朋友,原谅他,忘了他吧。”宝钏叹息着,将它拢进她的掌心。 “不必多情了,你的心思不是应该放在新丈夫身上吗?我们又不是朋友。”去哪里的疤早已心照不宣,代战娇蛮地扬眉,狠狠反击。 她的眼睛在宝钏和李云贵之间来回搜寻,说得很大声。 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对待感情理当是忠贞的。这么快就扔下旧人嫁新人,可耻,不管怎样都可耻。 面对死了的人,理当感到羞愧。 宝钏没有接话,愤愤的代战很快发现,不管怎样都丢不开这个瓶子,反而扣得很紧。 “你!”她惧了,声音高亢。宝钏侧身向前走去不理不睬。 关键的这两个女人,终于在此刻都要面对同一个“男人”。薛平贵的假坟孤零零地在前方竖着木牌,荒土一堆,可怜极了。很应该有人哭一哭的。 不是我。宝钏才走过去就回身看代战,果然她是忍不住的,才望了一眼就哭了。 “呜呜。”她冲到坟边,不知如何是好。她恨他,想要踢他打他,甚至把这里夷为平地,但终究只有一哭。不甘痛苦只能如此发泄。无数双眼睛看着她,她只能做出这种事来。况且,仅仅如此,已经够丢人了。 她的眼泪、不平无疑是在告诉这些人,她爱他,她放不下他。可是薛平贵在死之前是谁的呢? 他是王宝钏的,不是她的。她在哭别人曾经拥有的男人,哭光了自己的脸。 代战去看那些望着她的人,他们脸上怪异的可鄙的表情,已经明白无误地透露了想法,把眼前这一刻和校场上的事联系起来,它就更精彩。 因为想象中的兴奋,那些人的眼中都跳动着不一样的光亮。 看着他们,代战明白了,来这一趟,并不是雪耻,而是自取其辱。没有办法抹去,它已经发生。 掌中的雪蛤油瓶硬硬的,摆脱不了代战特别生气。不管三七二十一抛开了手儿,拿它发泄,它居然又出去了。 --正对着宝钏的方向,宝钏看也不看,任它砸过肩头,一声痛呼。 “宝钏!”这下所有人都更不满,云贵更是挺身相护:“代战公主,请自重!” “我……”一瞬之事,这瓶子已碎在地上,当中古怪代战完全辩白不了,气得满面通红,冲上前去。 “要干什么!喂!”苏龙紧跟上来,送客的使者变成了对抗的敌人,马上就要动武,对面的草丛里,却传来一阵动静。 被发现了,那人不得不出来,佝偻着身子,悲伤地请求:“小老儿只是在这儿解手,兵大人,饶命啊。” 他的样子很老,很惊惶,弯着腰,花白的头发,瘦小的个子,皱皱的面皮,起码有六七十岁,可怜得很。但那双眼睛,精明如鹰,目光灼灼,说明了什么呢。 宝钏盯了一会儿,转身向云贵使了个眼色,李云贵点头,马上道:“滚,快滚!” “是,是!”这样便轻易被放过,老头心中暗喜向后退,可是一边退,一边不舍地在望代战。 他很明白她的恨,他也恨她,因为他是薛平贵。他本该已经出关,却因为伤重不得不寻一处地方歇息,刘义留下的包袱里有人皮面具,有银子,还有一应护身的东西,所以他大胆尝试来到这里养伤。 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感谢老天,若非栖身假坟边,他不能发现这个秘密。 他发现,代战其实也是爱他的,而且对他很有感情,相比宝钏的决绝,她的痴心反倒显得不可思议。 早知如此,也许,也许应该…… 薛平贵心里念着,在人生痛极的时刻,居然有点想入非非。 而下一刻,他的想入非非就又被彻底地扳了回去。 代战崩溃了,她接着哭,更多的怨恨,只能放在心里。凌霄从另一边赶来,急忙护着她,悄悄地说:“代战,算了,有人。晚上,咱们再回来,让你……好好地出气。” 只听到前边,后边是什么,听不着了。薛平贵惊诧地向前奔。 有人怎样,没人又怎样。晚上,他们想干什么?想做出更可怕的事? 很快,他心颤了,他看见代战在点头。他好惊,情不自禁就想上前质问。 达到效果的宝钏看着他在犯傻,动也不动。果然,下一刻便有兵丁呼喝:“想干什么,快滚!” 薛平贵不得己地被赶走了,到了晚上,他又潜回来。 代战凌霄还有丽娜确实也回来,这一次,他们穿得都是夜行衣。过关不易,可是为了代战一偿心愿都豁了出去。 终于可以痛快了,凌霄和丽娜都走远一些,让代战一个人发|泄,希望她可以从此振作起来。 代战一脚踢坏了木牌,哭得好伤心:“我讨厌你,你害我,我讨厌你,呜呜,我恨你,我恨你。你死了我也恨你,我恨你!” 因为这一句,掩身在草丛里的薛平贵浑身发热,他的怨恨又被唤起。 可是下一句,他又惊呆了。 代战望望远处的同伴,小声嘤泣,畏畏缩缩:“可是我又爱你,薛平贵,我是爱你的,我比王宝钏还要爱你,你为什么这样伤害我,现在你死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报复你,怎么报复你都没有用,你都死了!” 薛平贵的身上更烫了,心都有点发飘。 代战的话,为他指了一条明路。该怎么报复代战,他懂了。 隐在暗处的宝钏拉着云贵远远地望着,直到此时才转身笑道:“相公,你懂了没有?” “我懂了。”李云贵拉住她的手,叹道:“好卑鄙。” “但是它有效。”宝钏看着薛平贵的脸,居然样子不清楚,于是实话实说:“看来刘义为他请了符印,就算没有人皮面具,一般人也是认不出的。剩下的,就要看薛平贵的手段。” 爱是最好的武器,利用它是最有效的打击。只是它需要花费时间。 但,为了达到目的,总会有人不择手段,被迫在绝境里的人也许没有别的选择。 “薛平贵还剩多少寿数?”按许家打算,不可能让他活得太久,那么他还能如愿吗。 “三个月,所以,我们就要亲自去欣赏一下。”宝钏冷笑着偎紧了他:“相公,你愿不愿意让我陪着你?” “这……”代战回国,未必甘心永罢刀枪,想必宣宗很快就有旨意下来,想到这儿,李云贵默然了。 “我要陪着你,等着看吧,很快我们就都要到西凉。”宝钏说完,拉住他的手。 27情敌有恨 代战一行人走了,薛平贵蹑手蹑脚,偷偷尾随。 李云贵松了口气,很佩服也很担心:“宝钏,你料中了。” “相公过奖。”风刮得更密了,放眼望去,草从中的沙沙声却很不对。不一会儿,两个藏身其中的身影时隐时现,越来越近。 都是蒙面的夜行衣,身轻如燕,相逐而斗,一人已臂上带伤。 好眼熟,不管兵器乒乓声,宝钏凝神细看:“大姐夫?” 苏龙居然深夜到此,为什么?对手的招数凌利毒辣,已不容多想,她随便捻过手边草叶,向前直掷,化叶为刃。 “我去帮忙!”敌人颈上立时伤了,李云贵赶快请求脱离隐身,赶去相助。 千钧一发,不过如此,苏龙趁那人抚颈,一脚踹去,已将他踏翻。 “大姐夫!”李云贵正好赶来,从后偷袭,要将手勒颈,还没有碰到,就看见那人不行了。 “云贵,细作,留活口!”那人反应迅速,干脆引颈自尽。苏龙眼看这一切,太痛惜了。 不过,虽然他死了,还有线索留下。 苏龙臂伤有毒,血现青紫色。宝钏隐身跟着云贵过去看,惊了:“怎么会?” 这不是中原的毒,只能是吐蕃屠龙草所致。如此说来,这名细作的出身应该会是…… “我们要赶快禀报皇上。”听过云贵根据宝钏复述的话,苏龙越发证实所想,很忧虑:“傍晚时我发现他,换装跟踪,没想到真出事了。” 吐蕃和西凉一样,从来没有真心对大唐臣服,三不五时扰攘边境,已是大患。细作的存在就说明他们的居心。 对付这种人,仁爱是没有用处的。之后听过报告的宣宗,也认为他们的想法很对。 “苏龙,辛苦了。”此事甚密,宣宗和他们在含元殿相见:“你们有什么打算,不妨直说。” “臣以为,吐蕃既然已经蠢蠢欲动,要谨防它和西凉联手。我们要早作防范,咳,咳。”毒龙草的毒性来势凶猛,不过宝钏暗中相助,苏龙总算没有伤及性命,痛楚却是少不了的。 近来消息紧密,吐蕃假意的风平浪静,快要藏不住真相了。 “爱卿所言甚是。”此时内忧外患,幸好还有这些热血的儿郎尽忠职守,宣宗很欣慰:“不过,打仗百姓要受苦,能不打就不打。况且若是以一敌二,我们……” “陛下,臣以为,若是要谨防他们联手,不如派遣精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李云贵从旁插话,实在等不及了,宣宗望来时,他赶快低头:“臣惶恐,臣不该多嘴。” “没关系,你说得对。”有胆识的男儿才是热血方刚,宣宗不怒反喜:“朕正有此意,挑选一队精英潜入西凉,看看这两国人马,到底想干什么。” “臣愿往\臣愿往!”异口同声的句子响起,云贵和苏龙对视一眼,表情凝重。 “好,好极了。”宣宗满意地点头:“都是我大唐的好男儿,这事先要保密,不许外人知道,人选朕会尽快决定通知你们。”他朝着苏龙的臂伤看过去,叹道:“爱卿受苦了。” “臣不妨。”苏龙察言观色,很快说:“陛下,请容臣先行告退。” 他走了,李云贵还留在这里,而且,很快,殿里不再有其他人。 这是李云贵早就料到的,“兴师问罪”总是要来。 因为宝钏选了他。他没有当薛平贵的“替身”,却踩着薛平贵成功上位,挤走了他。 最好的,当然挤走了不好的,这真好,可惜也让人伤心。 比较起来,就要有人伤心了。 此时此刻,面对宣宗,李云贵很难不愧疚。他和薛平贵,名字里都有一个贵字,但可惜,两个人始终是两个人。 “陛下。”宣宗看了好久不说话,李云贵只得跪下禀明心迹:“皇上,这是臣的主意,跟宝钏没有关系。如果您要降罪,我一个人……” “傻孩子,你们已经是夫妻,夫妻就是一体,谁的主意又有什么分别?”真是奇怪,为什么看见他就会觉得很亲切,宣宗想不通,本来应该大发雷霆,可却并不想这样做。 他把他看了好久,就是在想这件事,他已想明白了。 这件事本该就是这样的结果。薛平贵的结果,也本该就是那样的。只有这样,一切才能得到圆满。为了圆满,必有牺牲。 于是薛平贵被“牺牲”了,无论他是否无辜,有多么悲惨,这个结果,是一定的。 宣宗默默地咀嚼着,心还没有暖回来。刘义禀告的每个句子都响在耳边,他赶不走它。 它太可怕了,它让人伤心和恐惧,可是没有办法。 宣宗还记得,那时默默地听完了,对刘义说:“也好,这样,朕不欠他,你也不欠他,去吧。” 可是归根结底,他还是会放不下他,会难过,会不甘心,会想,为什么这个人是我的儿子?为什么我思念了十八年的儿子,会是这个样子? 为什么他是薛平贵,而不是……另外一个? 在校场上肆意飞扬的那个,被众人交口称赞的那个,为什么,不是他? 他现在就在面前,近在咫尺,宣宗却很想把他看成另一张脸,跟自己很像的那张脸。可是不管眨动多少次眼睛,他都不会是他。薛平贵永远不是李云贵,李云贵也变不了他。 就算是成心要找一个“替身”,都不可以。可是一旦抽离感情,却又受不了。 宣宗捏捏酸了的鼻尖,强迫自己清醒。言归正传:“这事别再想了,不是你的错,跟宝钏好好过日子吧,忘了它。西凉之行,不必你去了。” “臣必须去,陛下!”是弥补也好,是报答也好,这都是该做的,况且,云贵想起宝钏曾有预言,越发相信,这是他应走的路。 很快,带着陛下答复的他回到王家,将同样的句子告诉她:“陛下并没有怪罪我们,宝钏,我想过了,身为男儿理当报国,我一定要去西凉。但是你不可同行,别怪我。” 他说着,双眸如水,款款情深,把宝钏看得都要热泪盈眶。 他的心,她全懂:“你去西凉是应该的,既然不让我去,我便不去了。” “好,好。”李云贵高兴地拥住她,当宝钏将脑袋靠向他的前襟,他却忍不住皱眉。 “嗯?”宝钏抬眼心中一动,却道:“没什么事,相公早些歇息吧,明日我也要进宫呢。” 广德公主有天大的好消息要分享,她怀孕了。 来到吴惠妃的馨兰殿,才刚刚见礼,宝钏便从她的满面喜色中感受到了:“公主,你有喜了?” “宝钏你怎么知道?太聪明了!”李馨笑开了花儿:“这下可好,我刚要回去,父皇和母妃又不让我走了。”吴惠妃终于病愈,李馨应当返回公主府,但胎儿前三个月尤为重要,留在宫中会得到更好的照顾。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件喜事,李馨很快联想到宝钏,调笑着在肩头轻推一把:“宝钏,你呢,你什么时候……” “公主。”一句话宝钏就变得面红耳赤,急得躲:“我才刚刚成亲,您说什么呢。” “说什么,我说孩子呀。”李馨愉悦地舒展了秀眉,去想,去评价:“李云贵比薛平贵强多了,看样子就知道。薛平贵这个没良心的,你真嫁给他就完了!” “公主,言重了。”宝钏随着她笑,心里却不免想起另一个人。 除了薛平贵,还有一个人,曾经也有可能成为她的丈夫,那人就是心心念念的魏豹。 不该想起他,却想起他。这个人,不是十足的坏人,可也成不了十足的好人。他的心很深,若是做不了朋友,那就只好成为敌人。 风水轮流转,失去成为王允爱婿的可能,魏豹并不是一无所获。大事既定,宣宗开始着手封赏因为雍王之事而立功的人,魏豹升得致果校尉的位子,恰好要比李云贵高级。 于是相见的机会,也可以是讽刺他伤害他最好的机会。 相见在昨日,今日他却又进宫来,这一方面是有由头,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想见她,想得牵肠挂肚,满心不甘。知道她进宫,机不可失。 相约在御花园等待,他很快就看见她的身影。 “三小姐。”相距几丈远,魏豹便已喜形于色:“你来了。” “魏二公子。”宝钏没有走得很近便已停下:“你的伤好了吗?” “你还记得?”不过一两天未见,他的样子又瘦了一圈。见到她,他又惊又喜又可怜:“宝钏!” “魏豹。”不能让他靠过来,宝钏躲开:“这样不好。” “怎么了,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昨天的不愉快还顶在魏豹心口,他忘不掉,像鞭炮一点就着:“你我好歹世交,我哥还是你的二姐夫,你处处针对我,不就是恨我打了李云贵吗!哼,真不是男人,打输了居然向娘子告状!” 昨天他们确实打了一场,却是相约到出城动手,以致于李云贵带伤返家,却以为瞒过了宝钏。 这是必须的,李云贵知道他有心报仇,故意让他赢,以为这样可以化解嫌隙,却没有想到,他们的梁子越结越深。 宝钏一听便更庆幸没有嫁给这种人,很快说:“魏豹,云贵没有提受伤的事。你这么说,我倒很想听听,你是怎么把他打伤的。” “这……”魏豹怔住了,才知枉做小人。他的一腔热情,全被变成冰水。 幸好关键时刻,总有人化解尴尬。雍王突然驾到,宝钏不便多留,只得离开。 “宝钏!”魏豹急唤着,心很疼,雍王却嗤之以鼻地笑,教他转过头来:“致果校尉何必这样,她又不是月宫嫦娥,有那么好吗?你要想报复她,还怕没机会?” “什么?”魏豹有点呆了,回头看:“殿下。” “本王跟你说,”雍王招招手,笑咪咪地教他附耳:“有消息,父皇要人去往西凉,李云贵必去,你敢不敢?” 28细作郎君 这有什么不敢,要去,一定要去。 魏豹听得眼睛都红了,立刻说:“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跟上李云贵,寻找机会踩低他,最好把他踩死,梦寐以求,做什么却并不重要。失去王允作为靠山的可能,魏豹却并不是山穷水尽,眼前就有一个最好的主子,等着他去认。 他很快明白过来,拜伏在地,诚惶诚恐地说:“感谢殿下指引明路,微臣情愿肝脑涂地,报效殿下!” “不用这么客气。”大约遇到喜事,雍王心情好到无边,完全不计较礼数:“快起来,本殿下赐宴,还有事情跟你商量。” “是。”魏豹很快随他去了,刚走,许贵妃的凤驾赶到了这儿。 她有些急,也有些慌,看着儿子兴高采烈的背影,确实好生后悔。 薛平贵的麻烦解决了,宣宗向她透露会将李渼立为太子,这事绝密,可她却经不住儿子纠缠,告诉了他。只怕大喜冲昏了他的头,要闯祸的。 许贵妃深深凝望,后悔不迭,手中绞紧了帕儿。 “娘娘害怕了?”突然的,身旁无人却传来声音,害她猛惊,看看左右手抚心口,她恨道:“重生,你干什么!” “呵呵。”隐身的重生正在说话,不急不慢:“娘娘,请体谅微臣身份已不同,相见多有不便嘛。” “哼。”一朝得志就这般无耻,许贵妃恨他,却又不得不摆出笑脸,扔下侍从顺着花园走到石桥边,望向池塘中的鱼儿,自言自语般地回答:“好兄弟,解决薛平贵你有功,我不会忘了的。” “这不是重点。”一团和气只是表面,真正的症结所在早已心知肚明,重生料定她不能就此翻脸,干脆陪她做戏:“娘娘,管住殿下的嘴才是最重要的,他要再这样迟早漏出去,到那时,陛下会不会让他成为第二个薛平贵,也未可知。” “这个就不用你担心了。”许贵妃真想咬死他,却还是笑着:“好兄弟,你愿不愿意……” “咳,咳。”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许重生咳嗽起来:“微臣偶感风寒,娘娘的差事,还是让别人去做吧。微臣要养好身体,等待陛下传唤。” “你少装蒜。”许贵妃总算怒了,把手拍在石栏上:“告诉你,本宫就是要你去找薛平贵,一定找到他。好好的人怎么会失踪!” 自从戴上刘义请来的道符,一般人都不可能找到他,识得他,更不方便杀他,他没有死在大唐境内,出了玉门关也不见踪迹,由不得许贵妃不急。 只是她急,另一个帮忙的却还不急。 “那我怎么知道。”许重生冷笑:“我就算是您的下人,也有不想干活的时候,反正他就剩几个月了,死哪儿不一样啊。” 能省力的时候总是要省力的,因为,他料到,自有别人为他打探好一切。 这个人,居然是宝钏,而她也才刚刚答应过李云贵,好好地待在家里,哪儿都不去。既然说到,必须做到。 许重生暗中观察好几天,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开始怀疑,开始失去自信,可要放弃,却还不甘心。 这天又用过晚膳,宝钏和李云贵回到房中,突然拉他去床边帮他卸衣:“相公。” “宝钏?”纵然接到旨意,明日便要去往西凉,但这时辰未晚,实在令人害羞,李云贵不解地闪了一下,抓住她:“你……” “我看看你的伤好了没?”宝钏没有依他,还在解。 “哦,是这样。”李云贵红脸松手。 隐在暗处的许重生还在盯着,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宝钏冷笑,突然将云贵颈口的护身符露出来,它发出一道强光。 “呀!”眼睛好疼,肯定伤了,许重生不知她是有心还是无意,哀嚎不已只能快撤。 如意算盘打不得了,接下来他只能回宫养伤,而宝钏也趁机做了一些事。 天刚初明,长安街口,她又见到了一个人,而这个人一见她就躲。 “先生!”男装的宝钏压低了声音,快快地说:“先生,我不是来怪你的。” 袁应德于心有愧,很快便承认了:“薛平贵的护身道符是我给刘义的,想不到你的法力这么高强,居然还看得出。” “先生出于仁心,我怎能怪罪先生。”如此看来,薛平贵寿数将尽是真的了,那么就将重点放在别处吧,宝钏想了一下:“先生,这事先不提,只是我相公这次去往西凉凶多吉少,先生若有所知,不妨迟述。” “我明白了。”以袁应德的道行,自从薛平贵可以断命再续就可以知道宫中一定有人和她作对。此人能力虽然比宝钏稍逊,仍是不可小看的对手。袁应德为难地回道:“他的路数太过阴毒,据我所知,中原一带还没有这样的人。” “难道是……”不是中原,必是外邦,这个人一心荣华富贵,一定穷追不舍。 也罢,怕他不成。宝钏很快打定主意,向袁应德道过谢,回家去了。刚好赶得上给李云贵送行。 “相公,一路顺风,快去快回。”厅堂上,宝钏殷切叮嘱,很是不舍。 “我知道。”李云贵心内荡漾着温暖,赶快答她,又去看苏龙,此次他们是同伴。 金钏在旁,也对苏龙有着千言万语:“相公,你要好好照顾三妹夫,他年轻,有很多危险的事需要人提点。” “我知道的,娘子。”苏龙微笑地回答:“我自己也会小心,你不要太挂念。” 这两对,你一言我一语,无限情深,把剩下的那对气得够呛。不知为何,陛下密旨没有魏虎的份,银钏失了面子,一肚子火。等到王允和老夫人也出了后堂,马上迎过去撒娇:“爹,娘!哎。” 她才走一步,宝钏突然侧身在心口飞快拍了一下,银钏再想说什么就不能了。 张嘴好多次,都没有办法发声。 “你干嘛呀。”不用一大早就听到讨厌的声音,老夫人刚刚有点高兴,看样子不对又急了:“银钏,你可别吓娘,你没事吧?嗯?” 银钏急得挤眉弄眼,动手指呀指,可是还是没办法说话。 “你指着宝钏干嘛呀。”老夫人把她的手揪过来,急死了:“你快说话!” 银钏满脸通红,跺着脚,一会儿就哭了,宝钏却还是一脸不解的样子。魏虎倒是马上过来说:“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哎呀,幸亏你不用出门,快点扶她回房,怎么回事。”类似中邪的症状让王允很慌:“快去请郎中来,快!” 不用了,这毛病没人能治好,这是宝钏做的法。银钏已经数次捣乱,这回让她做次好事。 家事不能耽误国事,很快李云贵和苏龙还是按计划走了,而宝钏也是哭着提议:“爹,娘。二姐不知是什么毛病,好吓人。不如这样,我到慈云寺为她祈福,她一天不好,我便一天不回来,好不好?” 她是最受宠爱的小女儿,她这样做没有人会反对。很快,小莲便跟着她到了慈云寺。一个时辰之后,稍事歇息的她又说仙家托梦,必须单人连续诵经持斋三个月,无人相扰,银钏才会痊愈。 于是,小莲被迫回来了,而她却…… 这个秘密,要隐藏一阵子,不可以教任何人知道。就像在路上的李云贵有多么想念她,也不敢让旁人知道,是一样的。 出城前,李云贵向苏龙请假,说要带一些特别的人上路。因为事先请示过宣宗,却还没有真相大白,苏龙很好奇:“去吧,三妹夫,快去快回。” 这次,大家都是乔装打扮,这样做是为了最大限度的保密和安全,然而,李云贵却在冒险。 苏龙看到他带来的那些人,目瞪口呆:“你……” 他们衣衫褴褛,污污糟糟,全是乞丐。见到苏龙这样的将军人物,都有点害怕。 首领葛大先站前一步,客气地招呼:“苏将军,小的是长安城的丐帮里的葛大,我们都是来,我们……” 都是来报效国家的,打探消息,再没有什么人能比乞丐更有效用。很感谢李云贵,一辈子当乞丐哪有前途,有手有脚,不如做这样光荣的事。 他们是乞丐既便于隐藏,也不会太引人注目,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比士兵更好。 “妙。”苏龙豁然开朗:“三妹夫,你什么时候向陛下献计,藏得好啊。” “大姐夫恕罪。”李云贵知道他并非真的责怪,却很认真地回答:“我答应过陛下,不到临头,谁都不说。” “不妨,不妨。”苏龙很高兴:“可是,这么多人……”他几带了几名家将,如果这么多人,如何分派? “大将军不必担心我们,我们自己就可以解决。分开走,这样不会引人注意。”能为国效力,不因卑微的出身而受到歧视,葛大已是激动得热泪盈眶:“请放心,我们一定小心,绝不会添麻烦。”事实上,在出城之前的这些日子,他们已经接受了一些必须的训练,这些人通通很聪明,学得很快。 “这样就好,就好啊。”他们飞快地散向草丛,一会儿就隐没了,苏龙很欣慰地看向李云贵:“三妹夫聪颖过人,前途无量。” “大姐夫过奖了。”他们接着向前,过到翠竹林处,突然林间一支冷箭射来,正冲着李云贵的后心。 29有人提亲 “嘤汀!”突然它就掉转方向,飞到树上了。紧接着,呼啦冒出一堆人来,长相粗暴,杀气腾腾。 “大姐夫小心!”李云贵摸摸护身符,仔细巡视,这儿是曾经遭劫的地方,天意。 “没事。”扮成客商,会有此情形早已料到,苏龙即刻装腔抱拳:“几位大王,行个方便吧,在下姓赵,和连襟出关做点小生意,高抬贵手啊。” “哼。”为首的盗匪方头大耳,一脸凶相:“给我上!” 喽罗们听命,吆喝着奔着箱车去了,声势浩大。 “哎哎,大王留情。”不到万不得己,不能泄露行藏,李云贵赶快跟着说:“这样吧,货你们拿一半,我们留一半……” “少废话!”看来,曾经行凶的人们已经不记得他,只顾往上冲。 李云贵刚要动,暗处有人扬手。银光闪烁快如流星,几十人马上倒了一半。 而伤了人的,却居然只是细针。 “好快的身手!”苏龙惊了,接着,一名黑衣青年飞快跳出来,爽朗地笑道:“我看谁敢再上?” 目瞪口呆的盗贼们瞬间作鸟兽散。眉目清秀的青年跃到马前,英姿飒爽地抬眼,笑呵呵的:“几位公子,没事吧?” “无妨。多谢了。”看他的样子顶多二十来岁,干净清爽,一双盈亮如珠的眼睛,苏龙看得惊叹不已,急忙还礼:“请教大名?” “在下姓范,单名一个离字。”那人潇洒地挥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刚才听说你们要出关,是吗?” “是。”理当下马致谢,苏龙却始终保持警惕,而李云贵,却在一边不言不语。 他在看他,很认真地看他,看了一会儿,他不说话。 范离却也敏感,望过周围,很快又道:“萍水相逢,就此告辞,请!”他转身就走,再也没有一丝留恋。 就好像天边的云,突然出现,又突然不见。 “应该只是过路人。”李云贵还在望着范离的背影,叹气:“大姐夫,我们过了险关应该高兴才是。” “也对。”苏龙一直盯着不放,也觉得可笑:“唉,我太多疑了吧,咱们快走!” 假名字假身份都是安排好的,到玉门关要不了多久时候就可放行。为了称呼方便,这次苏龙和李云贵装扮的还是一对连襟,只是身份从武将变成了客商。 而且,换姓不换名,苏龙变成了赵龙,而李云贵变成了林云贵。 只是,为什么在出关的时候,又见到了他? 范离在他们之前过关,仿佛不曾相识,十分冷漠。家将苏勤在旁忍不住对苏龙道:“嗯,大爷,他是不是生气了?” “不管他。”一再相遇不是好兆头,苏龙的心又紧了。 李云贵低头,仍没有发表意见,样子呆呆地在神游:“嗯?” “三妹夫,我可要说你了。”苏龙一脸正色地按住他的肩:“咱们出来是为了正事,你不能老想着宝钏。” “是。”李云贵羞愧极了,手紧紧地握住护身符,把心里话咽下去。他是想宝钏,想极了,想到后悔。刚出关就这么牵肠挂肚,以后怎么办。 世上最折磨人的就是相思。想她,却不能马上见她,只有更想。 另一边,日夜兼程,代战终于回到西凉,却居然是被凌霄抱进营帐中,她晕了。 “怎么!?”满心欢喜亲自迎接的国王与王后瞠目结舌:“这?” “大王,娘娘,臣有罪。”凌霄一脸惭色,却不敢多说:“公主旅途劳顿晕倒了,并无大碍,请不必担心。” “总得看一看。”高贵的王后肤白姣美,双目如狐,一身妖冶之气,却是极有威信。目光如电般扫过,凌霄和丽娜只得顺从. 西凉的居处都是帐篷,着实有些气闷,凌霄将她放在榻上,片刻后女医官奉诏前来,伸手便摸前襟。 “你做什么!”仿佛生死禁忌,凌霄大喝,丽娜闪身扑住代战不让碰。 众人糊涂了,只是这一扑代战恰好醒来,情绪激烈。 “别碰我,不许碰我!”代战拉高被子,蜷缩着向后退,很受伤。 “宝贝儿,怎么了?”王后很紧张地过去:“你怎么啦?” “母后……”一路上噩梦不断的代战总算回到家中,又喜又忧,才唤了一声,王后已忍不住圈她入怀。 “宝贝儿!我的宝贝儿,你怎么啦?”无精打彩的惊惶样儿,让王后心痛到了极点,直把她按得紧紧的:“你遇到什么事了吓成这样,啊?” “我没事,我没事。”疼,代战怯嚅地吐露:“我没事。” 用最软弱的句子表达相反的意思,她的心要碎了。可是也只有这样。她把帐中的每一个人的脸望过一遍,觉得他们很快就会用另一种眼神看她。 那将不会是关心和爱护,也没有殷切的期待,而是鄙夷和唾弃和想她去死。 已令国体蒙羞的罪人,还可以掩盖多久?就好像走上独木桥的人,随时可能掉下万丈深渊。在没有掉下去之前,每时每刻都要想一遍。 紧张,纠结和痛苦像一片乌云罩定她,她只能在母亲怀抱里无声地哭泣,直到哭得很累了,才说:“我只是太想你,太想父皇,我不要检查身体,我没事!你们走吧,我想休息了。” “好,好。”爱女的愿望无不依从,王后只得点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她走了,却在出帐前,意味深长地瞧了丽娜和凌霄一眼。 还没有睡下的代战即时看见,敏感地喊:“你们别走!” 王后皱着眉,只当没听见,心却更沉了。凌霄站在帐边目送她走远,仍旧不肯回头。 “凌霄。”这样分明有所触动,难道竟要主动招认?代战在他身后哭了,惶惶欲死:“你不能出卖我,你不能有这样的念头,你们……” “代战。”被喜欢的人这样想,凌霄即刻回头:“你说什么?” “我,我。”被伤害的目光凌利如刀,代战骇得呆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别再吓她了,凌霄。”此次归家是喜事也是最大的难事,纸包不住火,难道瞒一辈子?丽娜考虑得很现实,对代战道:“公主,我们可以照顾你一阵子,可是不能顶一辈子。” 他们是亲人不是下人,不可能什么事都挡得了。不说别的,沐浴这一关就是最难最苦的。难道说为了隐瞒秘密,一辈子不洗澡吗?就算是这样,难道就可以天下太平? 代战想得心头更苦,频频摇头:“这不可能,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你不要急,也许我们可以找到最好的药膏,那个王宝钏不是说过雪蛤油可以……”丽娜察言观色,小心翼翼。但有动静传来,凌霄突然跑远了。 他去哪儿?代战慌了,将丽娜急推一把:“你快去追!” 追也没有用,一时半刻,凌霄已从王后帐中出来,表情坚决。 被禁止入内而在外等待的丽娜立刻迎上前去:“你说什么了,事情解决了吗。王后降罪还是原谅你了?” 走来的凌霄叹口气,没有说话,没有停下,更没有理她。 丽娜很快多想了,气得不行,追着他打:“你混蛋,你真的说了?你想没想过,代战怎么办,她的一辈子就这么……” “她的一辈子,就这么定了。”凌霄转过头来,坚毅的双眸闪动着明亮的光辉,丽娜看得出神,突然有点明白:“你是说……” 等到入夜时分,亲手端着饭菜来找代战的王后,亲口告诉她这个好消息。代战听了两遍还不肯相信,一直摇头:“不,不。” “嫁给凌霄有什么不好,你们本来就有婚约,他想娶你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干嘛老不肯。”王后一直很看重这个重情重义的儿郎,所以,凌霄说得她很赞同。 就算是马上挑选吉日洞房,也是合情合理的,自小的婚约,怎么能作废。 “我不要他,我不要他。”不要他的同情和可怜,甚至,弄成现在这个结果,代战不能释然,认定他也有责任。所以,她怎么会答应呢。 “哎呀,你真是太任性了。不吃苦就是不行。我太娇惯你了。你好好想想吧,错过凌霄,你会后悔的!”劝不动的王后无可奈何,只好不高兴地出去。 “母后。”代战望着她的背影哭个不停,心道,你哪里知道,我已经吃了最深的苦头,你又怎么救得了我?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今夜没有决定的,恰恰成为明天转折的契机。 第二天,时将正午,突然来报,有吐蕃使者来到。 “吐蕃使者?”从前西凉没少受吐蕃的欺负,近几年虽然缓和少许,却仍是禀持两不相扰的态度,突然登门这是什么意思? 国王和王后都很不解,但事到临头,也只有相见。 没一会儿,一个中年男人被邀请进入军帐,只见脸大耳阔,双目如火,十分精神。 “在下吐蕃使者阿鲁图伦见过西凉国王和王后。”阿鲁图伦朗声深施一礼,客气得很。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抱着这样的念头,国王不动声色地接话:“使者客气了,请上座。” 一来二去,寒暄之后的真相令人惊讶。 王后听呆了,悔得不行。可国王的眼中却闪动着兴奋,再次向阿鲁图伦确认:“使者说得是真的,赞普(意指大王)真有心与我西凉联姻?” “正是。”阿鲁图伦很认真地答覆:“久闻代战公主文武双全,貌美如仙,在下如能玉成此事,将使两国受益,大王您亦是功德无量,利国利民。” “原来如此,不知赞普是为他的哪位王子挑选王妃?”为了爱女,王后不免试探。 “哦,这个。”阿鲁图伦不由一怔,接着却笑道:“实不相瞒,赞普是想亲自缔结这门亲事。” “什么?可他已经五十……”王后大惊,刚要说完,国王却将她拉了一把,轻喝道:“王后!” 30乐极生悲 “呵呵。”这事不成不奇怪,成了才奇怪。有使命在身的阿鲁图伦也只有违心不已:“大王,娘娘,赞普春秋正盛,况且以公主之尊,也唯有与我吐蕃赞普相匹配,才不会辱没了她。大唐侵扰我吐蕃与西凉旷年累月,已使我们的百姓苦不堪言,缔结姻亲只会有益而无害,此中情由,还请大王三思。” “使者请先去歇息,此事本王要与王后细细商议,才可答复。”王后激动得在抖,国王紧紧地按住她,脸上的笑,却像荡漾开来的水纹。 阿鲁图伦淡扫一眼,声音收敛得更轻柔:“不急,不急。如此小臣静候佳音。” 他走了,心虚的步子很快。要妙龄少女嫁给老头子,这种缺德事却要说得天花乱坠,不是人人能做的。可它,没有第二条路。 无法拒绝,也许只有接受。 “不。”忍到阿鲁图伦出帐,早已积攒一团火的王后发飙了:“我的代战不能嫁给老头子,死都不嫁!他年纪比你还大,你不要脸我要脸!” “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国王紧紧地握着双拳,指节都捏得发红:“我们不答应,他们就来打我们。吐蕃的国力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他们联合大唐……” “打就打,用自己闺女换太平,你就不是男人!”霸道的王后转身就走。她的泪,不让看见。 “你给我回来,想想百姓,想想天下,王后!咱们不能只顾自己!”无奈国王拦不住她,也只有一哭。 可怜的代战还不知道她已经变成一件“商品”,用来交换平安和幸福。她最在乎的,是她自己的平安和幸福。可她离它也已经越来越远。 她最害怕是不穿衣服光着的时候。 此刻,帐外是凌霄在守着,代战刚刚坐进浴桶就想出来,她很怕。 “公主。”帐里没有别人,都被赶走了,丽娜帮她守住这个秘密,把帐边用木夹全都压好。 “以后怎么办?”外边风在吹,很大,顶得帐子一鼓一鼓的,代战心疼,疼得喃喃自语:“就这么过一辈子,一辈子不让人知道,我做不到,我怎么办?” 她一边说一边哭,心儿一晃一晃的,像装了半瓶水。 “不一定,你试试它。”丽娜走回来,严肃地掏出一只小小的白玉瓶:“你试试。” “它?”代战神思恍惚,视而不见,完全没有感应。 丽娜唤了两遍急了,竟去桌边拿来一把匕首,狠狠划向手臂。 “你干什么?!”鲜血喷涌,代战终于惊醒。 “你看着。”玉娜忍着疼将白玉瓶打开,倒出一点澄清的液体滴上去。 “你!?”接下来,代战不可思议看见了的,她不信。 特别惊奇的事,总是很难令人相信的。 从国王那儿来,王后的凤驾终于抵达。凌霄在帐外走来走去,她一眼就看见。 “你在干什么。”她很喜欢这孩子,但心情不好,她在迁怒。 “王后。”保护的本能激发勇气,凌霄抢先挡在身前,大声唤:“您怎么来了?” “嗯?!”刻意地朗声倒更像传讯,王后不悦地扫视了一眼帐子,伸手推:“谁在里边?” “王后。”凌霄向身后更响地道:“您来了。” “是啊,我来了。”帐子里响起慌乱的声音。王后凌利地推开他,抬手便撩,却撩不动:“嗯!?”代战的帐篷只在一种情况下才会这样。她惊疑地转过头,喝道:“原来如此,代战在沐浴,可为什么是你守在这儿。” “我,我……”凌霄从未如此心虚,脸红透了。 “滚开!”察言观色,侍卫长剑架颈,已将他按得跪下。紧接着,王后一个人往里冲,又惊又急。 “王后,王后!”丽娜闻声,开帐小心迎接:“没事,没事。” 代战还坐在浴涌里,却是哭得很厉害:“母后,别过来!” 急得汗流浃背的王后飞快赶过去。 “宝贝儿,你怎么了。”好好地哭得不能自己,为什么,难道,她已经知道她要嫁给老头子了吗? 不,绝不可能,怎么会这么快。王后自我安慰着,等她的回应。 “母后,我没事,你别过来。”这是代战从没有过的激动时刻,她急疯了。 “怎么了。”抖得这么厉害,是为什么呢。王后迟疑地走去,拉开她的掌儿。 代战惊惧地闭上眼睛,等待中的吃惊和斥问却没有来。 雪峰已回复原状,甚至比原先更挺翘,更白皙,盈亮得像清净的玉。那场噩梦,就好像真的不曾存在过,根本没有发生。 “呵。”她睁开了,她看见了,张大了口,她乐疯了:“这,这。” “代战你怎么了。”看她又哭又笑,王后很担心。 “我没事了,我没事了!”代战突然扑入她的怀中,喜不自胜:“母后,我真高兴!” “你。”讲到“没事”才更令人心酸,顾不得探问原因,王后先要说的是另一桩。 纵然在国王面前说下豪言壮语,纵然千万不甘,也许它终究还是只有一个结果。 拿闺女的终生去换取平安的父母是无情的,拿百姓的性命换她的幸福的国王和王后是无良的。两者相较,能选哪一个? 牺牲代战也许是注定的宿命,根本无法改变。 这话题太敏感了。才说了开头,代战便已聪明地闪躲:“不,我不想听,我不想听!” “女儿。”要亲手断送她的将来,王后心痛到说得句句艰难:“你不听也罢,可是我必须要说,吐蕃的亲事,没有好的借口我们很难拒绝。虽然以我们的兵力还可以拼一拼,但是如果要对付大唐,就只好……” “借口。”代战想起了,感慨万千:“我明明,我明明……” 刚刚还有借口,只可惜它现在已经没有了。她已经康复便不能不嫁。 真不知道这是老天的垂怜还是戏弄,它怎么能这么巧呢。 她将它才想了一遍,刚刚的窃喜就已烟消云散。她胆颤心惊地去看丽娜,焦灼的丽娜向后躲。当帮助变成伤害,丽娜也只有无话可说。 能想象到的处境的人,都在为此焦虑,拒绝不了的喜事,是痛苦,是折磨,可是终究也要当成喜事来办。 很快,消息散播开来,即将抵达西凉的某些人也知道了。 “唔。代战要嫁人了?”听罢探子的回报,苏龙挥了挥手,不动声色地吩咐:“你再探,没那么简单。” “是。”罩着人皮面具的探子男扮女装打扮成老妪,一般人真的认不出呢。没一会儿,他便顺原路潜回。 “三妹夫,咱们的货有用武之地了。”快到西凉边境,这一带都很小心。即使在路边的茶寮,也要继续深入角色。苏龙唤过李云贵来,高兴地说:“代战要成亲了,咱们就……” “原来如此。”带来的车箱中藏着各种奇珍异宝,倘若能为婚礼增光添彩,也许可以立下大功,然而李云贵却觉忐忑:“大姐夫,若是吐蕃真的和西凉联姻成功,那我大唐岂不是……” “所以我们要想办法破坏,”苏龙才说一半,突然注意到邻座来了一个黑衣人,他很警惕地闭了口。 “又是他。”还是那个叫范离的,这一路,若即若离,他似乎从没有消失过。李云贵想了想,对苏龙道:“我去探探。” “哎。”苏龙阻之不及,他已经走开,坐到范离的对面。 “有人吗。”李云贵说着已经坐下,笑咪咪地抬眼:“这茶冷了。小二,再来壶热的!” 范离毫不理会,热茶一会上来,李云贵亲自执壶去倒,却不小心将它泼翻。 “不好意思。”他拿着帕儿赶快去擦:“兄台,对不起,我帮你擦干净。” “不必了。”他将手轻抚过来,范离轻盈一纵便已离座跃开:“我没事。” “哎哟。”接着,李云贵的手掌擦过桌边,微一使力便已破皮,他惊愕地叫道:“糟了,我的手?” 血在滴,范离见状皱眉,却没有更进一步的行动。李云贵却像是有所收获地笑了。 再一会儿,大家离开这里再往前走,天色微黑。 “该住下了。”看看时辰,李云贵来到苏龙身旁:“今夜别赶着入境,谨防有诈。” “带着这么多货,方便吗。”时常有人在边境作案。苏龙有点担心。 “方便的。”李云贵回身看向范离,这个人明明走在前边,却似乎特地放慢脚步跟着,是为什么,也许很快就有答案。 果然,大家都到了旅馆,夜更深的时候,李云贵躺下闭眼,却感到有人来了。 “宝钏,你。”他轻唤睁眼,出现在面前的是范离。 范离有点不高兴:“你在唤什么。” “宝钏。”李云贵又喜又心焦,竟直言:“为什么骗我,你还想瞒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你说什么,先把药上了再说。你的手还在流血,都不管它吗。”范离掏出一只白玉瓶,拧开它,将一点澄清色的液体滴了上去。 31最新更新 愈合。果然没有意外,伤口复原如初,就像从不曾存在过。 “还说不是宝钏。”李云贵唤得心甜,笑得眼眯眯:“我的伤又不重,除了你,还有谁这么在乎?” “我真的不懂你在说什么。”范离一脸正色地退开,摊开掌儿:“这位大人,你可是要给钱的,这么珍贵的药,我可不能白送。” “多少银子?”一路相随的默契,早已心知肚明,既然如此,李云贵也就顺着说下去:“我给。” “不是银子,是金子。”范离朗声抬头,十分正经:“十两黄金。” “十两?好贵。”李云贵悄悄地靠向他身旁,笑了:“你卖给别人,也这么贵吗?” “嗯?”范离皱起眉头,诧异非常。 “呵呵。”他想什么,李云贵全然知道,还想在了前面:“我只是小伤,用在我身上当然浪费了,不买也不要紧,可是有一个人,一定肯舍得花这十两。不对,哪怕是百两,她也一定会买。” “你知道是谁?”范离转过身去,长叹一声。 “我……”李云贵沉吟着巡视他的背影,突然说:“我不知道。” “你!?”范离果然又回头看他,目光灼灼,满含嗔意。 他是知道的,他理当知道,天下间只有一个人可以如此心有灵犀,那人必然是他。也只有他肯舍得在这种时候还开着玩笑。 只有真正在乎的人,才会明白,也只有真正在乎的人,肯去花心思明白。 这样的人很少,就好像这瓶药,弥足珍贵。可是买它的人,却一定会后悔。譬如现在的丽娜。 王后走了之后,她跪在代战面前,一直在道歉。 “对不起公主,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会这样,早知道,早知道我就不跟那个算命先生买药,我不知道会这样,我……” 自从代战回来,丽娜每天都在想方设法地搜寻灵药,以图平复她的伤患,却没有想到,好心办了坏事。 本来是乐极的妙事,却因此生悲。她的伤痕恰恰是解救难处的灵药,可因为它消失了,代战就没有了不去“赴难”的借口。人生最美好的转折,变成了最坏的。这是不是天意? 丽娜真不明白,为什么老天会这样开玩笑,这太残忍了,把她的一片好心变成自作聪明,真不明白。 因为“伤愈”,代战只能担负起身为皇族的责任,把自己的幸福视作铺路石,“高高兴兴”地嫁出去。而臣工百姓也已经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嫁妆。 他们为她深明大义而骄傲,而自豪,她不可以让他们失望。 直到听到这些,正在难过的代战突然停下:“等等,你说什么算命先生,他是什么模样?” “手里执幡,道人打扮,样子很瘦,头发银白,还有……”代战声音尖厉,丽娜害怕了。 “还有一撇胡子,对不对?”曾经的记忆因此重合,代战不可避免地想起曾经:“糟了,是他,是那个人!” 曾经说她“无夫无子,不得善终”的那个人,宝钏假扮的那个人。 代战不知道真相,却对这句话念念不忘。也可以说,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 没有这句话,就没有“想要自杀”的预言,没有它,也许一切都还没有改变。他是成功的预言家,但预言的只是灾难,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是善施灵药的好人? “可是他要了我十两金子,”事态严重,丽娜说得战战兢兢:“他不会是骗子吧,明明这药很管用啊,代战,你不要多想好吗。” “十两金子?”这就更希奇了,代战惊惧更甚,一把揪住她:“你怎么会有十两金子那么多钱?” “这个。”丽娜当然没有十两黄金,她只是用一件很珍贵的东西去交换而已。而她现在还不知道,她将会有多么后悔。 “你用什么去换?”代战对着她仔细观察,上下打量,终于发现,不敢置信:“你竟然把我们的圣物拿去换?” 说什么圣物,不过是皇族亲身佩戴的一枚环饰,银制的圆环形,半掌大小,上面刻着各种花纹,对光映照而生灿色,耀目增辉。 “我没有那么多钱,所以。”丽娜想得脸红,想得激动:“说什么圣物,我戴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它有什么稀奇。再说,这是我父亲留下的遗物,我拿它帮你有什么不对吗。你是我们西凉的公主,我就应该想尽一切办法,哪怕去死。代战,我只希望你能原谅……原谅凌霄。你别恨他,为了保护你他真的尽力了,弄成这样最难过的是他,你知道吗。” 爱上一个人是没有办法选择的,为了所爱做任何事,都无怨无悔。 凌霄爱代战,只要她开心他就会开心,丽娜爱凌霄,只要他快活她也会快活。凌霄可以为代战去死,既然是这样,别说什么圣物,就算连生命,丽娜都可以送给代战。 这是一组链形的感情,连成了串。是可怜的,也是可敬的。也只有女人可以最明白女人。丽娜的心意,代战完全懂得。可惜,她帮不了她,她连自己都帮不了。 明白了,懂得了,只能徒生嗟叹。 “失去圣物,你知道会是什么下场吗?”面对跪在她面前的好姐妹,代战真心惋惜和担心:“如果被外人知道,你要怎么办?” 圣物是不容亵渎的,更别说拿来交换“商品”,不管任何理由都不容宽恕。到时候,主动失去的丽娜将会被视作叛逆,下场也只有一种。 “我的生死无须公主担心。”此时此刻,丽娜只是很忧心一样:“你说那个算命先生有问题,这是真的吗?我马上去找他问个清楚!” 刻不容缓,她说罢就走。 “不。”既已至此,对付出这么大牺牲的人,代战也只有保留心事:“也许我多想了,算了,丽娜,我给你钱,去把圣物换回来,这事要快!” 再快也无用。“算命先生”是高人,神出鬼没,当然早已不见。 于是,白跑一趟的丽娜也只有失魂落魄地回来,强颜欢笑。她对代战花言巧语,好生安慰。可心里的苦,只有自己咽下。 当她满腹心事地出帐,刚撩开一条缝,迎面便见惊疑不定的眼。 丽娜惊愕地刚张大嘴巴,已被他拉紧胳膊拽出去。两人跑了一路,直跑到她受不了喊出声来:“凌霄!” 他很急,很气。她急得双颊发白,额上滚汗,连声音都也发颤,他完全视而不见。他的心已经全然被代战塞满,容不下别的。居然张口便斥:“大王和娘娘要代战嫁人,你快去说呀!” “说什么?”说代战“暗疾”在身所以不方便吗?丽娜可悲地抬眼:“你……” 有太多的话,说不出口。就在这一刻,心头如浪潮翻滚,沸腾至极。痛如刀砍斧凿,也只好由它,哭笑不得的丽娜掩住心口,拼命地忍。 所谓苦痛,凌霄只看得见代战的,看不见她的,就算她再苦再难,也许他也只会后知后觉。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不爱她。爱是打开眼睛的灵魂,没有它,什么都没有。 幸好,我还能忍。丽娜悲伤地苦笑着,想着说:“我去不了。她已经好了。” “你别说笑了,怎么可能。”凌霄感到她的不悦,却还在竭力维护着心爱的人:“丽娜,我知道你为我付出很多,但这种事不是开玩笑的。事关代战的终生幸福,我是男人,我不能开口,你就应该挺身而出,这事,只能让王后知道,也只有她才能阻止得了啊。” 代战再也经不起一丝伤害,只有她的母亲,才是最能保护她的人。 要她伴着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生不如死,宁可这秘密只让她的母亲知道,至少这样还可以保住她的尊严。 而这种秘密当然只有好姐妹才适合开口。 “我真的去不了,我……”丽娜恨得掐起自己的手:“对不起,她真的已经好了。” 是好是坏,现在还没有定论,因为怀疑和忧虑,喜忧参半,惶惶不安。这是丽娜招来的,所以不可能没有羞惭,面对凌霄,这种心情就更深。 失踪的“算命先生”究竟是不是骗子,没人知道。也许到头来做了帮凶也说不定。 用视同生命的圣物去赌,却可能换来这样的结果,算不算自作孽? 丽娜想了一下,喷涌的眼泪将答案告诉她,不想面对的,最怕的,偏偏如此。 可是看不懂的凌霄不会明白,也不会体谅。他只会觉得丽娜变了。 “你变了,丽娜。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是不是代战怪你所以你不高兴,不想帮她?你要体谅她,丽娜,你知道她有多苦吗。你是她最好的姐妹,你不帮她谁帮她?你不能推卸责任!”知道这样残忍,可是凌霄没有别的选择,他只想把丽娜“骂醒”来达到目的。 他抓着她,强迫她面对他,也面对代战。然而,被这样对待的丽娜,崩溃得全无心情。 更何况,紧接着代战侍女雅琦突然跑来:“不好了,公主找你,丽娜郡主快去!” 最害怕的来了,只允许她一人进帐后,代战连解开衣裙的勇气也没有。 丽娜轻轻靠近剥开前襟,触目惊心,吓得双肩发颤:“怎么,怎么会……” “那个算命先生真的是骗子!”代战急急掩好身体,泣不成声:“怎么办,现在所有人都以为我会高高兴兴地嫁出去,都以为我‘深明大义’,我现在成这样了,我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家中急事,今天只得一章,向诸位赔罪,明天一定补上,爱你们! 32最新更新 办法只有一个,拖。不管多久,拖下去,拖到有办法为止。 “只有这样。”参与的人首先要把自己押上,丽娜思及此处,满面坚毅地对着她:“代战,我为你豁出去,你可千万别露馅!忍着!” 待嫁的人,一举一动都是话题,漏了一点点,“全军覆没”。 代战需要的是持续的欢喜,而不是痛苦,哪怕实际上充满焦灼,她也只能装下去。当眼中蓄满了水珠儿,它烫在心口上,烫得她疼,她才一把揪住丽娜,唤道:“丽娜,谢谢。” 她受苦的是心,而别人玩得是命。肯为她这样,恰恰是因为同样的痴情。 凌霄有多爱她,丽娜就有多爱他。无解的连环,有始无终。 多么苦涩也只能忍。丽娜转身去抹眼睛,拒人千里:“不必谢,你好好保重,记住,这事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不管有多难,我都替你扛了,一定想办法解除婚约。”只有令吐蕃解约,才能更好地推卸责任。 “两个人?”代战惊诧地眨眼:“不,这……” 两个人,绝对不够,绝对办不到。至少还有一个,千难万险,也一定会赴汤蹈火。 “没错,那个人是我。”潜在帐外的凌霄再也忍不得了,踏步进来,星目如火:“至少还要有我,这么大的事,丽娜你居然把我扔下?”要玩命,男人最应该冲在前面。况且身为将军,把此事当成行军打仗也不为过。 他是犹如窜入林间的风,没有人可以阻止,只有遵从。 从代战那儿传来很奇怪的消息,这消息不好,却很及时。 “病了?”必须喜气洋洋的时候,这是灾难。龙座上的国王马上追问:“真的?” 入夜,禀报的凌霄双肩耸动,抬起的双眸马上低下去:“是。” “唔。孤王也只是怕她闹脾气,你别想错了。”面对爱女的病患却如此猜测的父亲是可耻的,国王羞愧得双颊灿灿。 “本宫马上去看她。”王后即刻离座,回身轻瞥:“大王,我去看她是真是假。” “哎,我不是这意思!”话中有话,饱含的刺是多么明显,国王想救也救不回。 假的总归是假的,既然做了假,想改,也救不回了。 代战躺在榻上,脸红如火,额上滚满细汗,她很热。王后刚刚碰触便已缩手,看了几眼,再靠近时,竟扬起掌来,狠狠地刮下去。 “母后!”被打得眼冒金星,代战蒙了:“你!” “糊涂!”王后躁得直哭,将手往她肩头推去:“竟然这样骗我!” “我没有,怎么会。”苦肉计这么快便被揭穿,代战想不明白,也只能固执己见。嘴硬,可是她情不自禁地蜷动着身躯,在往后缩。 “这种把戏骗得了谁。”王后冷眼看她,心疼又心寒:“你用了‘冰龙’,受苦的是你自己!你傻不傻!” 和它的名字相反,这是西凉境内特有的一种盅珠,从外表看,如珍珠般亮而发光,希奇而珍贵,贴身佩戴,一盏茶的工夫,必定浑身发烫,有如大病,且持续日久。 内中含盅,当然致此。 为了逃婚想出来的办法,就算是苦肉计也只好这样。可是,它太幼稚了,幼稚得可笑。 没有人成全的骗局,注定只是笑话。看,就连亲生母亲,也变得如此残忍。 代战吸吸鼻子,把泪都存在眼眶,往回压,她的心像麻花儿一样扭紧:“你了不起,母后,你看出来了,可你为什么拆穿我。你以为你拆穿我,我就要去嫁人了是吗?我不,我就不,我不想嫁了,我不嫁了,不管为什么,我都不嫁了!” 装病是为寻机倾诉真正的秘密。而现在,委屈让她情愿把这秘密藏起来。能藏多久,就藏多久,她要把难处扔给她,因为她恨她。 “你,你这丫头。”服下冰龙,唯有伤身。恨她剑走偏锋,恨她蠢,一时情急才动手,没想到这丫头认真了,王后好后悔,也较上了劲:“好,你不嫁,我也不管了,我看你怎么办!” 她起身便走,再不看代战一眼。随后赶至的凌霄,悔不堪言。 “我混蛋。”他抬掌扇自己,痛彻心肺:“这法子混蛋,我也混蛋。代战,我对不起你。”用苦肉计逼王后和国王出手,却适得其反,却把代战折腾得够呛,是他无能。 用了冰龙,至少要烧足两天两夜才会降温,在这段时间里,她会昏天黑地,不停地做噩梦,没有任何人帮得了。 做戏是为了让人心疼,可如今,只能苦自己。代战在榻上咳嗽,对结果仿佛预见:“我算是明白了,他们不会帮我,我的作用只是和亲,我明白了。”她已经全然陷入绝望,心儿像被锥子一下下地凿着。 烛光照着她的脸,她从未如此虚弱,抖动着的影儿,将她最后的一丝信心也已拆碎。 “一定有办法,我就算死把这个结解开,代战,你信我!”凌霄愤然出帐,他要说到做到。 公主病重,消息传得飞快,身为使臣的阿鲁图伦很快便来寻他,忐忑不已。 面对质询,凌霄扬眉一笑,揽向他的肩:“有劳大人挂念,此系误传。公主千金之体,一定多多保重。大人远道而来,诚心一片,本将军今日理当好好款待。正好有些婚事的物品,大人可一同鉴赏采办,与民同乐,在下愿为大人尽心竭力。” 他要引他上街去观望繁华,借此寻机希望可以帮到代战。可这一趟,又害得她更惨。 正是赶集的好时候,王城外,熙熙攘攘的群众正围绕在东街,围得水泄不通。便装的凌霄和阿鲁图伦也被吸引了。 “来,看看,这些明珠够不够亮。”混进城来的李云贵苏龙等人,正是使尽浑身解数在做足商人的本分,大声地吆喝着。 算起日子,这已是在西凉城中的第三天。这些人里当然少不了范离,只因有些事本就是他在推进。 如同姜子牙溪边垂钓是为遇明主,而他们,也终于等到了想等的人。 “来了。”范离向着人群外围轻瞥一眼,又去望李云贵。 “唔。”就算范离一直不肯承认某个身份,李云贵也对他言听计从,嘴角撇开,笑如春花:“知道。” 默契的合作只需眼神便可传递,不一会儿,所有的同伴都已接收到暗示。 “上好的夜明珠,大唐的国宝,来,都看看!”苏龙站在当中,把手中的珠儿亮得高高:“压惊祛邪,最好的宝贝,各位客官,千万不要错过,都来看看!” “大唐?”真是找死,凌霄一听便怒,此次出行,阿鲁图伦和他都带有亲兵,有伤国体之事,绝不敢做。 只能忍,咬紧牙关,他去望阿鲁图伦时却是一脸平静。 阿鲁图伦也是心怀鬼胎,冷笑着斜睨:“呵呵,大唐的国宝。” 大唐是他们共同的敌人,此时正是考验的时候,谁先动手,却很有学问。谁先动手,谁最恨它,谁越迫切,也就意味着最需要另一边援助。是吐蕃还是西凉,这很重要,要想不被另一边吃定,就只能按兵不动。 好心计。苏龙的吆喝声越来越刺耳了,却不见凌霄有半分焦躁。阿图鲁伦心赞着,嘴上却在挑拨:“哼,大唐的人也敢跑到西凉为商,将军有何看法。” “往来通商本是常事,也罢,大人咱们上去看看。”凌霄拉着他,往前拽,却笑道:“大人,请站前些。” “你。”人多,阿图鲁伦确有怯意,却不想被看出来,很没面子。只得讪笑道:“将军神威,在下愧不可及,呵呵,只愿这些人不是奸细,也省得国王和王后忧心。”他在讽刺凌霄身为将军却有懈怠之心,他很坏。 “这个自然,就请大人与在下一同辨别真伪吧。”说来西凉与大唐交恶,吐蕃从中作梗功不可没,实属小人之举。此时正逢良机,凌霄当然也要好好报复。 “哎呀,贵客请上来观赏。”李云贵见缝插针拉住他们,快快说:“请。” “不行!”藏在人群中假作围观的范离高声亮嗓:“你们这些骗子,还想骗人不成!” 他浑身发红,连步儿都摇晃,却将胸前佩戴的珍珠一把扯下,扔到阿鲁图伦面前,喝道:“这是冰龙,不是珍珠,你们害我,还想骗这些贵客?” “冰龙?”前来西凉之前,阿鲁图伦已有耳闻,西凉境内一大特色,珠中含盅,中之必得重病。 为什么会这样,中原人也擅长西凉的盅术?阿鲁图伦迟疑了,更不解地去看凌霄。 无辜的凌霄将目光扫过这些人,突然心头一寒。 还没有想明白,但心底却不由自主地响起细小的声音在提醒着他,他慌了。 “冤枉啊,冤枉!”苏龙和李云贵等人马上喊出来,战战兢兢:“我们不知道什么冰龙,这可是大唐的至宝。” “还想抵赖!这是西凉特有之物!”范离气极,竟将宝珠捏碎,果然,一只如蚊子大小的黑虫儿滚出来。 阿鲁图伦吓坏了,马上向后退,可是也已被咬中。 “拿,拿下!拿下这些人!”惊惧欲死的他哭丧着脸,难堪至极,要怎么活命他不懂。 就在此时,靠近凌霄的亲兵不由脱口而出:“糟了,跟咱们公主一样,她装病……” “闭嘴!”大错已成,凌霄转身便瞪,已经晚了。代战的秘密,已经跳出来了,他藏不回去。 “什么,装病?”阿鲁图伦听得好清楚,又惊又怒:“为什么!?” “因为她是露胸公主啊。”不怕死的亲兵好像中邪似的,竟当众大声无误地叫了出来。 这下,所有人的眼睛都往这儿瞟,全部吓呆了。 33最新更新 都听见了,就算还不知道起因,很快也会去打听。微服私访,这么多百姓就在眼前,没人能关上他们的眼睛,掩住他们的耳朵。将来也许,更不能管住他们的嘴。 一传十,十传百,家喻户晓是迟早的事,泼出去的水,不可能收回。 “混蛋!”最刻骨的恨也代替不了它,凌霄被激得满眼是泪,抬掌就扇。 “唔。”力大如山倾,亲兵巨颤着喷出一口血,站不住了。 “是你!?”这一挠,竟碰巧将人皮面具也撕下,凌霄惊愕地看去,帽儿跌落,倒地的亲兵长发散开,娇美非常,她分明是个女人。 冤家路窄,竟是见过的旧人。 薛琪拧住秀眉,泪盈于睫,神情恨恨:“没想到是我吧?嗯?” 和魏豹一同潜入西凉兵营是前天的事,可是谁也没有她这么大胆竟亲身犯险。可她做了,一举成功。 就在这热闹的大街上,众人之前,她让代战永远也无法挽回。 这是为了薛平贵。薛平贵还活着,这个秘密她会保守。而他失踪也可能只有一个去处,就是西凉。 他为了代战扔下她,把她扔在火坑里,这是他欠她的债。没有代战,也许薛平贵不会那么惨,没有薛平贵,也许她不会那么惨。这又是一个连环,陷入复杂心情里的她别无选择。她难过,也为薛平贵难过,她对他还有幻想,她爱他,正如她所幻想的那样。 为了他,她很应该做些事。所以,她要代战先还欠他的债。 可是终归,这太大胆了,大胆到令人难以置信。 “我,我真的……”想的居然就做出来,如此真实,就连她自己也很震惊。倒地的薛琪摸着脸颊,抬眼搜寻人群,去找刚刚慑去她心神的人。 揭穿很痛快,却仿佛是被鼓动的痛快。于是,她一定找出是为什么。当眼睛停留在范离身上时,突然激动起来,将手去指:“你,咳,咳。” 说不完了,因为凌霄不允许。眼明手快的亲兵溜过去架她,拘住她。 “带她走!”凌霄嘶吼着,没有半分留情,再将手一挥,对准好多人:“还有这些,一并带走!” 这结果,全部中了。李云贵及苏龙等人互相对视着点头,口中却喊着:“冤枉啊,大人,为什么抓我们,大人,大人!” 被抓走只是第一步,要想知道西凉的机密,只有如此才最方便。薛琪既然在这儿,想必魏豹已经捷足先登,真想不到,他那样的人也有雷厉风行的本事。 他在哪儿呢?是一起还是暗中躲藏?薛琪这样不来救,是隐藏实力还是狠心?被兵丁勒住胳膊的李云贵扭身去看人群,只见一个戴着斗笠的影子在往后缩。 可惜被人挡住,脸看不到。李云贵再想动,就有人凶蛮地拧住:“干什么老实点!” “是。”李云贵假装地连连点头,把眼睛转到另一边。 范离也被擒住,四目相逢,心有灵犀。吐蕃和西凉的婚事再无转圜余地,这是任务之一。接下来要打探清楚他们还想干些什么。 被抓走不是死路,而是转机。凌霄一直希望吐蕃主动提出退亲,这下总算可以了。 事态已经如此,再改变也只能更坏。 动武,惊得街上的百姓也跟着四散奔逃,可怜的人们乱成一锅粥,阿鲁图伦夹杂在其中,尴尬至极。被盅虫咬中身体已经开始发热,头晕目眩,他却还要顾着国体和尊严,撑得好辛苦。 “大人,大人!”终于,没有一会儿,阿鲁图伦倒了。被亲兵扶回去之后,浑身滚烫,不停地做噩梦。 他梦见,赞普总在骂,为什么找回这样的公主做他的女人,为什么这么蠢。骂到后来居然要把阿鲁图伦砍了。 “臣没有,臣不知道,不知道!”阿鲁图伦摇摆着双手惊醒,满身冷汗。 “大人,怎么了。”亲兵舍顿侍立在榻边,马上站过来。 “我要退亲,不,是咱们赞普要退亲!”阿鲁图伦拉住他,心慌手抖。 “退,退亲?”虽然在街上那幕是很震撼,可是就这样退亲,傻子也知道是为了什么。那不是和西凉真的把脸撕开,真那样,岂非太傻? 还是等等,也许事情会有转机。 “等?”听过建议,阿鲁图伦更急:“我能等到什么借口,你倒是快想办法!越拖越麻烦!” 的确是越拖越麻烦,从国王与王后的态度看来,他们也谨慎到了极点。 亲者痛,最震惊的是他们,最无奈的也是他们。最可惜的是外面都知道,而他们却是迟到的。 深悔残局已无用。恨也好,悔也好,都是马后炮。 王后坐在帐内,含泪揪住帕子,身旁的国王踱来踱去,是一团爆炸的火。 “大王,你别走了,你走得我心乱。”心痛得是刀斩斧凿,止不住她厉声唤。 “你心乱?孤王的乱就不乱了?你怎么当人母亲的,出了这么大的事,还是外人告诉我。现在整个西凉都知道了!不对,马上吐蕃也知道了!” “大唐都知道了,又怎么样。”王后马上说:“我管它谁知道,我女儿要活着!” “废话,你!”国王很快更急:“谁不让她活了,现在是逼我去死,我怎么办,啊,我怎么办?我的脸全丢光了,我还要活呢,嗯?” 死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死解决不了的,才是真正的问题。 他们吵得如掀瓦烧房,身前跪着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丽娜一直在哭,而凌霄低着头一动不动。纸包不住火,这是迟早的,但终究不想它来。 它来了,只好用命去挡,命挡不住,就只好躲。 可惜,没有人能容忍。不过须臾,国王与王后的责问紧跟而来,凌利非凡:“最该死的是你们,你们怎么活着回来了,代战私自出去,就是你们帮得忙!没你们,她走不成!” “所以臣该死。”王后的指尖快碰到额上来了,凌霄侧身替丽娜挡住,仰视着展开眉头:“王后,这是我的主意,丽娜只是个丫头,她算不了什么,没把公主保护好,是我的罪过,跟她没关系。” 他的眼睛明净如月,决心可见一斑。到了紧要关头,他必须像个男人。 “哼,你扛,你扛得起吗?”王后心碎了,最信任的人瞒着她,骗她,让她无法提防,终致于此,她好痛:“我最信你,偏偏是你毁了她,凌霄,偏偏是你毁了她!” “王后,对不起。”凌霄跪前一步,再次请求:“我的命你随便拿,只是有一条现在怎么办?” 报仇也好,处置也好,都是后话,现在怎么办。 不管结果如何,谁来替阿鲁图伦找个台阶,替西凉和代战找个台阶? 杀了薛琪,或者杀了抓回来的所有人,也只是让刀刃沾上血腥而已,就这么杀了她,也许反而更加论证事实。 所谓灭口,莫过于此。 “哼,本宫明白了。”王后眯着眼睛靠近他,近得很有压力:“薛琪是从大唐来的,自然是大唐的奸细,奸细诋毁咱们的公主,咱们公主受委屈了。” “王后。”母亲为女儿找的借口,凌霄没办法说它不对,然而这样欲盖弥彰,管用吗。他深为忧心地揪紧了眉:“可是,公主她……” 这样盖能盖得了什么,她的伤确实存在,就算它马上好了,空穴无风,吐蕃也不能尽信。总归有这样的传言和阴影,一辈子笼罩。 “我不管,反正就是这样,马上将薛琪处死,让所有人都知道,代战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从来没有,从来没有。” “那你有没有想过,薛琪是大唐的人,杀了她,就等于跟大唐开战,跟它打我们拼了,可是吐蕃要是乘虚而入,我们怎么办?”站得最高的人心也最铁,国王始终要比她冷静,这种冷静,残忍至极。 “我管你怎么办,我只管我女儿怎么办。”王后压住胸口,脸已变得灿如红霞,她的心在疼。 “唉,不说了不说了。”内忧外患,国王也只能扔下所有去扶:“好了,求你了,你要是再出事,孤王真的完了。” 心想事成,想什么来什么,当他也采取拖字诀的时候,偏偏当晚就有事来。 在帐中养病的阿鲁图伦烧得昏天黑地口干舌躁,正想唤舍顿帮忙倒水,结果,眼前一点银光闪过,是刀袭来。 “救,救命啊!”不敢让它靠近颈边,阿鲁图伦手忙脚乱地抓:“救命!” 声音虚弱得连孩子也听不到,正当他感到绝望时,那黑衣蒙面人却欺身上来,被他挠中。挠下来一件硬物。 运气好,这么一碰,那人换招时不小心碰倒了榻边的溺器,随着声响,终于有人猫进来探看:“大人!” “快,快救,救我!”舍顿抢步近前,只见可怜的阿鲁图伦倒向榻上晕了。 再醒来,已是半个时辰之后,舍顿单膝点地,谨慎地说:“大人,大人?” “唔。”阿鲁图伦很快意识到,赶快回他:“谁害我,谁要害我?” “大人,大人别紧张。”舍顿即刻要他小声:“外边守着好多西凉兵,别让他们知道你已经醒了。” “怎么?”阿鲁图伦不明白:“难道,是他们?” “大人请看。”舍顿拿出一块银环状的硬物,交给他:“这是从大人手中扳下来的,您可识得?” “对了,它。”阿鲁图伦立刻想起:“是那个蒙面人落下的,是我抓下来的!” 它是什么呢,很贵重的东西吗?看样子,也没有很值钱。可是看形状,却是…… “这是西凉皇族之物。”阿鲁图伦惊叹地用手摸,摸到终于确定,吓坏了:“刚才袭击我的人,是西凉的皇族?” 34最新更新 这很重要,这是证据。有它,至少可以说明一件事。 “他们要杀我?”阿鲁图伦想得身儿发颤:“居然皇家亲自动手,哼,我好大的‘福气’。” “不会的。”人在最虚弱时总不免胡思乱想,舍顿哭笑不得地安慰:“大人,两国交兵都不斩来使,更何况我们还没打仗呢!” “你懂什么,很快就会了。”结不成亲家,自然是仇家,更何况,阿鲁图伦一旦安然回国,就等于平白带走这么重大的秘密,谁能甘心。 今后,不管西凉跟大唐的关系怎样,至少吐蕃实在装不下去了,这怎么办。 阿鲁图伦深深地焦虑着,当务之急是保命,可这条命要怎么保。 “要么拼,要么死。”舍顿太年轻了,只有二十多岁,他想得好简单:“大人,不如小人保你出去。” “你这个傻子,真打出去是我们没理。”阿鲁图伦深感倒霉:“更何况我现在病成这样,你是扛我还是背我,咱们才几个人?” 不能打也不愿意死,恐怕也只剩一样,摊牌,兴师问罪,可这罪不能直着问。 阿鲁图伦想了一下,很快教他附耳:“过来。” “是,明白了。”舍顿听得频频点头,惊叹不已:“您放心。”他让他怎么说,他就一定怎么说,就算把命玩了也要办到。 阿鲁图伦交待完了,安静地躺回榻上,闭眼睡觉,然后,舍顿跑出去叫起来:“来人啊,来人啊,我们大人不行了,我们大人不行了!” 守在外边的老臣官很快紧步过来:“什么,怎么可能?”明明把过脉也看过气色,虽然病重,却绝不可能就这么死了,他不相信。 “快去请国王陛下,我们大人真的不行了。”舍顿眼泪汪汪地拉住他:“大人,求您了,最起码能见上最后一面!” “好,好。”看这个年轻人哭得天花乱坠,臣官信了也慌了,不一会儿,国王和王后真的来了。他们都在想,阿鲁图伦可千万不能死了,死了,吐蕃的兵很快也就来了。 来时匆匆,没带多少人。舍顿在对面飞快地瞭望,心道果如阿鲁图伦所料,心头欢欣,紧步相迎:“大王,请借一步说话。” “这。”国王飞快地转头去望王后,她不该来,却是一定要跟来,进帐不带着她,她会更忧心,会不干。然而国家大事,妇道人家总归是妇道人家,这该怎么办。 “大王,请让妾身进帐。”此事恐怕是局,王后战战兢兢地粘住他,不放过他,生怕漏下任何挽救代战的机会,阿鲁图伦遭袭,这笔账,不能算到代战头上。 “行了,你待着吧。”国事面前没有亲情,任何感情必须让道。国王狠狠地按捺软弱,向她道:“有些话你不该听就别听,听了你受不了,这事,你也干不了。” “大王!”良机错失便成空,王后不甘,紧追着他:“我要跟阿鲁图伦说清楚,我不能让他乱想,他乱想就会乱说,大王!” 国王径直迈着步子,半点不回头。她再追,把守帐外的士兵交手相拦。 再痛再难,她也只能停下,望着帐里亮起的烛火,纠结欲死。 为了国,阿鲁图伦不能死,千万不能死。为了代战,他要是死了,该有多好。 可是,王后也知道,就算阿鲁图伦死了,也还有许许多多的人,他们还活着,就算将这些人通通除掉,也没有用。 代战的恐惧永远存活着,伴随着她的生命,长久地活下去。因为它,她变得很奇怪。现在的她守在帐中,半步不出,没人知道她想干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她会干什么。 她不吃饭不睡觉,什么都不做,只是安静地坐在榻上,像一个活死人。任何人的生死也都与她无关,她根本不关心不去管。她连自己都不想管。 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总觉得它来得太早了,实在太早了。况且大庭广众,全国皆知,这情况就好像在校场的事又重演一遍。 那时是薛平贵害了她,可她实在没有想到,他“死”了还能害她。余波不浅,到此时还有塌天的威力。 于是,她能做什么呢。她也想做的事已经发生。她想杀了阿鲁图伦,杀掉所有知道的人,可是还没动手,就有人这样做。 事情来得太快了,快得无法抵挡,也绝不能改变。 国王进了帐儿,阿鲁图伦双目紧闭,还在装睡。走近了却见手儿垂下,掉了一物。 正好落在脚边,国王惊诧不已地刚要去捡,却听他喊道:“刺客休走,你休想我中你奸计!” 嗯?这是怎么了?国王很不明白。阿鲁图伦却恰好睁眼。四目相望,是他先开口:“陛下,哎呀!” 他双手前伸握住了他的胳膊,十分热情而焦灼,已经做好被问罪准备的国王再难想象:“大人,你?” “陛下,您不知道,我,真是急死了。能在死前见您一面,把这阴谋说开,我死而无憾。”说罢,他假装不知道地到处摸:“咦,那东西呢。” “这。”国王站前一步,想要挡住,阿鲁图伦的目光却投过来,立刻挣扎着要去捡,国王没奈何只好代劳。 捡起它便是捡起大秘密。阿鲁图伦快快说完经历,末了却道:“那刺客分明挑拨,陛下小心!” “什么?”看样儿分明皇家之物,不会有假,但国王万难想到,阿鲁图伦却肯如此,主动帮他推托责任,这可太难得了。 一切不过为了保命,迫不得已。阿鲁图伦殷切地看他,为他留足了面子,也只想换一个好的结果。 “大人,孤王一定彻查此事,教‘有心人’无功而返。”顺阶而下,国王很快懂了暗示,也赶快回礼:“大人抱恙,宜当好好休养,至于其它,一定不要轻信。” “是,是。”敢在此时议及代战才是真的找死,阿鲁图伦听出有心网开一面,还不赶快顺着说下去:“陛下烦心劳力,小臣于心有愧啊。” 真正有愧的是国王,焦躁的也是他。 刺客遗在此处的分明是皇族的圣物,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有人为了给代战报复,只顾家不顾国了! 这是谁,是谁能有这么大的能耐,有这么大的本事,这么大的决心? 国王忧心忡忡地走出帐儿,满面愠色。 久候的王后见状吓了一跳:“陛下?!” “你干得好事,混账!”这回真的怒极,再没情理可讲,国王压抑着拽她回到自己帐中,屏退众人,即刻便斥:“你干得好事!” “我干得好事?”这圣物当面扔来,王后一头雾水:“我没让人动手啊,怎么回事?” “查,马上查。”这不是帮忙是害人,国王怒不可遏:“这是想害死我,害死西凉,这个人,必须查出来!” 不必查了,一切很快水落石出。拿不出圣物的丽娜被叫到跟前,哭着承认:“这是我的,可是不是我干的,我真没有!” 她和凌霄在此处跪了好久,刚刚回去就发生此事,她很难辩白,况且,这一辩又辩出了是非。 她拿这圣物换了什么,又是跟什么人换的,她不能不说。 听得啼笑皆非的王后马上更恨:“你用它抵当十两金子,去换那破玩意儿,啊,你这个死丫头,你换那破玩意儿,什么破药,你把代战害死了你!” 神通广大的“算命先生”不见了,可后果,却赤果果地摆在这里,没办法拉回来。 一切是局,已经中招,如同咬钩的鱼被人扯上岸,只等下锅。 这是谁呢,是谁有这样的本事,又刚好做成这样?恐怕千难万险,在他也不过尔尔。 蹲在牢营里被看守的李云贵正在闭目养神,却突然开口:“范离,是你。” 和他绑在一处的范离也没有睁眼,却马上接道:“什么是我?” “有人出事了,是你干的。”阿鲁图伦的营帐就在对面,虽然较远,闹起事来的动静却很不小。 “是我,我怎么不知道。”范离完全不承认,却笑道:“哼,你为什么不觉得是这个老头子干的?” 天寒地冻,牢营里也有柴火,有人正在他们面前的火盆里翻翻拣拣。 那是一个很可怜的老头,干杂活儿的,看样儿已经很老了。他怎么会这么神通广大,他能吗。 “他是?”李云贵揪紧眉头靠向范离,声音压得极低:“薛平贵?” 面前的老头顿了一顿,木然抬眼,然后,也不过一瞬,头又低了下去。 “干什么干什么呢,不许交头接耳,不许说话!”打盹的守兵突然惊醒,狠狠一鞭扫了过来。 “哎!”李云贵架身去挡,只怕它伤了范离,可这一鞭却突然转折,扫向那老头儿的背。 35最新更新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结果已注定。这一击极快,带起啸声,急切得如扑来的蛇。 守兵的鱼鳞鞭层层细刃包裹坚硬如铁,被它扫中就废了。情急的老头儿抬手抱脑袋,让了两步,没躲开。惊惶得直叫:“饶命,大人饶命!” 来不及了,它已经扫中他,衣衫破开溜出一道血痕。紧接着,落下的鞭梢刮在火盆里,卷起烧红的木炭往外跳。 “呀!”连环反应最是凄惨,这木炭向前跃,跳在老头儿脚上,他却躲不得。 为什么,原因守兵在下一刻喊了出来:“死跛子,滚远点,找死呀!”说来还是有点同情心,虽然骂他却紧急收鞭,将这块木炭扫去。 时间虽短,那木炭已经把鞋子烙出洞来,烫伤他的脚。 “是,是。”命衰没办法。老头儿疼得面容都扭曲了,拖着残躯感激涕零:“多谢大人,谢谢大人!” 这样儿,可怜十足也犯|贱十足,却不是事出无因,识时务罢了。 可是,也未免太识务了些。李云贵一眨不眨地盯着,看老头儿随后恭敬地退出帐子。火光映照着,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走得好慢。 老头儿带走了影子,却带不走他心中的疑云。可惜没容他想太久,自作聪明的守兵转头吼:“望什么呢,老实点!” “是,大人,是的。”这下轮到李云贵装乖,等守兵检查过无异样换班要去睡了,他才偷空跟范离再聊几句。 “瞧出什么没有。”范离悄悄问他,嘴唇动得极轻微,李云贵却听得好清楚。 从开始到现在,没有一个细节是被他们漏下的,这很重要。 “嗯。”李云贵很肯定地点头,眯起眼睛:“那老头儿是假的,明明可以躲开,却硬接了这一鞭,这一鞭不轻,他受伤却不重,根本有武功,不然早完了!” “所以这人既不老,也不是跛子,甚至还是个潜伏的高手。”范离总结着却突然话锋一转,将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深深地凝望着:“可惜,这老头儿并不是薛平贵。” “什么。”李云贵立刻警觉:“那我们当着他的面说起薛平贵,岂不是……” “你知道他是谁?这么担心会泄漏秘密?”范离轻叹着摇头,叹他痴心。 “他不是薛平贵,那他就只能是……”李云贵紧密地在脑海中搜寻,找见一个身影:“他是那个在街上戴着斗笠的人,他是魏豹!” “你很聪明,他是魏豹。”范离赞同这说法,瞟他一眼,即刻又道:“现在你后悔了吗。” 魏豹对薛平贵厌恶已久,一心想他去死。但薛琪却一定会守住这秘密,而现在,他知道了,或者可能造成什么后果也未可知。但最重要的,却不是被魏豹知道薛平贵还活着,而是这秘密是出自李云贵的之口。 魏豹会不会因此起疑,去调查事情的“真相”?薛平贵是皇帝之子,纵然已经事过境迁,但这秘密会不会被拿来做文章,或是陷害或是从中作梗? “不会的,你要是怕他,刚才就会阻止我。”李云贵抹去忐忑,深情地望住他,再度尝试:“……你到现在还不肯说你是……原来如此,我不会再逼你了,你是范离,你是我的朋友,范离。你一直都是。” 他重复地说给他听,表明已经全然明白。 范离范离,分明化用自某人的身份,相随至此也只是为了保护他。为了他,只能继续潜伏着,装作普通的同伴,若无其事。 当中,就连谋划过的一些事,也要小心地掩藏着,不可以走露风声。 “我不该承认,可我不想骗你。”范离思前想后,总算还是开口:“袭击阿鲁图伦的人,其实,他是……” “他是你,是你做的。”李云贵马上截断他的话,故作轻松地笑了:“这样一来,阿鲁图伦为了保命,西凉国王为了澄清,他们一定会乱,我们就可以乱中取利。他们结不成亲家,至少就不能联手来攻打大唐。” 然而,阿鲁图伦出事的时候,范离却也在这儿,半步未动。他只是闭目养神而已,那么,他又凭什么做到? 他不是常人,他绝不是,他是…… 李云贵越想越明白,却不肯说出来。范离的苦心没有白费,至少这样的装扮,现在很有用。 不管多辛苦,至少有你懂我,范离抿住唇,微微一笑。真心的温暖护住心房,他很高兴。 拆散了西凉与吐蕃的婚约,又挖掘出魏豹的身份,再有了这个秘密做引子,不难猜出魏豹下一步会做些什么,但是另一个人,他在哪儿呢? 李云贵想得揪心不已。 “你担心薛平贵吗?”心有灵犀,范离很快说出来:“他现在跟谁在一起,做什么,你不妨猜猜。” “如果我是他,一定会赶到西凉寻机下手,有些仇很难放下,更何况薛平贵失去了那么尊贵的身份,他不可能放下仇恨,他一定会对付代战。”李云贵拧眉细细思索,突然脸色大变:“糟了,代战!” 阿鲁图伦遭袭,国王认定是王后为了护女所为。王后却对丽娜充满怀疑,无法自辩的丽娜扯出找不到人的“算命先生”,线索断了,根本没有办法澄清。推来推去,祸因只能是代战。深受打击的她不可能永远无事可做,逃不了,她也会为自己选择一条路,一条逃避痛苦和责任的路。 只有一条路可以这样,在这条路上她却走走停停,很不甘心。 西凉大营向东十里是断情崖,如同其名,有心到这儿的人,往往也只是为了断情绝义,了却残生。深夜里,狂风漫漫,卷着风沙走石,一路疾驰到这儿,代战从马上下来。 在这儿死是她的选择,可是到了崖边,她只能跪下来哭。 她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她声声哭的都是薛平贵。 “为什么你把我害成这样,我爱你,我是喜欢你的,你却把我害成这样。现在人人都唾弃我,我活不下去了,都是因为你。你这个讨厌鬼,你死了就要拉着我一起死,我现在要死了,你满意了吧!” 风大,把她的声音刮得很模糊,代战咳嗽着,马儿在身后踢达着蹄儿,也觉害怕。 因此,代战向后看去,更添痛楚,抹着胸口,一阵发昏,她想起了红鬃烈马:“就连畜|生都看不起我,怕被我连累,薛平贵你在哪儿,你为什么不出来,你这死鬼,你出来啊。” 她在呼唤他的魂魄,忧惧参半,她没了办法。也许只有面对他的“魂魄”,她才能一泄愤恨。 仿佛感应到什么,周围草丛传来细碎的声音,一团黑影钻出来,渐渐地近了。 “你,不……”嘴再硬心也是虚的,代战连滚带爬,惊惧地向后退。她的腿在打晃,没一会儿竟退到了崖边,再稍微不小心一刺溜,她就下去了。 “啊,救命!”说要死,想要死,真的要死了,她还是想活。 可是,怎么活?此刻,千钧一发,心头寒凉,她也只好闭上双目等待必然的下坠。 天幸,紧接着一股力道传来,有人死死地抓住了她。她张眼,陌生人白皙的脸近在咫尺。 那是个干净清爽的男人,不到三十的样子,双目有神,神情坚毅。代战看着他不由生出勇气,又哭又叫:“别放手!拜托了,不要放手!” “唔唔。”好可惜,居然是个哑巴,那人频频点头,努力捞紧了,去拖,去拉。 即便如此,还是好费劲呢。代战在往下滑,带动着这人的半边身子也往前倾,眼看着就要拉他做垫背,一起下去了。 隐在暗处的人看得很有些感触。一心记挂的李云贵不由脱口而出:“这下好了,同命鸳鸯。” “不会。”因为央求才带他来到此处的范离即刻接话,将手一指:“你看。” 另一边的草丛里,隐约有光,虚影笼罩着一个人,款款而来。 “许重生?”由于被范离拉着手,李云贵看得见也看得清,他更惊讶:“居然,这家伙也来了?” 群英荟萃赶到这儿,也许只是为了现下这一刻,拉住代战死死不松的陌生男人,他居然是…… “他是……”李云贵没有说完便止住了,因为,他看到许重生正在施法,一团白光朝着他们飞去。 “别再说话,小心被听见。”范离拉住他往后退,让开道儿来。 陌生男人大半个身躯已经滑落,他正在用脚尖努力地勾住附近的藤蔓。 “不要,不要撒手,我会报答你的,求求你……呜呜。”直到危极时刻,代战才发现她想死的决心是这么脆弱,她根本舍不得。 艰难的求救声在空旷的崖边回荡,可怖之极,然而最可怕的是她和陌生男人都已浑身滚汗,他们掌心渐湿,她快要抓不住他了。 “啊,不!”代战脱了手,往下坠,就在这一刻,那男人仿佛得了神力相助,往前一够便勾住了她。 紧接着,拉,拽,抱,一气呵成,他终能救她上来。 这是怎么做到的,无人知晓,唯有急剧跳动的心在诉说,刚才这一幕有多么惊险。 男人的胳膊在石崖上磨出斑斑血痕,他也忍了,千难万险,总算没有白费。他肯如此牺牲,也许只因为他要救的人是代战。 “呜呜。”代战终于平安了,情急之下还没有从恐慌中惊醒,竟一下投入他怀中,嘤嘤而泣。 “唔唔。”哑男人说不出话来,只得用手来比划,似在告诉她,不用谢。 “你真是个好人。”代战抹着眼睛,退开几步再道谢:“谢谢你,对不起。” 她连累他受了伤,她很过意不去,然而这个男人在想什么,却是她不能知道也不敢知道的。 它太可怕了,它不应该存在。 男人保持着温和的笑容,却是在想,哼,是我该谢谢你才对,代战,我怎么能就这么便宜的让你死了? 36最新更新 这男人恨她,在心愿没有达成之前,永远恨她。他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拼命按着爪儿,不敢伤她,只为了要骗下去。为了将来更好地解决她,现在他必须是仁人君子。他努力平静地对待她,可是不行。 急得心里淌火,怎么做到。汗湿的双颊透出不正常的殷红,仿佛醉酒。怎么做到。 他装不了君子,他压根就不是什么狗屁君子。他慌了,怕了,情不自禁地眯起眼睛,向她走去。他以为,在此时此刻,只有他们两个。只要好好地对她,她很容易上钩。 普天之下,只有他们才是“同道中人”,她的心思,只有他懂。 孤独和恐惧总是一块儿来的,寒冷的风还在刮着,啪啪地扇着他们的脸,很疼。他悲哀地想起重重过往,那些碎影都被这阵风刮到眼前来。 越靠近她,它们越清楚。一时一刻一丝一毫都逃不过。它们太精细了,它们不模糊。 想得他全然不甘,想得他越发焦灼,想得他的脸也不由自主变得狰狞。他是狼不是羊,他藏不了。他越近,代战的心就越紧。像被绳儿勒住,扑扑地跳动,快停止了。 快跑!她惊惧地想着,立刻转身奔向马儿,可是他比她更快,已经跑到前面去了。 “你干什么,你想对我怎样?”她喊起来,可是那男人已经将手扯住缰绳,在他下一步行动之前,她想也不想,张手就推。 惊惶力大,加上脚下有碎石,他居然被滑倒了,勾住缰绳的手,却还没来得及撤开,拽着马头重重偏向一侧。 活该的报应马上就到,居心不良,吃苦受罪的就是他。 马儿吃痛用力甩,几下子,他没有脱开,却被缰绳缠了好几道,裹住胳膊。于是,接下来,精彩的一幕来了。代战惊诧地看见,他跟着马儿在颠在跑。 “唔。”巨痛马上就来,他却死死地咬住唇,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马很快,贴地拖着他就好像拖一只口袋,在灌风。风推着石子,蹦向他的身体,它们弹跳着,不停地来,他贴地拖着走,躲不开。只能挡住脸,尽力不让伤了。 没多久就闻到了腥味。血出来了,奔腾着在往外撒。 可是这条血道,一时半会儿还不打算结束。 男人在地上滚、爬、推、拉,尝试数次,直到终于摸出腰刀来,赶快扬高另一只手去割缰绳。不过够了好几遍,都够不上。他一次次地扬手,一次次的被迫放下,汗混着血,水一样地流。 老天要玩他,他没办法。颠颠地如赴汤蹈火,肝肠寸断,是他的命。 “我帮你,我帮你!”后悔无妄的揣测,自觉醒悟的代战跟在后面跑,她要还恩。只是刚刚跑了几步,她就摔倒了。 藤蔓勾开裙摆,露出白生生的小腿。暗处的许重生盯在眼里,不由深深吸气。它如脂玉般嫩滑,十个男人看了,至少有九个也会很想摸摸。 甚至不止是摸摸,在这深更半夜,荒郊野外,也许还会想…… “出家人六根不净,色鬼。”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李云贵依在范离耳边,悄悄评价。 “他不敢的。”范离嗤之以鼻地冷笑,果然,下一刻许重生就偏过眼睛,不肯再看。而代战也很快起来,接着追。 可是,已经没有用了。茫茫的夜里,那马儿已经跑得没了影子。 “哎。”代战摔伤了,脚扭得很疼。她马上想,这人会怎么样,死了吗,可是他救过我,要是他死了,我…… 她觉得他变成这样是因为她误会他是坏人,如果他死了,她就永远欠着良心债。她想得心儿揪紧了,环顾四周却更害怕。空旷的崖边传来阵阵啸吟声,也许很快就有野狼虎豹过来。 于是,她又不想他了,开始想自己。没了马,怎么办? “我不能死在这儿。”她自言自语俯身将碎了的裙边扯断,寻着一根树枝当拐杖,努力向前。再一会儿,迎面火光大盛,居然出现踢达的马队。 这些人都是出来找她的,终于找到了。 “代战!”身后的随从都持着火把,为首的凌霄一眼望见她,激动不已。她不见了,他们担心她会做傻事,寻来此处,看来是对了。 断情崖死过不少想要断情绝义的人,都是糊涂蛋,这当中绝不该包括她。凌霄一路挂念着,一路赶来,想得六神无主,战战兢兢。 他从未有过这般的惊慌和软弱,他只想着,如果找不见她,如果她真的死了,他一定会陪着。他一边想见她,一边怕见她,他要看见她活着,他不要看到尸体。 结果快到目的地的时候,火光映照,他看见一个身影被马儿拖着狂奔而来,他的心都碎了。 “代战的马,代战的马!”他叫着,很明确是哭着说的,马上腾空而起,跃到对面。 缰绳快被割断了,还差一点点,几近晕厥的男人却已再没了能力。 凌霄没看他的脸,只是驾住了鞍,将手一勒已扯断了绳子,再对准马头狠劈一掌。只听长嘶一声,马儿已经倒毙。男人滚了滚停下,仰面向上,露出面庞。 “是男人?奇怪,为什么……”凌霄不解地看住他,他已经晕了,浑身伤处无数,脸却护得好,没伤了半点。 这是个疑点,却没时间想了,凌霄往前边看去,这一条血道,是男人的苦难,却是他们的指路图。 “将军,顺着这条血路往前边去,一定能找到公主!”高高瘦瘦又讲义气的马塞很快回拢来,向他报告。 “说得对。”没想到是由于这样得利。凌霄叹息着,自觉有些愧疚,向后吩咐:“你们带上这个人,赶快救,别让他死了,我先去看看。” 结果,他真的找到了代战,而值得庆幸的是,那个陌生男人恰恰救过她。 “太好了。”如此一来,两不相欠,代战很高兴:“他救过我,你救了他,这样就公平了,他现在怎么样,还好吗。” “伤挺重,不过我带了人。”医官到此是为了她,以防万一。没想到却先救了别人。凌霄救回他俩,自觉欣慰,却不知道真正做下的是什么。 “带回他便是灾星。”看着他们在崖边说话,即将返回,李云贵长叹,隐忧不绝。 “你小点声。”许重生警觉地朝着方向看过来了。范离拉住李云贵的胳膊,抬臂一划,现出半边圆孤。形同盾牌般地挡在他们身前。 许重生对着它,果然现出迷惑之色。 他的法术虽高,却难敌于范离,他只看见一片空白,但这路数…… 许重生想着想着,眨眨眼睛,诡异地一笑,向后退。 “他看出来了,他想跑?”李云贵羞愧地道歉:“对不起,我不该说话。” “这个先别管。”范离轻抬指尖,匆匆一划,架起一道红光,托着他俩往前飞,把许重生狠狠甩在身后。 “这么急?”是向着代战和凌霄的方向飞去,竟是要赶在他们前边先回到大营。 “我们要在他们之前回去。”扔了假身在牢营,那边的热闹还没结束呢,怎么能不管。只是回去之后会发生什么,他还不能告诉他。 不过,就算不说,李云贵也会猜。 “我们回去肯定‘倒霉’。”代战虽然平安了,但她终究是为了自杀才跑出来,受到刺激的王后,很可能按照原定的打算,做出不理智的事。 薛琪、苏龙,所有被带回来的人,她会先拿谁来开刀?谁先做她的刀下鬼? 或者,这些人都不是,而是…… “不管是你是我,我们都不会有事。”范离拉紧他,悄声道:“我会保护你。” “我知道。我更要保护你。”李云贵舒展坚毅的双眉。 这一夜注定不会平静,也注定有人丧命,西凉大营中死的,却不是以上的任何一个。就在所有人都在为了代战焦头烂额的时候,当焦点完全聚集在她身上,阿鲁图伦帐中的呼噜声已经很久没响起了。 而它也已经永远不再响起。 半夜接班的舍顿来到帐边,看见同伴倒卧着,急忙将他摇醒:“你怎么回事?”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里面。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大人?”舍顿拨开帐儿,没有谁回应。里面有些乱,阿鲁图伦躺在榻上闭着眼睛,不动。 “大人?”舍顿惊疑地又唤一遍,还是一样,直到去摸鼻息,才发现…… 而这消息,却有人在路上就已经知道。 “阿鲁图伦死了?”李云贵猜了几人之后,才想到他,却见范离在点头:“不错。他死了,而我们就是杀人凶手。” “什么?”李云贵惊了:“我们赶回去,是为了当‘杀人凶手’?” “我们不赶回去,又怎么找得到杀人凶手。”范离抿住唇,眨动着明亮的眼睛:“我们要找到他,除非……” “除非先做杀人凶手。”李云贵紧跟其上,突然又明白了。 37最新更新 杀人凶手不是想当就能当的,它有条件。 “要怎样?你说,我舍命都行。”下边的火把腾开艳艳的火,映红了黑天。袅袅浮烟提醒大营就在前方,李云贵却突然使劲一拉。不许范离再往前飞,越飞离危险越近,话不说透不放心。 然而,范离顿住脚步,就着力道反过来勾住他,搂紧了往下跳。 ——空气中弥漫着好像蜂蜜的甜香,此刻已经很淡。 阿鲁图伦营帐响起舍顿凄切的哭声,一切已成事实,帐外却还很混乱。 站岗的士兵跑来跑去,仿佛如临大敌。刺客来了又走不过片刻,时间仿佛被算计过,未免太巧。刚才他们都晕了,现在恰好醒来,倘若不是太过无能,就只好是同伙才能说得过去。 这样能不怕吗,接了死讯,国王即刻就到,而他们围住跪了一堆,七嘴八舌。 “陛下,是臣等办事不利,但我们不是同党,您千万要相信!”一个个诚惶诚恐,却没有谁帮得上忙。只有阵阵甜香伴着风,引动虫儿四处游走。心烦意乱的国王瞟了一眼袖子,立刻暴躁地甩。 ——米粒大小的红虫,圆圆的亮壳,探头探脑正在努力地爬,被这一甩马上弹开。一眨不眨地盯住的范离,正好拧开一只半掌大小的碧玉瓶,将它收进去。 至于国王,已撩开帐儿往里走,去看阿鲁图伦。此刻仵作还没有到,跟进去正好。范离再向他看了一眼,点点头,收好瓶儿对李云贵道:“不,以后再验,咱们先回去那边。” 帐子的对面便是牢营,阿鲁图伦出了事,那边也应该很快有所感应。倘若一直不回去,守兵只怕会吓死。 因为守兵也“睡着了”,也刚刚才“醒”。醒了之后马上紧张地起身,去到捆绑犯人的木桩前瞪大眼睛仔细验看。范离和李云贵的假身毫无反应,闭口不言。急得他把脸连拍了几下,不禁自言自语:“不会吧,死了?” 地上,有一片深重的脚印。而李云贵的鞋破了一点边口,没穿好似的还有点松松垮垮。守兵不禁更犹疑地去晃他的肩。 这一动,一只短小的木笛从袖中掉下,坠在地上。尾端黄澄澄的穗子,煞是扎眼。 “什么玩意儿?呀!”守兵捡起来,一点淡香顺着这笛儿送到鼻端,迷人心脾,令人喜而忘忧。 它很好,可是有点粘粘的。守兵用袖子去抹干净,马上又拧住眉。 藏在笛孔内侧的红虫此刻恰好爬上来,隔着衣服咬中他,只是有一点刺痛,他却很快不能动。因为他已经快速僵硬。 这种症状,和一个人很像,不对,是和一个死人很像。那人便是阿鲁图伦。 有这两个例子,也许,刺客是谁很容易找。情知危难的守兵瞪紧李云贵和范离,艰难地叫唤:“来人,快来人,刺客,刺客在这儿!” 他才说这几句,便不幸地晕倒,而范离却赶快拉着李云贵,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再道:“我们快‘归位’”。 若是来不及,便当不了“杀人凶手”。李云贵跟着道:“我听你的。” 捆绑的绳儿微微一挣便松开,根本绑不住人,“归位”的他们别过眼睛去看,它根本已经割断。于是只有脱开手,并肩站立。 “嗯?”鞋也有问题。李云贵正觉茫然刚要去弄好,忽而牢营外踏踏的脚步冲进来。 闻声救人,来得刚好,可是撩开帐儿的,居然是…… 赶回营的凌霄急着为国王分忧,看见他们凑在一处说话,马上威喝:“你们做了什么?” “我们冤枉!”范离故作为难地向李云贵使个眼色,又道:“我们是冤枉的!” “胡说!”事实就在眼前还敢狡辩,凌霄怒不可抑地撵步过来,抬手便打。 “别伤他!”杀气腾腾分明迁怒于人,李云贵躁了,立刻还击。 “哎!别动手,”打起来更好,打起来更热闹。范离焦灼地嚷着,身儿一转飞快扬手,以劝阻之势行反攻之实:“别打,别打,我们是冤枉的!” 推推拉拉,行行绕绕,没一会儿参与的对手更多,他们从帐里打到帐外。看热闹的人也就更多,其中不乏重要人物。 阿鲁图伦的事,国王不许王后再插手,他死了,他也不许她知道,可是代战回来她不可能不迎,结果,来迎接时却正好看见不该看见的。 “怎么回事!?”战局正热,行进中的王后走向对面的代战,正是热泪盈眶,却被突然跃来的凌霄和范离分在两边,不由又惊又怒:“代战!” 代战就在咫尺,王后却已顾不得她了。范离窥准机会跃来,将她玉颈一勾拽向怀中。 “别动她,别!”王后战战兢兢地摆手,马上许诺:“你要什么我都给,别动她!” “都把兵器扔了!”范离一边唤着,一边放眼看,这时候在周围的士兵,已经比刚刚多了几倍,个个噤若寒蝉,紧张得连呼吸都短促。刚刚死了个阿鲁图伦,刚刚归家的代战又这样,如果此事不能善了,他们将是最可怜的陪葬。 可这样也是没办法的,谁叫他们赶上了。事关紧要,他们的眼睛全被吸引到这儿来,一眨不眨。 范离盯住看一阵,手劲不知不觉地松了。感应到的代战即刻拿肘撞向他的小腹,反手一剪。 局势立刻倒转,该成阶下囚的,逃不掉。 “你们做了什么,嗯?”积了一夜的怒火终于可以发泄,代战反过来掐住范离的脖子,叫道:“你们还敢伤我?现在要扔掉兵器的是谁,嗯?” “不要!”最紧张的始终是李云贵,马上回道:“只要你不伤他,我随便你处置!” “哼,是你们一起随便我们处置!什么,阿鲁图伦他……”侍女雅琦赶来耳语,代战难得得意,已是是非不辨,刚刚立功,却又听说一桩大难,她更慌了。 阿鲁图伦死了,西凉也会跟着完的,到时候,祸及天下的源头,又是她。总之逃不开千古罪人,红颜祸水的罪名。 代战想得满面通红。她的手还没有松,正好又加了几分力,她要将被制住的范离狠狠掐,要把他掐死。 他们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她只能这样做。 代战的手从未这样紧,那一刻杀意明显谁也骗不过,她的眼中积聚了泪水,红透的眼眶蕴含着无穷的恨。 范离脸憋得通红,呼吸艰难,眼睛闭了又睁,睁了又闭,濒临一死。而越掐着他,代战却觉得呼吸艰难。 仿佛受罪的不是他,而是她。 这太邪门了,她不肯信,她还在使劲,却是将千钧之力发泄在自己的身上。 “哼,代战公主,你有种。”最危险的时候,李云贵盯住他们,突然牙关一咬,嘴里冒出血来。 “别,别让他们死了!”一心紧张爱女的王后突然醒悟:“还没审呢!” 迟了。手中的躯体偏向一侧,代战惊愕地松手,范离已经闭目倒地。 居然就这么死了么?回过神来的凌霄不敢相信地望过来,却也只能吩咐:“罢了,把他们的‘尸体’抬下去!” 现世报来得好快,围观的人们全都呆了。这样也好,杀了阿鲁图伦的凶手既然已经找到,而且已经死了,就可以拿他们去向吐蕃的赞普交差。 可是…… 好戏将散,人群外围有一抹影子,匆匆而退,却因惊慌撞在他人身上,引得一阵叫嚷:“干嘛呢,死跛子!” “那是谁?”王后伸臂向前指:“带上来!” 人堆散开,一个头发花白老头儿被推到前边,却是很眼生的。看样子,却是汉人打扮。 “这人是干杂活的,王后。”就这么巧,马上有人快步跑来:“王后!” “赤鲁参将。”这位老将军在军中已有二十多年,他的话深为可信,但王后仍将他上下打量,才问:“可他好像是汉人。” “对不起,臣来迟一步,保证不是奸细。”一脸忠厚的赤鲁参将俯身便跪:“对不起王后臣来迟一步,这老头儿久居长安,所以才做汉人打扮,其实,他是臣的远亲,从前失散了,现在无处容身,是我留他在这儿干杂活。这事儿,请您容后再禀。” “既然这么说,那就是了吧。”王后一身疲累,只想了断是非:“本宫信得过你。” 一波起一波平,看来真是天意,虽然刺客就这么死了太过诡异,但没有费太多力气,却也很好。 只是,国王已经进入阿鲁图伦帐中多时,这样闹,难道不会惊了圣驾?王后忧心地回身看,恰好阿鲁图伦帐中也正迎来一阵骚动。 “怎么了?”王后撩帐快步进去,一堆人也急涌而入,只见国王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而他的袖边却有一只红虫在爬。 “这是什么?”跟进来的代战吓哭了:“父王,你怎么了?” “它是火盅。”这不是普通的红虫,是西凉恶毒的盅虫之祖,以笛声为指令来害人。它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明白。王后悲凉地摇头:“不,这太荒唐了!” 她知道,很快会有人告诉她更残忍的消息,果不其然。为了验尸来到此处的仵作闻言苍白了面容,即刻跪禀:“这,这虫子,臣,臣也在阿鲁图伦的身上,发,发现……” 火盅是在牢营发现的,还有木笛,意即李云贵和范离是使用者,以此论证他们同时也是阿鲁图伦的凶手,他们死了是罪有应得,可是现在,国王却…… 代战想得摇摇欲坠,痛不可言地哭嚎:“对不起父王,儿臣不知道啊,儿臣要是知道,一定保住他们的性命,现在怎么办,怎么办!” “算了,你们先退下。”王后痛定思痛,很快显现坚毅的表情:“把李云贵和范离抬进来,其他人退下。” “啊?”要尸体有什么用,所有人都不明白这用意。 “照本宫说得做,快!”王后摆手,不容置疑。 于是没有多久,李云贵和范离都被用担架抬进阿鲁图伦的帐中,而除了王后之外,别人都退避三舍,不敢在此逗留。 只留一盏烛火,王后端住它快步走到担架旁,将手伸去。 不一会儿,那火被呼吸吹得东倒西歪。 王后冷笑:“还装么?” “哈哈!”范离挺身一跃,已经起来,赞道:“不愧女中豪杰,这样也猜得到。” “唔,为了救我的丈夫,我什么都肯。”王后傲然地仰高了头:“说吧,你们要什么条件。” “舍不相瞒。”我们本来就是为了帮忙。抹去唇边的血沫,李云贵悄然站起:“王后既然如此精明,想必也很想知道真正的杀人凶手是谁吧。” “于是,本宫要跟你们合作?”二人诈死所为何来,王后已料得几分,叹道:“好吧,范离,你说什么,本宫都听你的。” 38请君入瓮 半个时辰后,从停尸帐篷出来的王后满面泪痕。 经过传讯,大臣们包括凌霄和丽娜都已赶来,关切地七嘴八舌。 代战抢在最前面,哭着道:“母后,怎么样?父王还有救吗?” 王后摇头拉住她的手,将目光投向形形色色的大臣们。 他们有的皱眉,有的缩头,有掩袖假哭的,还有观风望火的,更有推水顺舟的,掩耳盗铃的。 叽叽喳喳,吵闹不休。 昔日他们是国家的栋梁,现在国王倒了,当中又有几名是真心为国为民的?还有多少根本在演戏? 王后微眯起眼,想起刚刚在帐中同范离商量的那些,心中已有计算:“陛下遭遇不幸,哀家已着人仔细查验,害她的两名大唐奸细已经死了。剩下的同党……” “自然也该杀。”人群中,有自觉接应的声音响起,竟是赤鲁。 “哦?赤鲁将军。”还没有吩咐就这样着急,王后有点意外:“可是,哀家还没有审问,这样就杀了他们吗?” “自,自然审过才杀。”后悔着急的赤鲁肩膀一动,显见慌乱:“臣为陛下报仇心切,请王后体谅。娘娘,请将陛下的丧仪和这件事一并交给微臣吧,微臣一定妥当处理,为娘娘分忧。” “这怎么行。”王后仿佛又觉察到了什么,淡淡地道:“陛下的身后事如此繁重,两件事压在你一个人的肩上,于理不合,我也于心不忍。这样吧,审讯剩下的那些奸细便交给你来办。至于陛下,这事由哀家亲自处理,陛下之事虽是国事,但同时也是家事。哀家决定了。” “亲,亲自?”王后身为妻子这样做没什么不对,赤鲁却吃惊地张大嘴巴,阻拦道:“娘娘,还是由微臣……” “王后娘娘。”大事当前,凌霄适时站了出来:“臣愿意替娘娘分忧,不如这样,审问奸细的事交给赤鲁将军,陛下的丧仪就交给微臣。臣会妥当处置,娘娘悲伤过度,应该好好休养。” “这……”王后迟疑地叹口气,再道:“好吧,凌霄,这事交给你了。赤鲁将军,七日内将那些奸细审问清楚,然后连同那两个贱人的尸体,一并在陛下灵前焚烧,群臣围观!” “是!”西凉处置奸细向来是以最重的火刑处置。七日内,分明是为了赶在西凉国王头七那天为他报仇。 这样的安排,合情合理。赤鲁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可是他还有话要说。 “娘娘,那两个贱人的尸体,是不是从陛下的帐中挪出来?”没听说过凶手和被害人死了停放在一起的,赤鲁说得很急切:“娘娘,这样于礼不合呢。” “你说得对。”王后点头应了:“这两个贱人的尸首,也麻烦爱卿你多多照看了。到时候,和那些同党一并处置告慰陛下在天之灵。” “是。”赤鲁正中下怀地松了口气,这回他是真的安心了。 接下来,王后和群臣议处了剩下的琐事,命令退散。最后离开的赤鲁回到寝帐时已经是四更,刚刚进帐,却被一闪而过的人掐住了脖子。 “哎哟,将军,您……”来人蒙着脸,赤鲁还是一眼认出来,很懊恼地叫道:“您也太不小心了!” “少废话。你没出卖我吧?”来人鹤发鸡皮,样子很老,声音却还年轻。 很显然,他是假扮的。 “魏将军说哪里话。”赤鲁沉痛地辩解:“魏二公子,您也太看不起人了!王后刚刚单独问了我半天,我可什么都没说!” 一声“魏二公子”泄露了秘密,来人正是潜伏在西凉营中的魏豹。 宝钏的猜测没有错,这个家伙装扮成跛脚的老头,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他要把水搅混。 事情闹到这步田地,赤鲁真是又悔又无奈:“公子啊,我家祖上欠了您祖上的恩情,如今可都还清了吧?为了您,我可是连自己的大王,都给,都给杀了呀……” 这世上,最难还的便是人情债。 有时候,用命来还,还嫌不够。 听赤鲁这么说,魏豹皱眉,又想起一事:“对了,那两个替罪羊的‘尸体’现在哪里,带我去见他们!” “这个不难。”赤鲁将两具“尸体”交给可靠的人看管,就是为了此时。 不一会儿,乔装的魏豹和赤鲁偷偷靠近“停尸帐”。 帐外把守的人一见急忙退了。里面,李云贵和范离安静地睡在榻上,一动也不动。 魏豹盯住二人观察了一阵,对赤鲁道:“有没有发现异常?” “没有。”赤鲁叹气:“王后刚刚验了好久,她都没说什么。” “好好的,怎么死了呢。”魏豹觉得奇怪,喃喃自语:“死得真奇怪。” “说得是呀。”赤鲁想得浑身发毛:“我们大王才死,他们就跟着死了,难道真有冤鬼索命这回事?” “哼,要索命也是找你呀。”魏豹冷笑着回头讽刺:“像赤鲁将军这样忠肝义胆,暗中弑君的人,世上不多见吧?” “将军这样说就不对了。如果不是为了向你报恩,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赤鲁不高兴地垮了脸色,凑上来道:“将军看也看了,还请早点出去吧。” “嗯。”魏豹叹息着离开此地。他们刚走,李云贵和范离就睁开了眼睛。 这两个坏蛋所说的一切,已全落入耳中。 “好极了。”范离轻轻地说:“云贵,一切跟我想得一样,是魏豹干的。” “他们两个居然合谋。”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李云贵很惊叹,也很佩服范离的计策,忙问道:“依你,接下来该怎么办。” “哼。”范离缓了口气,道:“那就要看赤鲁的本事了,不是说‘七日之内’吗?” “说得对。”赤鲁将要审问苏龙等人,然后给他们定罪。云贵很快想到他会怎么做:“这个赤鲁一定会想尽办法,让他们赶快认罪。这样,杀害国王的罪名便坐实在我们所有人的身上。” “所以他一定会用刑,而且最好是灭口。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透露机密。赤鲁做出这种事,当然也会很害怕被人发现真正的杀人凶手是他。而魏豹没有明着露面,就算大唐因此背负了派遣奸细之名,也只能怪到我们身上,因为是我们‘办事不力’才会被抓起来。魏豹和赤鲁杀了我们灭口之后,真相如何永远也没有人知道。” “对,尤其是魏豹。”李云贵想得更透彻:“虽然他猜不到‘范离’是谁,但他应该可以猜到我的身份,所以他要一石三鸟杀了我。到时候向皇上邀功,皇上只能相信他。” “没错。”范离是宝钏的女扮男装,而李云贵和苏龙到西凉做卧底却是雍王一早就透露给魏豹的,他肯定会猜个八九不离十。 杀了情敌,同时又立了功,而且,还可以把一切瞒得滴水不漏。 这个魏豹,真是一个狠角色。 然而怎么看,他都不像有这么聪明的样子。 “这么算起来,他的背后一定有‘智囊’了。”范离赞叹地分析着,又道:“不对,应该说是雍王背后的‘智囊’。” “不管给他出主意的是谁,都是冲着我们来的。”李云贵续道:“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赶快去保护苏龙和我们的同伴,绝不能让那个赤鲁伤害他们。” “这个你放心好了。”范离自信满满:“从一开始我们被抓进来之前,我就对他们下了咒,就算被抽个几百鞭子,都不会有事。最多是……假死。” “假死。”李云贵迷惑地啧啧几声,明白了:“置之死地而后生,我明白了,你是想让魏豹以为心愿达成,然后再……” 没错,就是这样。 越是恶劣的人,得逞之后才会越猖狂。 七天很快就到了,而苏龙和一干人等,也都全变成了“死人”。 在头七的回魂夜,赤鲁向王后报说,这些人畏罪咬舌自尽,现已全部自绝,可以焚烧他们的尸体,以慰国王在天之灵。 王后很惊愕,可是也无可奈何,只得吩咐:“好吧,将这些人的尸体分放在灵柩周围,等巫师问明时辰,再行点火!” 此时此刻,夜已深沉,天边的月儿也迷离不清。 西凉国王的灵柩旁,站满了人。除了家眷和亲兵之外,离得最近的都是重臣。 立功至伟的赤鲁被安排在第一个。身旁的亲兵执着的火把将他的脸照得很鲜亮。一丝一亮的微末表情,都被映在众人眼中。 不知不觉,赤鲁很慌。尤其是头七这样诡异的日子,他这个杀人凶手,正对着国王灵柩的方向,那么近,躲也躲不掉。 情不自禁的,他就在想那天晚上动手时的情形。 想得心跳如豆,想得汗流浃背,连串的珠儿从额上滚下来。想得脸上的筋情不自禁地抽抽着。 这副样子很快也吓到了人。 当着国王的灵柩,众臣也不能高谈阔论,可是他们心里都在胡思乱想。 另一边,正在做法的巫师终于摇响了法铃,口中咕噜着:“回来啦,陛下魂归来,回来啦!” 那人闭着眼睛,摇头散发,从众臣身边跳过,没多久又绕回来,单单停在赤鲁的面前。 “你,你要干什么。”赤鲁战战兢兢。 “陛下回来了。”巫师侧耳聆听空气的说话,突然瞪圆了眼睛,对赤鲁道:“混帐,跪下!你这个……” 一瞬间,那巫师已变了嗓音,连神态也变得狰狞。 这不是巫师,分明是西凉国王的嗓子。 赤鲁一下子脚软了,竟然真的跪倒在地,连连叫道:“大王,您要干什么,不是我,不是我呀!我没杀你!” 39公主驸马 巫师咳了咳,顺水推舟道:“哼,你这个奸细,还不快从实招来,说,你是怎么杀我的!” “我,我不是故意的,陛下,我……” 招吧,也只有招了。 虽然赤鲁只说了一点点,但是大庭广众,群臣都已经听见。 这场戏做得不冤,快捷,有效,还揪出了奸细。 人群中一位戴着斗笠的青年站了出来,抖露出一个包袱:“你们看看吧。” 包袱里有笛子,有蜂蜜,有长靴,还有夜行衣。 火盅以蜂蜜为食,笛声驾驭行动时会留下淡淡的甜香。而包袱里的这些,全是凶手用来乔装的工具 众人想起阿鲁图伦和国王出事的那夜,很快都明白了:“这是赤鲁的?” “你们帮他试试看合不合身便知道了。”范离昂首挺胸地说。 凌霄惊疑不定地喝问:“凭什么信你,你是谁?” “我是范离。”范离撤去了装备,亮出真身:“你们的陛下并没有死,还有这个。” 他将前些时候收起火盅的瓶儿抛给凌霄,凌霄才嗅了嗅便确认道:“没错,这是火盅,你的意思是说是赤鲁用火盅杀了陛下?” “没错。他先杀了阿鲁图伦,然后才对陛下动手。”这时候,终于可以松口气的王后也来帮腔:“多亏了这位范先生,不然本宫也抓不出奸细,现在阿鲁图伦之死,终于大白于天下。” “那这个赤鲁又是从哪儿来的。还有,陛下明明也中了火盅,为什么?”群臣当中,有人不解疑问。 “那就要问他了。”范离伸手指向赤鲁,暗中施法。 “没,没错,这些,都是我干的。”赤鲁迷迷糊糊地讲起来:“我是奸细。我一直潜伏在西凉。我杀了阿鲁图伦,然后才想杀陛下。” “真的吗。”代战不肯相信地跳出来,抓向范离的手停下了:“母后,真的不是范离做的,他为什么没死?” “因为我们要抓住真正的凶手。”人群中,李云贵的应答声响起来:“这个赤鲁想要陷害我们,我们装死是为了避过风头。阿鲁图伦被他杀了,你们的国王当时只是刚刚昏迷,但是,没有人相信我们,我们只好先诈死。” “那么范离你为什么要到现在才揭穿这个秘密。”七天的时间太长了,代战不肯放过这个借口:“你这是想害死我父王!” “火盅那么厉害,难道我们不需要时间调配解药吗。”李云贵讥笑道:“代战公主,你未免太咄咄逼人了。” “那我父王现在怎样。”代战紧张地眯起眼睛,想起了灵柩:“灵柩里躺得是谁?” “当然是假人。”王后很快安抚女儿:“代战别慌。我们应该感谢范先生和李先生,他们是我们的恩人。” “恩人,我看是别有用心吧。”凌霄警惕很强地逼问着赤鲁:“你说,你是哪儿派来的奸细,是不是大唐派你来挑拨我们西凉和吐蕃的?” 聪明。范离心中佩服,将手一指赤鲁,令他不能泄露机密,再道:“凌将军,你身为一国之将,也未免太小肚鸡肠,倘若赤鲁真是我大唐派来的,那么,我身为大唐子民,为什么还要救你的陛下?他要是死了,我大唐不就少了一个劲敌吗。说来西凉子民也是我大唐后裔,我朝陛下一直以宽仁为怀,从不忍心加害,倒是将军你敌意非凡,不知用心何在。” “这……”西凉本属凉州,的确是大唐的后裔,成立它的君王也同样姓李。凌霄这下没话说了。 “那,那这个赤鲁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代战仍不能甘心:“不是大唐,难道是吐蕃不成,可他明明杀了吐蕃的使臣!” “天下之大,不止百国。”李云贵直言道:“只要严加审问,总能查出结果。” 没有结果了。 远处树梢上的影儿飞跃,一道星光闪来,向着赤鲁的背。 暗器,有人灭口!凌霄快跑几步:“我去追!” “将军小心有人声东击西!”范离拦道,心想,那是魏豹。也好,为了大局,赤鲁的底细的确不能被证实。 如今已经争取到了最大的利益。西凉国王得救,而吐蕃已经再也不可能跟他联手。 对大唐,西凉不但不能记仇,还要乖乖地投靠,以求万全。 恩威并施之下,不怕他们不低头。没多久,观望的群臣们经过窃窃私语都来跪倒:“启禀王后与公主,臣等以为,这定是外邦贼人,有心使我西凉内外无援所施的疑兵之计,大唐是我们的恩人,解救了我们的陛下更是功德无量,我们何不同恩人商量一个良方?” 到了此时,范离和李云贵等人大唐“商人”身份,已经再明白不过。 只是,已经得罪了吐蕃,只能投靠他们了。这是三岁孩子也会做的选择题。 凌霄无奈地叹息着,低头向范离致歉:“阁下说得不错,我向你道歉。” “什么嘛。”到此时还不觉醒的只有代战:“凭什么,他们又懂医又懂盅,根本就不是什么商人,他们是大唐奸细,你还不把他们抓起来!” “代战!”这是真话,只可惜,不能说。痛惜的凌霄只能出言喝止。 “你们都怎么了!”对大唐的敌意永不能消除。代战真恨见风使舵的人们:“你们这些人通通都没有良心!大唐是我们的仇人,不是恩人!” 她永远也不可能忘记在大唐所受的耻辱。 “算了。代战。”王后走来,哀伤地抚住她的脑袋:“好孩子,我以后再跟你说清楚。” 为了大局,个人的感情只能压抑。 而范离和李云贵则是另一种心情。能够兵不血刃地收伏西凉,是大唐一直的心愿,如今终于达成了。 等到西凉国王的情况稍好些。他们和苏龙等人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身份。 “实不相瞒,陛下,我们是大唐的使臣,之所以扮成商人,是因为吐蕃……”苏龙向前一步,坦称事实。 “原来如此。”西凉国王客气地问候:“吐蕃居心叵测,幸好大唐天子英明,才解救了两国之难啊,只可惜仍有宵小作怪,我西凉不得安宁。” 听他的意思,定是投靠大唐无疑了。范离走上前来,探问道:“陛下,既然是这样,何不两国同盟,让宵小再不敢进犯?” “甚好,甚好。”西凉国王见缝插针地进言:“我西凉愿臣服于大唐,永世交好。只愿大唐天子福寿康宁。” “我陛下也一定乐见其成。”终于达成陛下所想。苏龙赞许地望向范离,又去瞅李云贵。 此时到来西凉,这两个人居功至伟,很了不起。只是范离这个在路上遇见的陌生人,怎么会突然变成李云贵的表弟? 苏龙想着有点多心,却听西凉国王道:“多位贵使远道而来,我西凉不敢怠慢,多谢贵使为我西凉找出奸细,不如三日后摆下盛宴庆功洗尘,正式递交合约书如何?”既然决定作为臣属,这是必要的程序。 “正当如此。”苏龙终于放下了心头大石。 只是,总也有人不识相的人会来捣乱。 三日后,夜间庆功宴上歌舞升平,突然代战来了。只见她一脸醉容,走路踉跄。 “你怎么来了。”随同侍宴的凌霄很紧张:“你怎么喝醉了?” “你们在这儿喝,我只好一个人喝。”心痛已极地代战倒向他的怀中,呜呜哭起来:“你们全都不管我的死活。” “哎。”当众搂抱,太不象话了。凌霄虽然心疼,也很为难。 周围群臣的脸色早已变得乱七八糟,有人握紧了酒杯,有人憋红了脸。 “呵呵。”范离抬头望望他们,笑道:“没想到驸马爷和公主这般恩爱,真是羡煞旁人啊。” “哎,对,对,驸马和公主,是的,是的。”顺水推舟的人们暗自庆幸。 “什么驸马,我才……”代战软弱地抗议了一下,却已经迟了。 范离抬手一招,她便晕倒在凌霄怀中,不能抗辩。 “陛下。”凌霄转身对国王道:“我送她回去。”说罢,他便半扶半抱地带走了她。 到了代战帐中,他把她放下,怜惜不已:“代战,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是。” 底下的话没有说完,代战已经扬臂勾住了他的脖子。 “哎,你……”凌霄被搂近了距离,心慌不已,代战小巧的面容近在咫尺,他抗拒地推了一下她的肩。 “抱抱我。”代战软弱地哭着:“抱抱我。” 凌霄心痛了,抹抹她的脸,劝道:“别这样,被人看见不好,我去叫人来。” “不要,不要。”代战继续哭,掐住了枕头:“我不要别人看我的笑话,我不要当笑话。我是没有人要的露胸公主,我永远也不能解脱,呜呜……” “别这样说,如果你愿意,其实我,我可以。”凌霄怜惜地抚着她的头发,叹道:“你要是愿意嫁给我,我马上去求陛下降旨。我现在就去!” “不要走!”代战迷离地勾住他的脖子:“凌霄你别走,我害怕!” 40投降可耻 “好,好,我不走。”此时帐中虽然没有其他人,也不敢保证安全。凌霄很紧张地安地去拨她的手,怎么拉也拉不开,只得道:“代战,不行的,这样不行,乖,放开我呀。” “你还说要娶我,你明明嫌弃我。”代战试出了结果,很伤心。 “不是这样的。”凌霄急忙解释:“代战,不是这样的。我……” 正说着就有人撩帐进来:“代战!”就叫了这一声,然后,泼倒了水盆。 凌霄回头看,果然是丽娜,他忙喊:“别跑,别跑!”真让她跑了,那就永远也说不清了。他将代战的手臂拽开,即刻出帐去拦:“丽娜!”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你让我走吧!”丽娜抹着眼睛,她已经哭了。 她一直压抑着对凌霄的感情,没想到,今天居然发现了这些。她感到羞耻和愤怒。 “你别误会,我没有对代战做什么,她喝醉了,我只是送她回来。”凌霄手足无措地解释。 “你不用对我解释。”丽娜伤心地说:“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 公主的帐中岂能无人服侍。凌霄也觉得奇怪:“怎么会只有她一个人?” “本来是我在照顾她。”丽娜叹气:“你也知道,现在到处都在传‘那件事’,代战根本就受不了别人靠近她。” “那王后呢。”凌霄想起了最爱她的母亲:“她不会不管代战。” “当然。”丽娜很快说:“王后她在圣坛那里已经跪了一天,为西凉和代战祈福。” “原来如此。”凌霄感到难过:“都是我不好,如果当初没有让代战去大唐一行,也许就不会弄成这样。” “算了。”丽娜想想也觉得是天意:“只要你以后对她好就行了。不过今晚你不可以待在这里,等到你们成亲以后,你再好好对她。” “你误会了,其实我们刚刚并没有做什么。”凌霄红了脸:“丽娜,你是个好姑娘,是我没有福份,谢谢你这样帮她。” “不要说这种话了。你快走吧。”丽娜推着他:“男女有别,不然代战醒了会恨你的。” 当代战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她很后悔为什么昨夜喝醉。 居然在众人面前丢了脸还不知道,这有多么可悲啊。她赶快下床,希望还可以追上。 “你去哪儿。”丽娜正端着洗脸水进来:“代战,大唐使臣已经走了。” “我们西凉真的臣属于大唐了?”代战不甘心:“父王凭什么写降书!” “那是同盟书不是降书!”丽娜为难地纠正她,心里明白不过是说得好听些罢了。 “不行,一定要抢回来!”代战哼道:“要不然等他们回了大唐,我们就要一辈子对大唐低头了!” “你别闹了,我们是做不了什么的。”经过昨夜的事,丽娜的心情还没有完全平复:“好了,代战,你不要再添麻烦了,你这样做会越弄越糟的!” “我就知道我在你们心里是麻烦。”一句话戳中心事,代战恼起来:“好了好了,你也不用看着我了,我知道你讨厌我,你去陪凌霄吧!” “你。”丽娜敏感地冷笑:“你够了代战,明明知道凌霄是你的驸马,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什么?”还没有知道这个消息的代战糊涂了:“谁说他是我的驸马。” “昨夜大唐使臣亲口说的,陛下都没有否认。”丽娜焦躁地回她,又想起不能这样,好懊悔:“算了算了,我不跟你说了。” “大唐使臣凭什么说凌霄是我的驸马,他们怎么知道的。”代战摸摸发疼的脑袋,想想昨夜的醉酒,觉醒道:“完了,我在他们面前丢人了是吗。不行,我要去追!” 写了的同盟书,也要一并追回来。 正在赶路的苏龙也很担心。和李云贵并驾齐驱,本该说些玩笑话,他的表情却一直都很严肃。 虽然事情已经结束,西凉释放所有大唐的“商人”,他的心中却一直忐忑,不能放下。 “怎么了大姐夫。”李云贵疑惑地问:“已经完成了陛下的使命,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吐蕃那边再也不能做出威胁大唐的事,你还有什么放不下。” 西凉终究是一视同仁,放了唐民,也放了吐蕃的舍顿等人。将赤鲁交给他们带了回去,作为阿鲁图伦身亡的交待,还备了一些礼物,然而即使如此,西凉和吐蕃的关系也不可能再和从前一样。 所谓三足鼎立,现在的大唐是以二敌一。 “同盟书很重要。”表面淡定的苏龙很是纠结:“只要一天没将它交给陛下,我们就不可以掉以轻心。” “西凉不会那么傻,出尔反尔吧。”李云贵回头看了一眼范离,若有所思。没想到这反而引起怀疑。 “你老看他干什么。奇怪。”苏龙想想:“你说他是你的表弟,他怎么是突然冒出来的,以前没听你提过啊?” “这个,”不说是表弟,难道说其实是自己的娘子宝钏吗。李云贵脸一红,忙道:“大姐夫,我还会骗你不成。” 苏龙拍拍他的肩:“你要知道,他是在我们去往西凉路上出现的人,所以我要问一问。两国之间,这些还是防着些好,免得有人多心说闲话。” “你说得对。大姐夫,是我莽撞了。”李云贵正说着,路旁的草丛边出现一阵骚乱。 有人。 “大家戒备!”苏龙在马上拔刀,才喊了一声,那边就有人跳出来。 许多黑衣蒙面人来得急如星火,其中之一有些眼熟。李云贵叫道:“魏……” “为什么会有人。”在后边的范离截住了他的话,扬手发出银针。 前来奔袭的魏豹急步后退,扯住同伴便喊:“薛琪!你来干什么,不需要你帮忙,快走!” 昨夜在李云贵等人安享庆功宴之时,被释放的薛琪就已经乘机逃跑,跟他还有他的手下会合,为虎作伥。 “我想帮你。”另有所图的薛琪说得很心虚:“你放开我,我要将合约书抢到手!” 谁签定它并不重要,抢到它便是功劳,最终交到宣宗手上的臣子才是最终的得益者。 “你该不会另外有什么想法吧。”这根本是太拼命的打法,在激斗中的魏豹突发奇想:“等等,你告诉我,薛平贵是不是还活着。你是不是为了他?” “你!”石破天惊也不过如此,薛琪呆住了,连迎面的苏龙砍来的刀也忘了闪避。 “笨蛋!”魏豹无奈地扯住她向后退,即便如此还是让她伤了手臂。 “好痛啊。”薛琪皱紧眉头:“魏二哥,你别管我了!” 声音挺高。终于引得苏龙警觉:“你们是谁?” 再恋战只有暴露,无奈的魏豹只得扯住薛琪,向手下们道:“撤!” “等等!”明明听到了“魏二哥”这样的词,苏龙不肯放过:“说清楚。” “不用了。”李云贵拦住他:“大姐夫,他是魏豹。” “哎,你!”范离急了。 “表弟。”李云贵叫着他,一脸歉意:“大姐夫早晚要知道的。不如现在说了吧。大姐夫,袭击我们的人是魏豹。” “是他。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苏龙想想明白了:“这家伙想抢功。” 同僚是伙伴也是仇人,何况摆平西凉的大功,自然会有人想来捡便宜。 “幸好他们没有得手。”李云贵回头道:“范离,检查一下。” “放心吧,在我这儿呢。”范离扬高了手臂。 他才这样做,身后就有人抛起了圈马索,那是乔装后的代战:“留下同盟书,饶你们不死!” 41傻瓜找死 范离冷笑着,手一挥,拽住了圈马索。 代战被拉得坠了下来,摔得身痛骨裂:“呀!” 清脆的女人声,苏龙和李云贵马上知道她是谁了,都很惊诧:“代战?” 竟然出尔反尔。不要脸的代战,居然连命都不要了? 命还是要的。代战嘤嘤而泣地扭头:“凌霄,救我!”身后传来的马蹄声那么熟悉。 真的是他,他来了,一路急奔到跟前,居然下马跪地。 一切以大局为重,凌霄放弃了私怨:“她昨夜喝醉了,现在还不清醒,苏将军,李将军,所有罪过由我来承担。”说完,从靴子里掏出一把短刀,对准手臂狠狠地扎了一刀,血流如注。 误国大罪,只能用血去洗。 代战不能洗,他来洗。 越流越多的血积了一滩,苏龙和李云贵却在马上凝视着,沉默着,似乎在考验他的诚意。 这样无情,代战躁得叫起来:“你们有没有良心啊,这样还不行,真要逼出人命来吗,哼,大唐不是要和西凉和好吗,现在你们不放过我们,是想跟我们开战咯?” 同盟书已签,怎么能开战。 有这样任性妄为的公主,西凉真是不幸。苏龙无奈地摇头:“罢了,就依代战公主所言,算了吧。” 范离抽离了法术,众人重新上路。葛青葛大这些乞丐兵们先打头阵,为同僚开路,一切安好。 李云贵悄悄地驱马靠过来:“宝钏。” “什么事?”宝钏夹住马腹让行走慢一点,以便交谈。 “你辛苦了,回去以后为夫好好补偿你啊。”李云贵露出一丝调笑。 “说什么呢。”当中的“含义”太让人害羞了,范离红着脸,一把推开他:“小心被人听见!” “不会的啦,你现在是男装,谁会怀疑。”李云贵笑着,很轻松。 等到离开西凉国境就再也不用怕,以现在的行进速度,很快。 “不行。”范离目测着周围的草丛:“我们还要小心。” 没有了魏豹和代战,还有别的。 不一会儿,狂风大起,日头突然发出猛烈的强光。 “呀!这是怎么回事!”眼睛要被刺瞎了,所有的同僚急忙抬手去挡,也包括范离。 风更强了,吹呀吹吹倒了草木,很多人都滚下了马来。乞丐兵 就在一切乱糟糟的时候,它停了。 人畜无伤,只是重要的一件东西不见了。 范离的手上空空如也。 “哎呀,糟了,同盟书不见了,这是被谁抢走了!?他会妖法!”苏龙和李云贵呼喝着,真要命。 会妖法又是对头的当然是许重生。想必那个家伙现在会很高兴吧?范离扬眉一笑:“他成功了是件好事,我们走着瞧吧。” “走着瞧?”李云贵看她话中有话:“什么意思?” “我们最怕的是同盟书被人抢走,现在已经被人抢走,我们可以安心上路了。”范离很高兴呢。 许重生在西凉藏了这么久当然没有闲着,他一直暗中布置着,除了观察事态,吊住薛平贵的命,再要做的就是这件事了。 而它是最重要的。 一举成功。许重生带着同盟书以最快的时间赶回了长安。 调虎离山,莫过于此。而这只笨老虎回宫禀报的时候,还很洋洋自得。 来龙去脉还没有说完,许贵妃就怒了:“什么,你没有杀薛平贵,你还救了他,你疯了吗。小弟,你怎么能不听话呢?”许重生胡来得简直气死人。 当然不能听话,否则荣华富贵就没了。 许重生阴险地笑着:“我留着他有用,我不但要救他的命,我还要帮薛平贵养好伤,将来去当西凉的驸马。” “你这个混蛋,你别忘了,你是许家的人!”许贵妃大叫着,抬手就打。 许重生一把抓住了:“我的贵妃姐姐,你可想清楚了,我现在是重生道长,不是假扮内侍的奴才!你还想不要你的儿子当太子了?” “你说什么,这跟渼儿当太子有什么关系。我用着得你帮忙?哼,皇上早就说过会让他当太子!”许贵妃显然不相信。 “妇人之见,哪个男人舍得早早交出权位,你当皇上不知道你们的野心?一旦立了太子就等于自寻死路,你们会放过他吗,他才不会那么傻。那些承诺不过是哄小孩子的,也只有你这样的笨蛋才会相信!”始终只有男人最了解男人,许重生摸透了宣宗的心。 没有一个皇帝会嫌在位的时间太久,何况如今是太平天下,而且李渼并不是稳妥的继承人。 墙头草最是容易糊弄,不一会儿,许贵妃就糊涂起来,不知不觉听之任之:“依你之见,到底怎么办?” “别急。我此去西凉,抢到一件好东西,你把它交给皇上,他肯定会很满意。”许重生掏出一卷密轴,心花怒放。 同盟书就在密轴里,正所谓渔人得利,他正是沾沾自喜的渔人。 光这样还不够,他要把经过好好地夸耀一番才觉得满意。许贵妃听得惊喜死了:“真的吗,你趁苏龙李云贵出事的时候得手了?哈哈,他们想尽办法达成的同盟,却让你捡了便宜,太好了!” 得来全不费功夫呀,真好。 想得美的许重生还有着更多的幻想:“打击了苏龙和李云贵,他们此处徒劳无功肯定会引起龙颜大怒,到时我再献出同盟书,到那时,所有的功劳不仅是我的,更是雍王的,到时候,群臣热议,娘娘还怕不能趁机推渼儿当太子吗。” 真是一举三得。许贵妃美得眯起眼睛,连一丝缝都找不着了,她乐死了:“说得好,小弟,我真的太感激你了,你太棒了!” 做梦去吧,做梦才是最美的。 这两个无耻的家伙在幻想中乐不思蜀,突然李渼从外面闯了进来。 听说许重生拿到了同盟书,这个傻殿下还有些不高兴:“哼,我也派了魏豹去西凉,这个笨蛋,一点儿用都没有,却让你得了手,真讨厌。” “殿下不高兴?”许重生听出了话外之意,有点不痛快:“我拿了和魏豹拿了有什么不同?不都是为了殿下吗。” “谁知道你是不是想要利己啊。不然你为什么不杀薛平贵。”李渼目光短浅地叫嚣着:“搞那么多事干嘛,父皇本来已经答应要册封我为太子,你搞这么多事,万一他趁机不封我,你要怎么赔偿?” “如果真的是这样,微臣把脑袋赔给殿下怎么样。”屡次被质疑,许重生有些生气了。 “谁要你的脑袋,又不值钱。我要当太子!我派魏豹去拿还可以说是为国争功,你一个道士不务正业,去抢同盟书,你让父皇怎么想。再说,他要是问你同盟书从哪里来的,你不怕李云贵他们拆穿你吗。”李渼一点都不会说话,专门气人。 虽然是气人的话,也有些道理。刚刚兴奋着的许贵妃现在沉默了。 许重生终于不想理他们了,气得心口疼,一甩袖子,化成光影,悄然离身。 他刚刚闪起一道光,没有教任何人通报的宣宗就悄悄地走进来,吓了一跳:“那是什么?” 许重生已经闪不见了。许贵妃和李渼连忙堆笑着去骗他:“皇上,没有啊,是阳光闪了一下吧,我们刚刚都觉得刺眼呢。”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光线,太刺眼了,非吉即凶啊。这样的预兆是不是说明李云贵等人的西凉之行不顺利? 宣宗摸着心口,很难过。 机会来了,李渼连忙趁机进谗:“以儿臣之见,他们肯定办砸了!” 胡说八道。许贵妃急忙瞪他,安慰宣宗:“不会的不会的,一定能降伏西凉,顺利回朝。” 现在越是捧得高,将来才能摔得越疼。这个道理,没有经过一定的年岁是不会懂的。而这对母子的心思,身为皇帝的宣宗也是心知肚明。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还没有一丝悔改,绝非大唐之福。只好盼着李云贵和苏龙能够一举成功,为大唐带来祥瑞。 想着李云贵,宣宗的心头有着莫名的激动,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能用感叹来表述了。 他越是伤心,许贵妃和李渼越是乐翻天,心里在想:哼,等着吧,等来一群倒霉鬼,丢死人了哈哈! 丢人的不知道是谁。 等来等去,苏龙和李云贵,乃至范离和一帮乞丐兵终于都回来了。宣宗大喜召见这些人上殿,他们却都吞吞吐吐。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宣宗想起不祥的那道光,很怕。 “本来同盟已经达成,我们带着同盟书返回大唐,结果,路上却狂风大作,还有强光。”苏龙当众描述情形,说得不胜唏嘘。 众臣听得又气又急,纷纷催问:“真的被人抢走了,是谁抢走的?” 范离在旁边无奈地说:“不知道。” “怎么能不知道呢。你们这些玩忽职守的家伙,还不快快请罪!”雍王李渼终于神气地出现了。 许重生跟在后面,手里抓着卷轴,大喊道:“同盟书在这里!” 万众瞩目,众臣惊呼着,赞叹着。感觉很露脸的许重生得意地趾高气昂。 才一会儿,宣宗的问话结束了它:“等等,你拿的是同盟书,你从哪儿得来的?” “当然是他抢来的。他居心叵测,意图颠覆大唐,从中渔利,陛下若是不信,可以让他当众打开,就是证明。”范离微微一笑,插话道。 42新的风波
  • 代战被拉得坠了下来,摔得身痛骨裂:“呀!” 清脆的女人声,苏龙和李云贵马上知道她是谁了,都很惊诧:“代战?” 竟然出尔反尔。不要脸的西凉,居然连命都不要了? 命还是要的。代战嘤嘤而泣地扭头:“凌霄,救我!”身后传来的马蹄声那么熟悉。 真的是他,他来了,一路急奔到跟前,居然下马跪地。 一切以大局为重,凌霄放弃了私怨:“她昨夜喝醉了,现在还不清醒,苏将军,李将军,所有罪过由我来承担。”说完,从靴子里掏出一把短刀,对准手臂狠狠地扎了一刀,血流如注。 误国大罪,只能用血去洗。 代战不能洗,他来洗。 越流越多的血积了一滩,苏龙和李云贵却在马上凝视着,沉默着,似乎在考验他的诚意。 这样无情,代战躁得叫起来:“你们有没有良心啊,这样还不行,真要逼出人命来吗,哼,大唐不是要和西凉和好吗,现在你们不放过我们,是想跟我们开战咯?” 同盟书已签,怎么能开战。 有这样任性妄为的公主,西凉真是不幸。苏龙无奈地摇头:“罢了,就依代战公主所言,算了吧。” 范离抽离了法术,众人重新上路。葛青葛大这些乞丐兵们先打头阵,为同僚开路,一切安好。 李云贵悄悄地驱马靠过来:“宝钏。” “什么事?”宝钏夹住马腹让行走慢一点,以便交谈。 “你辛苦了,回去以后为夫好好补偿你啊。”李云贵露出一丝调笑。 “说什么呢。”当中的“含义”太让人害羞了,范离红着脸,一把推开他:“小心被人听见!” “不会的啦,你现在是男装,谁会怀疑。”李云贵笑着,很轻松。 等到离开西凉国境就再也不用怕,以现在的行进速度,很快。 “不行。”范离目测着周围的草丛:“我们还要小心。” 没有了魏豹和代战,还有别的。 不一会儿,狂风大起,日头突然发出猛烈的强光。 “呀!这是怎么回事!”眼睛要被刺瞎了,所有的同僚急忙抬手去挡,也包括范离。 风更强了,吹呀吹吹倒了草木,很多人都滚下了马来。乞丐兵们都倒下了。 就在一切乱糟糟的时候,它停了。 人畜无伤,只是重要的一件东西不见了。 范离的手上空空如也。 “哎呀,糟了,同盟书不见了,这是被谁抢走了!?他会妖法!”苏龙和李云贵呼喝着,真要命。 会妖法又是对头的当然是许重生。想必那个家伙现在会很高兴吧?范离扬眉一笑:“他成功了是件好事,我们走着瞧吧。” “走着瞧?”李云贵看她话中有话:“什么意思?” “我们最怕的是同盟书被人抢走,现在已经被人抢走,我们可以安心上路了。”范离很高兴呢。 许重生在西凉藏了这么久当然没有闲着,他一直暗中布置着,除了观察事态,吊住薛平贵的命,再要做的就是这件事了。 而它是最重要的。 一举成功。许重生带着同盟书以最快的时间赶回了长安。 调虎离山,莫过于此。而这只笨老虎回宫禀报的时候,还很洋洋自得。 来龙去脉还没有说完,许贵妃就怒了:“什么,你没有杀薛平贵,你还救了他,你疯了吗。小弟,你怎么能不听话呢?”许重生胡来得简直气死人。 当然不能听话,否则荣华富贵就没了。 许重生阴险地笑着:“我留着他有用,我不但要救他的命,我还要帮薛平贵养好伤,将来去当西凉的驸马。” “你这个混蛋,你别忘了,你是许家的人!”许贵妃大叫着,抬手就打。 许重生一把抓住了:“我的贵妃姐姐,你可想清楚了,我现在是重生道长,不是假扮内侍的奴才!你还想不要你的儿子当太子了?” “你说什么,这跟渼儿当太子有什么关系。我用着得你帮忙?哼,皇上早就说过会让他当太子!”许贵妃显然不相信。 “妇人之见,哪个男人舍得早早交出权位,你当皇上不知道你们的野心?一旦立了太子就等于自寻死路,你们会放过他吗,他才不会那么傻。那些承诺不过是哄小孩子的,也只有你这样的笨蛋才会相信!”始终只有男人最了解男人,许重生摸透了宣宗的心。 没有一个皇帝会嫌在位的时间太久,何况如今是太平天下,而且李渼并不是稳妥的继承人。 墙头草最是容易糊弄,不一会儿,许贵妃就糊涂起来,不知不觉听之任之:“依你之见,到底怎么办?” “别急。我此去西凉,抢到一件好东西,你把它交给皇上,他肯定会很满意。”许重生掏出一卷密轴,心花怒放。 同盟书就在密轴里,正所谓渔人得利,他正是沾沾自喜的渔人。 光这样还不够,他要把经过好好地夸耀一番才觉得满意。许贵妃听得惊喜死了:“真的吗,你趁苏龙李云贵出事的时候得手了?哈哈,他们想尽办法达成的同盟,却让你捡了便宜,太好了!” 得来全不费功夫呀,真好。 想得美的许重生还有着更多的幻想:“打击了苏龙和李云贵,他们此处徒劳无功肯定会引起龙颜大怒,到时我再献出同盟书,到那时,所有的功劳不仅是我的,更是雍王的,到时候,群臣热议,娘娘还怕不能趁机推渼儿当太子吗。” 真是一举三得。许贵妃美得眯起眼睛,连一丝缝都找不着了,她乐死了:“说得好,小弟,我真的太感激你了,你太棒了!” 做梦去吧,做梦才是最美的。 这两个无耻的家伙在幻想中乐不思蜀,突然李渼从外面闯了进来。 听说许重生拿到了同盟书,这个傻殿下还有些不高兴:“哼,我也派了魏豹去西凉,这个笨蛋,一点儿用都没有,却让你得了手,真讨厌。” “殿下不高兴?”许重生听出了话外之意,有点不痛快:“我拿了和魏豹拿了有什么不同?不都是为了殿下吗。” “谁知道你是不是想要利己啊。不然你为什么不杀薛平贵。”李渼目光短浅地叫嚣着:“搞那么多事干嘛,父皇本来已经答应要册封我为太子,你搞这么多事,万一他趁机不封我,你要怎么赔偿?” “如果真的是这样,微臣把脑袋赔给殿下怎么样。”屡次被质疑,许重生有些生气了。 “谁要你的脑袋,又不值钱。我要当太子!我派魏豹去拿还可以说是为国争功,你一个道士不务正业,去抢同盟书,你让父皇怎么想。再说,他要是问你同盟书从哪里来的,你不怕李云贵他们拆穿你吗。”李渼一点都不会说话,专门气人。 虽然是气人的话,也有些道理。刚刚兴奋着的许贵妃现在沉默了。 许重生终于不想理他们了,气得心口疼,一甩袖子,化成光影,悄然离身。 他刚刚闪起一道光,没有教任何人通报的宣宗就悄悄地走进来,吓了一跳:“那是什么?” 许重生已经闪不见了。许贵妃和李渼连忙堆笑着去骗他:“皇上,没有啊,是阳光闪了一下吧,我们刚刚都觉得刺眼呢。”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光线,太刺眼了,非吉即凶啊。这样的预兆是不是说明李云贵等人的西凉之行不顺利? 宣宗摸着心口,很难过。 机会来了,李渼连忙趁机进谗:“以儿臣之见,他们肯定办砸了!” 胡说八道。许贵妃急忙瞪他,安慰宣宗:“不会的不会的,一定能降伏西凉,顺利回朝。” 现在越是捧得高,将来才能摔得越疼。这个道理,没有经过一定的年岁是不会懂的。而这对母子的心思,身为皇帝的宣宗也是心知肚明。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还没有一丝悔改,绝非大唐之福。只好盼着李云贵和苏龙能够一举成功,为大唐带来祥瑞。 想着李云贵,宣宗的心头有着莫名的激动,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能用感叹来表述了。 他越是伤心,许贵妃和李渼越是乐翻天,心里在想:哼,等着吧,等来一群倒霉鬼,丢死人了哈哈! 丢人的不知道是谁。 等来等去,苏龙和李云贵,乃至范离和一帮乞丐兵终于都回来了。宣宗大喜召见这些人上殿,他们却都吞吞吐吐。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宣宗想起不祥的那道光,很怕。 “本来同盟已经达成,我们带着同盟书返回大唐,结果,路上却狂风大作,还有强光。”苏龙当众描述情形,说得不胜唏嘘。 众臣听得又气又急,纷纷催问:“真的被人抢走了,是谁抢走的?” 范离在旁边无奈地说:“不知道。” “怎么能不知道呢。你们这些玩忽职守的家伙,还不快快请罪!”雍王李渼终于神气地出现了。 许重生跟在后面,手里抓着卷轴,大喊道:“同盟书在这里!” 万众瞩目,众臣惊呼着,赞叹着。感觉很露脸的许重生得意地趾高气昂。 才一会儿,宣宗的问话结束了它:“等等,你拿的是同盟书,你从哪儿得来的?” “当然是他抢来的。他居心叵测,意图颠覆大唐,从中渔利,陛下若是不信,可以让他当众打开,就是证明。”范离微微一笑,插话道。 43密谋再生 范离冷笑着,手一挥,拽住了圈马索。 代战被拉得坠了下来,摔得身痛骨裂:“呀!” 清脆的女人声,苏龙和李云贵马上知道她是谁了,都很惊诧:“代战?” 竟然出尔反尔。不要脸的西凉,居然连命都不要了? 命还是要的。代战嘤嘤而泣地扭头:“凌霄,救我!”身后传来的马蹄声那么熟悉。 真的是他,他来了,一路急奔到跟前,居然下马跪地。 一切以大局为重,凌霄放弃了私怨:“她昨夜喝醉了,现在还不清醒,苏将军,李将军,所有罪过由我来承担。”说完,从靴子里掏出一把短刀,对准手臂狠狠地扎了一刀,血流如注。 误国大罪,只能用血去洗。 代战不能洗,他来洗。 越流越多的血积了一滩,苏龙和李云贵却在马上凝视着,沉默着,似乎在考验他的诚意。 这样无情,代战躁得叫起来:“你们有没有良心啊,这样还不行,真要逼出人命来吗,哼,大唐不是要和西凉和好吗,现在你们不放过我们,是想跟我们开战咯?” 同盟书已签,怎么能开战。 有这样任性妄为的公主,西凉真是不幸。苏龙无奈地摇头:“罢了,就依代战公主所言,算了吧。” 范离抽离了法术,众人重新上路。葛青葛大这些乞丐兵们先打头阵,为同僚开路,一切安好。 李云贵悄悄地驱马靠过来:“宝钏。” “什么事?”宝钏夹住马腹让行走慢一点,以便交谈。 “你辛苦了,回去以后为夫好好补偿你啊。”李云贵露出一丝调笑。 “说什么呢。”当中的“含义”太让人害羞了,范离红着脸,一把推开他:“小心被人听见!” “不会的啦,你现在是男装,谁会怀疑。”李云贵笑着,很轻松。 等到离开西凉国境就再也不用怕,以现在的行进速度,很快。 “不行。”范离目测着周围的草丛:“我们还要小心。” 没有了魏豹和代战,还有别的。 不一会儿,狂风大起,日头突然发出猛烈的强光。 “呀!这是怎么回事!”眼睛要被刺瞎了,所有的同僚急忙抬手去挡,也包括范离。 风更强了,吹呀吹吹倒了草木,很多人都滚下了马来。乞丐兵们都倒下了。 就在一切乱糟糟的时候,它停了。 人畜无伤,只是重要的一件东西不见了。 范离的手上空空如也。 “哎呀,糟了,同盟书不见了,这是被谁抢走了!?他会妖法!”苏龙和李云贵呼喝着,真要命。 会妖法又是对头的当然是许重生。想必那个家伙现在会很高兴吧?范离扬眉一笑:“他成功了是件好事,我们走着瞧吧。” “走着瞧?”李云贵看她话中有话:“什么意思?” “我们最怕的是同盟书被人抢走,现在已经被人抢走,我们可以安心上路了。”范离很高兴呢。 许重生在西凉藏了这么久当然没有闲着,他一直暗中布置着,除了观察事态,吊住薛平贵的命,再要做的就是这件事了。 而它是最重要的。 一举成功。许重生带着同盟书以最快的时间赶回了长安。 调虎离山,莫过于此。而这只笨老虎回宫禀报的时候,还很洋洋自得。 来龙去脉还没有说完,许贵妃就怒了:“什么,你没有杀薛平贵,你还救了他,你疯了吗。小弟,你怎么能不听话呢?”许重生胡来得简直气死人。 当然不能听话,否则荣华富贵就没了。 许重生阴险地笑着:“我留着他有用,我不但要救他的命,我还要帮薛平贵养好伤,将来去当西凉的驸马。” “你这个混蛋,你别忘了,你是许家的人!”许贵妃大叫着,抬手就打。 许重生一把抓住了:“我的贵妃姐姐,你可想清楚了,我现在是重生道长,不是假扮内侍的奴才!你还想不要你的儿子当太子了?” “你说什么,这跟渼儿当太子有什么关系。我用着得你帮忙?哼,皇上早就说过会让他当太子!”许贵妃显然不相信。 “妇人之见,哪个男人舍得早早交出权位,你当皇上不知道你们的野心?一旦立了太子就等于自寻死路,你们会放过他吗,他才不会那么傻。那些承诺不过是哄小孩子的,也只有你这样的笨蛋才会相信!”始终只有男人最了解男人,许重生摸透了宣宗的心。 没有一个皇帝会嫌在位的时间太久,何况如今是太平天下,而且李渼并不是稳妥的继承人。 墙头草最是容易糊弄,不一会儿,许贵妃就糊涂起来,不知不觉听之任之:“依你之见,到底怎么办?” “别急。我此去西凉,抢到一件好东西,你把它交给皇上,他肯定会很满意。”许重生掏出一卷密轴,心花怒放。 同盟书就在密轴里,正所谓渔人得利,他正是沾沾自喜的渔人。 光这样还不够,他要把经过好好地夸耀一番才觉得满意。许贵妃听得惊喜死了:“真的吗,你趁苏龙李云贵出事的时候得手了?哈哈,他们想尽办法达成的同盟,却让你捡了便宜,太好了!” 得来全不费功夫呀,真好。 想得美的许重生还有着更多的幻想:“打击了苏龙和李云贵,他们此处徒劳无功肯定会引起龙颜大怒,到时我再献出同盟书,到那时,所有的功劳不仅是我的,更是雍王的,到时候,群臣热议,娘娘还怕不能趁机推渼儿当太子吗。” 真是一举三得。许贵妃美得眯起眼睛,连一丝缝都找不着了,她乐死了:“说得好,小弟,我真的太感激你了,你太棒了!” 做梦去吧,做梦才是最美的。 这两个无耻的家伙在幻想中乐不思蜀,突然李渼从外面闯了进来。 听说许重生拿到了同盟书,这个傻殿下还有些不高兴:“哼,我也派了魏豹去西凉,这个笨蛋,一点儿用都没有,却让你得了手,真讨厌。” “殿下不高兴?”许重生听出了话外之意,有点不痛快:“我拿了和魏豹拿了有什么不同?不都是为了殿下吗。” “谁知道你是不是想要利己啊。不然你为什么不杀薛平贵。”李渼目光短浅地叫嚣着:“搞那么多事干嘛,父皇本来已经答应要册封我为太子,你搞这么多事,万一他趁机不封我,你要怎么赔偿?” “如果真的是这样,微臣把脑袋赔给殿下怎么样。”屡次被质疑,许重生有些生气了。 “谁要你的脑袋,又不值钱。我要当太子!我派魏豹去拿还可以说是为国争功,你一个道士不务正业,去抢同盟书,你让父皇怎么想。再说,他要是问你同盟书从哪里来的,你不怕李云贵他们拆穿你吗。”李渼一点都不会说话,专门气人。 虽然是气人的话,也有些道理。刚刚兴奋着的许贵妃现在沉默了。 许重生终于不想理他们了,气得心口疼,一甩袖子,化成光影,悄然离身。 他刚刚闪起一道光,没有教任何人通报的宣宗就悄悄地走进来,吓了一跳:“那是什么?” 许重生已经闪不见了。许贵妃和李渼连忙堆笑着去骗他:“皇上,没有啊,是阳光闪了一下吧,我们刚刚都觉得刺眼呢。”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光线,太刺眼了,非吉即凶啊。这样的预兆是不是说明李云贵等人的西凉之行不顺利? 宣宗摸着心口,很难过。 机会来了,李渼连忙趁机进谗:“以儿臣之见,他们肯定办砸了!” 胡说八道。许贵妃急忙瞪他,安慰宣宗:“不会的不会的,一定能降伏西凉,顺利回朝。” 现在越是捧得高,将来才能摔得越疼。这个道理,没有经过一定的年岁是不会懂的。而这对母子的心思,身为皇帝的宣宗也是心知肚明。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还没有一丝悔改,绝非大唐之福。只好盼着李云贵和苏龙能够一举成功,为大唐带来祥瑞。 想着李云贵,宣宗的心头有着莫名的激动,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能用感叹来表述了。 他越是伤心,许贵妃和李渼越是乐翻天,心里在想:哼,等着吧,等来一群倒霉鬼,丢死人了哈哈! 丢人的不知道是谁。 等来等去,苏龙和李云贵,乃至范离和一帮乞丐兵终于都回来了。宣宗大喜召见这些人上殿,他们却都吞吞吐吐。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宣宗想起不祥的那道光,很怕。 “本来同盟已经达成,我们带着同盟书返回大唐,结果,路上却狂风大作,还有强光。”苏龙当众描述情形,说得不胜唏嘘。 众臣听得又气又急,纷纷催问:“真的被人抢走了,是谁抢走的?” 范离在旁边无奈地说:“不知道。” “怎么能不知道呢。你们这些玩忽职守的家伙,还不快快请罪!”雍王李渼终于神气地出现了。 许重生跟在后面,手里抓着卷轴,大喊道:“同盟书在这里!” 万众瞩目,众臣惊呼着,赞叹着。感觉很露脸的许重生得意地趾高气昂。 才一会儿,宣宗的问话结束了它:“等等,你拿的是同盟书,你从哪儿得来的?” “当然是他抢来的。他居心叵测,意图颠覆大唐,从中渔利,陛下若是不信,可以让他当众打开,就是证明。”范离微微一笑,插话道。 44报仇心切
  •   越想活的,越活不下去。薛平贵死了,虽然有急救,刚把他抬回宫里,正好咽气。 这很麻烦,因为徐方也死了,畏罪自杀的人,背后一定有秘密。而它,当然是在最贪心欲望最深的人身上。只有离权力最近的人,可望而不可得的人,才会冒险付出这样的代价,普天之下,也只有徐贵妃才付得起。 可是徐贵妃后悔了,现在的她,正在披香殿大发脾气。 殿中的下人已经全都出去了,听她发脾气的是个“内侍”,而且还是很年轻,样子很俊的。他大概不到三十岁,有着一张白皙的面孔,明媚而皎洁的笑容,两道长眉软软地好像卧蚕,轻抿的嘴角满含温柔。 他是披香殿极少出现的客人,每当他出现的时候,也就是要死人的时候。 他杀人的方式很特别。毒药、邪术,只要管用的,从来不计手段也没有后悔过。目前为止,他只为许家杀人。 许重生是许家在外边带回来的私生子,身份低贱,可算得上是许贵妃的弟弟。虽然没有正式公开过。 身为许家的人,为许家的荣华富贵杀人或许不可避免,但恩恩怨怨总有结束的时候,薛平贵的命就是最后一桩。可惜,往往是这最后一桩搞砸了。 虽然薛平贵死了,许贵妃却很不满意。因为,后患无穷。 “笨蛋,”她很着急:“陛下一定会怀疑渼儿,你怎么就不明白本宫的话。现在薛平贵不能死,死了就完了!” 是她暗示宣宗滴血认亲,薛平贵死了,李渼是最大的受益人。 徐方是她的人,潜伏在宣宗身边,随时准备牺牲,她把多年的经营的心血砸在这一刻,不是为了这样的结果。 “娘娘,我只会杀人不会救人。”一个有本事的人这样被训斥一定会很不高兴,许重生却还是笑着的:“要不然这样,等雍王下回也病危了,我一定救他,行不行?” “你!”许贵妃扬起了手,却没有打下去,她不敢。 许重生抬起眼睛等着,等了一会儿,他终于说:“也不是没办法,不过你要是打我,那它就真没了。” “呵呵,好兄弟,你看我跟你闹着玩儿呢。”许贵妃马变换了态度,笑着说:“我怎么舍得真的打你,你是渼儿的好舅舅,你怎么会看着他出事。” 薛平贵是该死,但不能死在这么暧昧的时刻,他要死,最好死得跟李渼沾不上一点关系。 “那么娘娘您以为现在救了他,皇上就不会怀疑了吗。”许重生叹气,笑她单纯。 “你让他先活过这阵子,过两天再死,你不是会那些玩意吗,你把他的阳寿再延一延。”为了许家大业,许重生从小被送去学习奇门遁甲,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她不相信没有办法。 “我又不是神仙,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算了,试试吧,你要他活多久?”千载难逢的良机就在此刻,许重生偏偏要做出迟疑的模样。 在宣宗面前一鸣惊人才是他要的,摆脱许家的掣肘,全凭这一刻。薛平贵的命,是他青云直上的阶梯,他当然不能舍得他真的死了。 只有先死而后生,才能显出神技。自从出师以来,许重生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亲自请求的许贵妃早已被无奈的口吻蒙骗,还很天真地说:“这个无所谓,最好,让他死得让人没有话说。” “好吧,我试试。”怀揣着兴奋的许重生垂低眼眸,恭敬地从披香殿退出去的时候,他又像一个不起眼的小内侍了。 走在回廊上,许重生听见迎面说话的声音,抬眼看了一下,急忙避开,跪在一旁。 李馨正在焦灼地哭着,另一边抹着眼泪安慰着她的,正是宝钏。 这几日,她答应过王允要留在宫中注意消息,结果,等到了最好的消息。 代战不过比薛平贵差了一刻,刚刚咽气还赶上做伴。但她的死对李馨来说,实在是一种“噩耗”。 她是奉旨看顾的人,现在代战死了,难免有责任,所以,宝钏也只好陪她一起“难受”。算着时间,薛平贵也该死了,待会儿还要有一场大哭,必须留着力气。所以宝钏也只是小声抽泣,心里却美得很呢。 辛苦没有白费,他们完蛋了,比预想得更快,真的太好了。 于是,宝钏决心好好地做这场戏,心满意足地扶着李馨再走过几步,突然心儿扑跳。 预感来了,回头望,一个小内侍安静地跪候着凤驾,没有什么特别呀,可是她偏偏鬼使神差地停下,唤道:“小公公,你过来一下。” 许重生心中默然,也只得站起来,走过去弯腰捏着嗓子说:“小奴见过广德公主,王三小姐。” 不对。宝钏才听了一声就觉得有问题,果然,她去望他的脸,居然看不清楚。 许重生偏过眼睛也看她,很快又低了头,安静地说:“敢问三小姐,唤小奴有何吩咐。” “哦,没什么,认错人了。”宝钏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心中却道,有幻术。 只有懂得的幻术的人才会在不想被别人记住的时候及时动用它。他用得不露痕迹,显然是个行家。可以想见,他根本不想李馨记得他的样子。 正好李馨也无心盘问,许重生赶快走了,却是在退开前特别地又瞧了宝钏一眼。 那是什么意思,宝钏不想理会,她要扶着李馨去见宣宗,薛平贵是死是活,看宣宗的反应就能知道。 这位可怜的陛下正在哭他的爱儿,哭他的刘妃,哭得肝肠寸断。他甚至有点后悔为什么要在最后一刻才要如此纠结。他亲手杀了他的孩子,他怎么能放得下。 巨大的愧疚是座山快把他压塌,平贵安静地躺在榻上闭着眼睛,却已是一动不动。 垂着帐子,宣宗悲伤地叹息:“都出去吧,知道了,朕谁也不想见,都出去。”他的声音沮丧至极,结果已明,宝钏和李馨站在殿外,却还有点不甘心。 没有多久,一心要洗白自己的许贵妃来了,为宣宗带去最好的消息。这些不是宝钏和李馨能管束的,而她们去往御花园排解散步的时候,正好看到刚才的人。 李馨已经没有印象了,宝钏却很敏感地没有放过。许重生这会儿刚要准备离开,他要吊一吊宣宗的胃口,等他求贤若渴的时候才出现,否则许贵妃的举荐就显得欲盖弥彰。 可是没想到,居然又见到了她们。这回的再见,他的心提了起来。 宝钏的眉眼都是娇美的,样子也很高贵,他却觉得有点怕。同道中人的敏感使得他忍不住多望了几眼。 “大胆。”李馨正是心情不好因此迁怒:“你在干什么?” 内侍喜欢看女人那就完了。许重生急忙跪下,不敢说话。 李馨一向性情温和,宝钏安慰了几句,走过去说:“公主心情不好,不是故意怪你的,起来吧,刚才我们见过,真巧呢。” 许重生的肩动了一下,却是马上端正身躯,谢恩道:“小奴失礼了,对不起。” 他是真的被吓到了,宝钏记得他,至少说明了一样,她不是寻常的小姐。 但愿她没有发现什么,许重生恭敬地说着,心想快跑。 等他再进宫的时候,早已换上一身道服,仙风道骨,被希望充满心灵的宣宗很是焦灼,分辨不了忠奸,竟直接地道:“仙长,只要你救活他,你要什么,朕都可以给。” 许重生装模作样地观察一阵,叹道:“陛下,人死难以复生,且容贫道一试。” 相伴在宣宗身旁的许贵妃,抬头眨眼,盼他一定要将暗示看清楚。她是要薛平贵活,但她不要他活很久。 许重生微笑了一下,没有答她,心里却已想好一石二鸟的法子。 按薛平贵的八字,他的阳寿还有五十年零几个月,如今既然不要他活很久,那就留个零头,把这五十年拿过来安在另一个人的身上。 这个人也很重要呢,她是压在宣宗心头的另一座山,解决了她,宣宗应当会更高兴。 于是,他观察了一阵,对宣宗道:“要救此人,唯有借寿,请教陛下和娘娘,有没有新近横死的人拿来一观。” “有。”许贵妃突然心颤,想到是谁了,已经脱口而出,她好后悔。 原来许重生也不过是想借此机会拿取荣华富贵,真是看轻了他。她好恨自己的愚蠢,为人铺路,气得手绞紧了帕子。 “好吧,就让贫道借她的阳寿,来为这位公子还魂。”许重生假假地回道,心里想得却是,哼,薛平贵,拿光你的五十年,先让代战换了我的荣华富贵再说。 “等等。”宣宗听到这里也已猜到他们说的是代战,很急:“她已经死了,而且她的身份特殊,你怎么能。” “陛下放心,横死的,寿元未尽,此事倘若成功,连同此人也可以一起活过来。”许重生狡黠地抬眼:“未知贫道是否有荣幸为陛下一举两得呢?” “好,好极了!”宣宗真是高兴至极,大叹道:“仙长真是不俗,多谢仙长,请教道号是……” “在下重生。”许重生将许贵妃瞟了一眼,笑道:“多谢陛下与娘娘的赏识,贫道一定尽力而为。” 45平贵之心 西凉的皇族都有护身的圣物,幸好凌霄不是,法符应当可以用来对付他。可惜法符只有两道,必须节省在最必要的时候。 怎样才能一举两得?薛平贵盯着它想得头痛,连代战进来都不知道。 相比凌霄,代战更愿意来这里,拿不回同盟书,连累凌霄这两件事加在一起,她受到更多的逼迫。 所以她将“哑巴”的大帐当成了避风港,当成了“树洞”。 对着薛平贵倾诉虽然更像自说自划,但是她已经习惯了,甚至有点沉迷。 薛平贵正好投其所好。虽然被施法不能用言语回应,却可以打手势,扮鬼脸来逗她开心。 代战不知道他的姓名便叫他哑公子,经常来找这名救命恩人。 开心是她最需要的。当她出现的时候,薛平贵就知道是为什么。 但今天,他走神了。代战喊了几遍他都听不见。 “哑公子,哑公子?你怎么了?”代战走过来,抬手碰到他的指尖,一声尖叫,身儿一晃。 法符和护身的圣物相冲,即刻发出冲撞。 代战要掉下去了,薛平贵想也不想就抱住她。她的脸撞上了他的唇,发出“吧”的一声。 “啊,哑公子。”天作之合,竟然这样巧,代战羞红了脸。而薛平贵却趁机匆匆将法符塞进衣襟里。 “对不起。”他比划着对她“说”,低下眼帘仿佛很是羞愧。 “不关你的事。”代战推开了他,感受着猛烈的心跳,男人的气息令她害怕。 刚刚的近在咫尺,还带给她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眼前的哑公子,似乎很熟悉。 代战忍不住眯起眼睛,对着薛平贵再看了一阵,却看不穿人皮面具。 薛平贵很快忐忑起来,摇着手“道”:“公主,你有什么事吗?” “你的伤快痊愈了吧,我是特地来看你的。”代战拿来了亲手做的美食,起身将它们放在桌上, 她做得很好,每一道都是西凉的名点。 薛平贵走过去享用,当他坐下拿起筷子的时候,代战的眼睛突然一亮。 他拿着筷子在桌上戳戳把它们戳齐,再把两根分开一点,拿好去夹菜。 这个动作是属于薛平贵的,代战曾经扮作男装的时候和他吃过路边摊。居然会在这儿重见,她顿时呆住了,瞪着薛平贵的手指,张口欲呼。 糟糕。薛平贵赶快将筷子交叉,摇摇晃晃地去叉菜。 “你不会用筷子?”代战看他如此笨拙,突然放心了。 薛平贵点头,继续摆弄着手上,示意“道”:“我要试一试,不能辜负你的好意。” “算了,用刀吧。我给你刀。”代战出帐去,很快寻了一把刀来。 跟着她一起进来的还有凌霄。 凌霄也在养伤,可是他的心从没有从代战的身上放开,当他看到代战为着“哑公子”如此热情,他当然要过来看一看。 凌霄来了,疑虑也来了。面对陌生的“哑公子”,他只有警惕,没有怜惜。 看着薛平贵笨拙的样子,凌霄狐疑地走了过去:“不会用筷子就不要用了,来,用刀吧。代战。” 凌霄从代战的手中将刀拿过来,亲手递给薛平贵。 薛平贵张手欲接,他突然用力拔|出来,之后舞刀追着他跑。 “你干什么呀!”居然动手了,代战吓得去拽凌霄。 “你别管,他是细作!”“哑公子”明明身手不弱,凌霄斗心大起,连消带斩地不放。 是不是细作,只要迫得他还手就会明白。只要他还手,从路数就可以看出他的底细。 跟代战一样,这些天来,虽然薛平贵一直卧床,凌霄却不肯放心地将他当作客人。 多事之秋,凌霄绝不能容忍西凉再有危险。 “受死吧,奸细!”凌霄抓着刀,刀刀如风,紧紧地咬住他。 “我不是奸细!”薛平贵摇着手,向代战“解释”。 现在,代战是唯一的保护神。他拱啊拱,拱到代战的身后。 “你够了凌霄,他是我的恩人和朋友,你不能伤害他!”代战站出来,伸臂挡住,不许凌霄靠近。 “代战,你会后悔的,突然有一个哑巴出现,你不觉得奇怪吗。况且,他又是李云贵那些来到西凉的时候出现的,不会这样巧!我看他根本是一丘之貉,他们是一伙的,根本就是大唐奸细!” “如果是奸细,如果是一伙的,他们为什么不带他走。”代战对凌霄有着根深蒂结的偏见,立刻便反驳:“哑公子的样子虽然像唐人,可是根本连筷子都不会用,他一定不是唐人。再说,如果他是奸细,为什么要救我?让我死了,不也是一件大功吗。” “他就是为了取得你的信任,我怀疑他根本在装聋作哑,不信用刑他一定会招。”凌霄怒气冲冲地伸手去拎开代战。 代战偏偏站稳了脚跟一动不动。 薛平贵表现得这么弱小,她要保护他。 “你让开!”凌霄心痛地吼着。 薛平贵伸手挡着脸,战战兢兢地抖着手指,简直像一只小白兔。 很显然,他吃定了代战。 要得到女人的信任,必以同情为先,要同情只有示弱。 代战真的上钩了,口口声声地道:“我不许你伤他,凌霄你给我出去,你说他靠近我别有目的,他能有什么目的?” 代战是公主,靠近她的男人,除了想当驸马还能干什么。 凌霄冷笑道:“他想娶你,他想当驸马,这个哑巴一定是细作,你要相信我!” “想娶我的人只有你!”代战却不识时务地回击:“我现在还有谁想娶我,只有你而已!你以为我不知道母后悄悄找过你吗!” 成为笑柄的西凉公主,已经不再有人趋之若鹜。 而今,愿意娶她的人也只有一个,就是凌霄。趁着凌霄养伤的机会,王后借着探望的机会,予以试探。 “王后放心,微臣心意至今未变,只要代战愿意嫁给我,我马上娶她为妻。”不顾伤痛,凌霄下床行礼,坚毅的神采一如过往。 最难的就是不愿意。 娶了代战,也等于娶了她身后的骂名。在这么惨烈的情形仍旧愿意娶她的,才是真正爱她的。 可惜代战依然不愿意。 凌霄对她越好,她越有压力,而且这种压力快要把她逼疯了。 “哑公子”可以带给她的,凌霄一辈子也给不了。 事到如今,不如一切说开了。代战干脆拉起薛平贵的手,向他道:“凌霄我知道你对我很好,可是我不喜欢你,我不可能嫁给你,请你以后不要再缠着我了。” 她把薛平贵当成了挡箭牌,而薛平贵也很配合地靠近了她。 除了不能说话以外,他们看起来是那么般配。 凌霄愕然地打量了一阵,冷笑道:“代战,你可以不喜欢我,但是你必须嫁给我,我会等你回心转意,我会善待你,只有我能给你幸福。你相信我,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证明这个人是奸细!” “如果你证明不了,你就会离开我,对吗。”与其好男人日后后悔,被抛弃,还不如现在伤尽他的心。 代战的做法未必正确,却很有效。 凌霄颓然地离开了。 望着他的背影,薛平贵顿时感到了轻松。 下一刻,他又难过起来。 因为代战也放开了他。这个动作分明在说只是将他当成了挡箭牌而已。 终是将自己看得太高,薛平贵摇了摇头,感觉可笑,这时候,代战却抽泣起来。 机会来了,他抬起手来,尝试将手绕过代战的脖子,轻轻地勾着她。 “哑公子。”代战果然投入怀抱哭泣,边哭边问:“我这样做是不是很过分?可是我不想再害他,我是一个笑话,我不应该连累他。凌霄是个好人,我真的很感激他,可是我不想别人因为可怜我才娶我,我不要。” 从前的经历带给她的伤痛还在,只要还在,她就走不出困境。 薛平贵感同身受地轻抚着她的背,谁知道,突然有人闯进来。 王后刚刚撩帘便叫道:“快放开,你是什么人!?” “母后!”代战惊慌地推开了薛平贵,乖乖地去到她的身旁。 “代战。”王后上午刚刚跟凌霄说过婚事,因此来找她。 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薛平贵眼睁睁地看着代战被王后扯出去,随后,一些碎语闲言飘了进来。 “不行,你必须嫁给凌霄,母后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或者借口,他是天下第一的好男人,错过他你会终生后悔的。母后替你决定了,就这样。” 王后是坚决的,坚决到不可思议。 “不,母后,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喜欢的人就是里面的哑公子。”虽然还只停留在好感的阶段,代战却只能当薛平贵是挡箭牌。 “你不要再狡辩了。‘那个人’母后会好好待他,给他一笔钱,放他离开。”王后扔下这句话,行色匆匆地走开。 她要和国王以及凌霄商量此事,尽快将生米煮成熟饭。 一切莫非已经无法改变了么。薛平贵在帐中感到了焦急和心碎。 然而,如今的处境没有许重生的相助,他根本不能成事。 很快天色已晚,用过晚饭薛平贵摸着法符睡着了,突然脸边扇来一阵风。 有人要杀我。薛平贵心道,身儿一转跳了起来。 蒙面的凌霄一声冷笑:“你果然武功不弱,说,你是谁?” 46新帝将出 说?怎么说。只能是哑巴的薛平贵无奈一闪。 凌霄追着不放,很快大帐里瓶瓶罐罐碎了一地,乱七八糟。薛平贵越躲他越快,而且刀刀要命,很快就将什么也都藏不住。 要想保命只有用绝招。薛平贵认命地闭了闭眼,转身扬高了手。 “你果然是薛……”凌霄终于认出了他,接下来却是倒地。 黑暗的帐中亮起一道白光,许重生来了。 “你怎么才来。”薛平贵抱怨地走近,指手划脚。 许重生看明白了意思,也很不高兴,冷笑道:“你还在怪我,我能赶过来看你就不错了,同盟书没抢到,你也有麻烦。” 同盟书最终落在女扮男装的宝钏手里,被她抢回去,然而,许重生却不是输给她。 不是她,而是慈云寺冲破云霄的那道白光。 它纯白若云,必是得道高僧。 会是谁呢?薛平贵听了许重生的讲述,指划道:“我在京城那么久了,没听说过。” 如果不是许重生胡闹引动了高僧,说不定他会永远潜伏着不露面。 祸福相依,这也许不是坏事。 许重生摸摸伤痛的手脚,去问薛平贵:“你怎么样,代战上钩了吗?” 还没有。一说到这个,薛平贵就沮丧起来。 “呵呵。看你这样肯定不行。”许重生得意地指着地上:“你还不如他,起码人家有真心。” 真心有什么用,真心是傻子。 薛平贵不甘地瞪了凌霄一眼,抬脚踢。脚却碰到硬硬的东西。等他蹲下来扒开前襟,突然身子向后弹去。 “喂!” 幸亏许重生及时抓住后领,他才没有弹出去。 法符相冲,凌霄居然有这本事? 薛平贵愤愤地抹了抹脸,和许重生一起近前看,果然发现了圣物。 凌霄不是皇族,为什么也有圣物? 许重生蹲下来仔细看过,点头道:“这的确是圣物,不过也没有什么好奇怪,别人送的吧。” “送的?不是代战就是丽娜。是丽娜!”代战对凌霄很抗拒,而且也没有必要,薛平贵相信绝不会是她,那么就只剩下另一个女人。 想不到丽娜仍然没有放弃对他的爱。许重生叹息着道:“这也是一个痴人。她喜欢凌霄,而凌霄却喜欢代战,最终,代战爱的却是你。” “代战爱我?”薛平贵惊讶了一下,想起从前:“对,她爱的是‘薛平贵’。” “让我教教你吧。你要给她从前的感觉,这样就可以用最快的速度让她动心。”许重生出了一个馊主意。 薛平贵“死”了,“哑公子”可以成为她的疗伤药和代替品。 “不要。我不能像从前,她会认出来的。”办法是好,但薛平贵想起拿筷子的行为,他没办法同意。 太冒险了,把命赔上也许还不够。 “所以说你要注意分辨。要让代战觉得你是救星,而不是伤害她的人,她才会爱上你这个‘替身’。”许重生摇摇脑袋,叹他无用。 “现在说这些没有用,她要嫁给凌霄了,王后已经决定。我看是老天在耍我们,你拿不到同盟书,我不能娶代战,认命吧。”再好的点子也要有机会实施,薛平贵感到痛心,以指代口,写下了长篇感叹。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要怨要恨就恨自己不够毒。 许重生冷笑一声,骂他蠢:“真是没见过你这么笨的,没有同盟书又怎么样,我就不能借刀杀人了?” 倘若代战突然病危,她要怎样才能嫁给凌霄? “代战现在好好的,莫非你想下毒?”薛平贵突然明白了:“我懂了,你想便宜我做解毒的人?” “凌霄说你是奸细,等你救了所有人,还能说你是奸细吗。”许重生哈哈大笑:“这是解药,我先去放火,等他们乱起来,再去下毒,你见机行事,有好机会便宜你。” 说罢,许重生对着薛平贵的后背轻轻一抚,出了帐。 不但要行恶事,还要变成“熟人”的模样。 “等等,你下毒是为了谁?嫁祸给大唐?”薛平贵又猜到了:“你真是阴毒,这样一来,西凉就算不想开战都不行。” 同盟书既然抢不到,那就不要抢了,这样也可以更无耻。 许重生摇身一晃,已经变了模样。 不一会儿,西凉大营传递着锣声,士兵们奔相走告:“快来人啊,快来人,有奸细,大唐的奸细在放火,快来救火啊!” 化身“范离”的样子,许重生到处惹火,竟放火烧帐。 点燃了这里,他又去点燃那里,就连代战的大帐也没有放过。 代战从床上滚下来,一片火海中,烟熏火燎,她已找不到出路。 “救命,凌霄!”她咳嗽着,难闻的烟冲进鼻子,头昏脑胀。眼前开始迷糊,越来越不清楚。 直到这时候,她才发现,她有多么依赖凌霄,以致于遇到危险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可是她却不知道,凌霄已被许重生拖拽出了薛平贵的地方,躺在不易被发觉的角落继续昏迷。 也就是说,他绝对不可能来救她。 火势奇强,尤其是代战这里,奔腾的火蛇简直穿透了云霄。 闻讯赶来的王后与国王想要冲进去,却被扑面而来的热|浪逼退。侍卫们抱住他们不让进去,他们只能对着漫天的红光哭泣。 王后被刺激得晕过去了,国王叫喊着,然而一拨拨的侍卫全部被火浪逼回。 代战的大帐仿佛被赋予了魔力,就连进入都是不可能的。 “代战,你可不能死呀,谁能救救她,代战啊!该死的贱人范离,本王和大唐誓不两立,一定要抓到他!”国王心痛地念着,感叹女儿命苦。 大帐外,一桶桶水向里泼,然而,跟滔天的火势比起来,它根本不值一提。 也许命运在安排就这样看着她死去,国王将嘴唇咬出血来也没有办法。 混乱的局势中,突然有一抹匆匆的人影,顶着湿被一晃而过,勇敢地跃了进去。 那是薛平贵。 薛平贵怀揣着法符冲进去,代战已是晕了。他突然想到用处,急忙拿出来贴了一张在她的后心,另一张放在怀中用来保护自己,然后拥着她向外奔。 感到有人搬动,代战虚弱地眯住了眼睛,看到一个摇晃的人影,惊讶无比:“是你,哑公子?” 竟然不是凌霄。代战的心突然猛的收缩着,很痛。 在这么危险的时候,凌霄居然没有为她拼命,却是他。 如蜡泪滴坠在心头,代战难受得拧紧了眉毛,情不自禁地抓紧了薛平贵的胳膊。 好痛。薛平贵被指甲掐到,也皱起了眉。 他忍耐着抓紧代战拥抱着她出去,用自己的大半个身体为她当保护伞。 ——有法符护身,再拼命一点也可以。 代战却立刻更感动了,而且这种举动为她带来了更多的安心。她居然再度昏迷在他的怀中,放心地睡去。 闪躲着火浪终于出了帐,使用完毕的法符自动失去光影,散于无形。 薛平贵终于放松下来,烟薰得满面黢黑,倒下了。国王惊喜地看见他紧紧地拥着代战,忙叫侍卫:“快去救他们,快,代战在那儿!” 大恩不言谢,要救必是两个人一起救。 在这场灾难中没有出现的人,则会被当成“叛徒”。 谁也没有注意,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丽娜正对着昏迷中的凌霄哭喊摇晃,可是怎么唤都唤不醒他。 直到嗓子哭哑,丽娜突然想起送给他的圣物,急忙扒开衣襟。 凌霄躺倒的位置正对着月亮,月光照耀了它一会儿,他终于醒了。 “咳咳,代战。”凌霄甫一睁眼,居然立刻想到她。 丽娜感觉到心碎的滋味,却是不能阻挡:“你还好吗,能不能站起来。”她以为他被火伤到了。 “我不能动了?”凌霄坐起来,腿却是僵的。 圣物帮他抵挡了许重生一半的法力,于是换来这样的结果。 今夜的西凉笼罩在阴谋中,而被陷害的“范离”却是身在大唐的慈云寺。 带着伪装,宝钏潜入了前殿,那道冲破云霄的白光正是在前殿发出的。当她走进来的时候,发出白光的高僧转过了身来。 “住持?”虽然已有预料,亲眼见到还是会觉得讶然。宝钏惊喜地唤道:“是您?” 住持玄济微微颌首,收了法身:“三小姐见笑了。” “你看出来了。”轮到宝钏不好意思地收了伪装:“没错,我是女扮男装。” “三小姐,贫僧也是修行之人,怎会不明白。”住持很理解地点头:“我助你一臂之力,抢回了同盟书,只可惜,却不能阻止大唐和西凉的浩劫。” 话音刚落,宝钏突然心血来潮,立刻有所感应。转身急行,拦阻许重生。 住持却道:“任他去吧,这场战役本是命中注定。生死无常,新帝将出,天道轮回,不可违背。” “新帝?”是说新的大唐皇帝吗,难道宣宗就要驾崩了?宝钏这一惊非同小可:“陛□体康健,不可能就这样……” “天机不可泄露,还请三小姐珍重,此事与你有着重大关联。”玄济的声音里有了一丝波澜。 “你的意思难道是说新帝与我有关?”宝钏不信地摇头:“是谁?” 47谁要谋反 “他就在你身边,三小姐日后自会明白,夜已深沉,还请早些回去,陛下还在贵府上。”玄济叹息着盘膝而坐,闭上了双目。 “打扰了,大师。”刚刚玄济以法身抵挡许重生想必很累了,宝钏摸摸袖中的同盟书,决定不管怎样还是先将它放回库房,于是去往宫中一探。 无独有偶,如今宫中的情形和西凉大营竟十分相像,只不过因为宝钏的及时赶到情况较为良好。 有些地方刚刚燃起便被扑灭,并没有损坏。 和东西比起来更重要的是人。好闺密广德公主李馨不知怎样了,还有那个可恶的雍王。想着他们,宝钏化作一道光影潜入了寝殿。 披香殿中李渼正在气急败坏地向许贵妃抱怨:“我等着当太子呢,就这么灭了,这算什么嘛。我看那个许重生根本就不是真心为我们办事!他在耍我们!” 若是宣宗之子全部烧死,那么太子之位还会落到别人头上吗?这样一来,宣宗就算不想不愿意也必须立他为太子。 若是运气足够好,连宣宗一起烧死,那就连立储也不必,直接登基就好。 朝内朝外,许家的势力不是空穴来风,有宫中的神策军作为呼应,一定可以成事。 不知为何这些天来将军刘义不在朝中,这正是天大的良机,若不趁机成事,将来必会后悔。 然而,天不遂人愿,就在许贵妃和李渼高兴得手舞足蹈的时候,含元殿的内侍林秀报告说:“对不起,娘娘,殿下,皇上并不在宫中,他白天出去了。” “什么,他出宫了?”那岂不是烧不死他?李渼正在抱怨,突然又见天降甘霖,顿时气得又将许重生狠骂一顿。 许贵妃只好挥手令林秀离开,再来安慰他:“孩儿别生气,许重生再怎么说也是你的舅舅,他不会害你的,害你对他没有好处。” “舅舅,谁稀罕他这个舅舅。”李渼嗤之以鼻地讽刺道:“一个野种,也配当我舅舅。” “小点声!”虽然殿中只有母子二人,许贵妃仍是很担心隔墙有耳。 天大的秘密就这样捅破了,此刻,隐身在殿中宝钏悄悄出来,又去看李馨。 李馨因为怀有身孕被宣宗留住宫中调养身体,和母亲吴惠妃同在馨兰殿。 这场火灾,犹如照妖镜般照出了许多人的“原形”。 同样是亲人,身处馨兰殿的她们却是不离不弃。 “母妃,刚刚那么大的火突然就停了。”李馨感叹着神奇,也感谢佛祖保佑:“突然天降甘霖,必是天佑大唐。” “我只担心皇上的安危。这场火来得太奇怪了。”吴惠妃很紧张地想起了传闻:“女儿,很多事不是你想像得这么简单,天佑大唐,是大唐的福气,可是捉不住祸首便永无宁日。” “母妃也在怀疑那个国师吗,孩儿也是,可是,我们要小心说话。”许重生和李渼大闹金銮殿的事已经人尽皆知,身处后宫都有所耳闻,可见其热烈程度。 许重生和李渼显然都不好惹,私下的议论绝不能传出去。 “陛下并无失德失政之处,好好的怎么可能天火降临。”事故发生时的每个细节,吴惠妃都看在眼中,因此更加怀疑:“定是有人刻意为之。” “没错,说不定就是国师所为,二哥一心想当太子,难道是他们加害父皇?糟了,这场火会不会是他们放的?”李馨想得更多。 “放心吧,我看见含元殿的方向火势已灭,皇上不会有事。”事到如今,不可坐以待毙。吴惠妃的神色庄重起来,一双狭长的凤目满含忧思:“不管这场火因何而起,都不可掉以轻心,我们必须主动出手,帮助皇上。” “是啊。”这场天火便是极好的警示,李馨也觉得迫在眉睫,很生气:“父皇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刘将军却不见了,这是怎么回事,莫非他害怕了吗,就算他独力难挡,难道加上苏龙和李云贵也不能对抗许家吗。” “我想皇上必有安排,我已派人去往含元殿打探消息,应该就快回来了,你别这么着急,小心肚里的孩子。”吴惠妃忙安慰着她。 很快,内侍回禀,宣宗并不在宫中。 李馨和吴惠妃先是一喜,突然又一忧:“那他去了哪儿?陛下现在何处?” 内侍茫然地摇头,隐身的宝钏想起家中,见状速速离开了。 王允府上竟比皇宫还要热闹,宣宗一心想要回宫,为了安抚,苏龙和魏虎为他赶往宫中哨探,李云贵留在家中照顾,经过多番劝解才使宣宗安静下来。 这时候,大家突然又发现宝钏不见了。 老夫人急得满身是汗,在院中转来转去,却见她从后面走了出来,见到众人有些讶然:“我不过临时‘离开’一下,你们怎么了?” 原来是人有三急。误解的老夫人这才放心地责怪道:“宝钏,不管去哪里。应该让小莲跟着你,不然我们多么担心。皇上在此,不可造次,知道么。” “知道。”宝钏进屋向宣宗行礼,跪拜时突然想起玄济住持所说的偈语,有些神思恍惚。 “你怎么了。”李云贵陪在她的身边,立刻贴心地关怀。 “我没事。”宝钏想起“新帝就在身边”这句话,不知不觉多看了他几眼。 “宝钏。”李云贵轻轻抵住了她的肩,暗示回神。 宝钏端正身体跪好,直到宣宗唤她起来,方才接话道:“臣女谢恩,多谢陛下。” 今夜宣宗驾临可谓吉事,若非如此不可能躲过这场天灾,府中上下无不欢欣,只有宣宗仍放不开宫中的妃妾儿女,低着头,不停地想。 他尚不知那些人的反应有多么的可悲和讽刺,见此情状,宝钏只有多生感叹。 由于王允和李云贵等人的一再挽留,宣宗到此时还没有返回皇宫。夜已深沉,龙体不可有损,内侍忍不住近前探问:“陛下,是否今夜宿在王相府中,明晨再回?” “好吧。”宣宗很感动于府中上下的忠心与爱护,决定不再闹别扭添麻烦。 苏龙和魏虎还没有回来,因此李云贵便主动站了出来:“陛下,让微臣为您站岗吧,您好好安寝。” “如此,多谢爱卿。”想来魏虎苏龙定将平安的消息传回了皇宫,宣宗终于放了心。 仅仅是这样当然还不够,宝钏多思多想,随后居然悄悄跟入为宣宗安排的寝室。 “宝钏?”宣宗已准备就寝,内侍立在窗口。身佩护身符的李云贵站在床头见到隐身的她,很是惊诧。 宝钏摇头暗示他别说话,然后拉起他的手,一并站在床边。 她有预感,今夜绝不会平平安安。 果然,熄了烛火才不过片刻,突然有人一招蝴蝶翻飞跃进来,扬手就是一剑。 “啊!”窗边,宣宗的内侍惨叫着倒下了。 来者是个黑衣蒙面人,一柄快剑如风卷残云,直扑床上。 “快闪开!”宝钏居然伸手一拉拽过了李云贵。 “宝钏你……”怎可置天子安危于不顾,李云贵吓坏了。 蒙面人的剑便准确无误扎中了被子,连同里面的人。一剑不够,便再来第二剑,第三剑。可是,这几剑都没有血。 怎会如此?蒙面人惊诧地停住了,就在这时,李云贵突然出手,一掌便打中了前心。 “留活口!”必是李渼派来的人,抓住他正是上好的谋反证据,宝钏疾呼。 李云贵稍有迟疑,那人便跳窗跑了,不一会儿院中传来乒乓声。 “相公,你怎么了。”怎么会停顿造成失误,宝钏觉得好可惜。 “陛下到哪里去了。”事已至此,李云贵当然明白是宝钏施法保护了宣宗,然而仍不肯放心地问:“陛下安危要紧,我不能在这儿动手。” “他不在这儿,他在隔壁,这是我用障眼法骗你的。”宝钏只好说了实话。 若要引蛇出洞,便要将自己人一同欺骗。李云贵这才反应过来,不无嗔怪地怨道:“宝钏,怎么你连我也不信了。” “算了,还是先出去看看刺客吧。”在房中说话的这些时候,外面已没有了动静,想必已经擒拿住了。 可是到了院中,才知道有多么可惜。 刺客被拿住了,可是已经咬舌自尽。翻查过身体,也没有可以辨认的印迹。 如此一来,难道李渼居然毫无过失地躲过去了。宝钏不甘心地推了推李云贵,李云贵戴上手套,仔细又辨验过尸体,终于发现了端倪。 这人的耳后有一道十字印,伤痕很浅也很旧了,不仔细看真的看不出来。 现在只能指望宣宗来辨一辨了。谁知,宣宗一见到这个印记,很快便激动起来:“这是宫中的花匠,怎么他会武功?” 这句话说得不够完整,这名花匠不仅是宫中的,恰恰是李渼宫中,而且已经很多年,这道伤疤是李渼小时候拿他当马骑不小心弄上去的。 不起眼的花匠,居然是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还在这么巧合的夜里前来行刺,这说明了什么? 宣宗浑身颤抖起来,对李渼和许贵妃的挂念突然间变成了愤怒,不知不觉就将他们的心思揣测无误:“朕明白了,这场火没有烧死朕,可是有人等不及了,他想当皇帝,他想杀朕!可笑的是,朕这么在乎他们,他们却要朕的性命!传旨,朕要即刻废了李渼!” 48身有红豆 太冲动了,若是就此传扬出去麻烦更大。宝钏急忙扯了扯李云贵的袖子,李云贵也正好默契地唤了出来:“皇上,不可!”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君在外,哪怕是圣旨也更像指手划脚。 当下,宣宗始终势弱,别说想废了李渼,他自己能不能平安都成问题。 幸好没有遭到毒手,但已是进退两难。 是在这儿苟|且偷安,还是回宫提心吊胆?李渼既然敢这么做,想必已决心孤注一掷,不怕死,也不怕拼命。 宣宗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被亲生骨□到这一步,还不如去死呢。 他只能捂着脑袋,不一会儿就有湿湿的泪水从指缝中冒出来。 “皇上,您随微臣来吧。”君辱臣死,李云贵小心地靠近,带宣宗回房密谈。 锁上门,那些真心话才敢说。 宝钏也隐身进来了,靠在李云贵耳边小声商量了一会儿。 李云贵思量片刻,将这些转述予宣宗。 “皇上,如今花匠已死,雍王殿下必可矢口否认,于陛下不利。唯今之计,您先不要回宫。微臣以为大姐夫和二姐夫他们很快回来,不如到时候一起连同兵马护送皇上,以确保陛下的安全。” 这里面有太多的变数,宣宗苦恼地摇了摇头。 苏龙的忠心绝对可以信任,但魏虎则不然。说不定他会联同李渼的爪牙一起下毒手。 如此一来,苏龙便回不来了。 没想到这一去竟是自投罗网。李云贵担心地望向宝钏,只盼她成竹在胸。 宝钏微笑着,靠在他耳边又说了一阵。 李云贵的心因此便放下了,对宣宗道:“陛下不必担忧,微臣愿往宫中一探。” 如果李渼真的脑袋发昏扣留了苏龙,那么,调动刘义的天行军护驾便顺理成章。 宣宗很有默契地想到了这一点,仍是摇头:“爱卿,这样太危险,神策军人数众多,你一个人怎么能降伏的了?况且,虎符还在宫中,没有虎符,你如何调兵遣将?” “至少有刘将军的一半,可以先吓住他们。”天子所执为另一半,当两片虎符合二为一时,就可以调动兵马,护佑皇城。 “但他不知身在何地。”宣宗幽幽叹息。 将军刘义消失很久了。不知从何时起,他不再上朝,也没有说明去向哪里。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忠心于大唐的他绝不会谋反。 虽然当下指望不上他,李云贵仍是热血沸腾:“皇上,那也不要紧,刘将军不是荒唐的人,他定会将虎符留给副将珍藏,皇上写一份手谕,微臣自可去取。” “好吧,也只有这样了。爱卿你要小心。”此时此刻,宣宗莫名地感到唯有眼前的青年才是值得信任的。 他竟比李渼还有许贵妃更值得信任。 望着李云贵的眉眼,宣宗竟有了片刻迟疑,他伸出手来,喃喃自语道:“你近一些,让朕仔细瞧瞧。” “皇上?”李云贵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为着君臣之礼,仍是近前跪下。 “爱卿。”宣宗抹抹泪眼,头一低,居然望见李云贵颈后的发下有一颗红痣,红豆般大小。 他呆住了,疑惑眼花,揉揉眼还想看得更仔细些。只是,外边突然有人拍门:“三姑爷,不好了,大姑爷和二姑爷都被扣押了!” 来报信的是苏龙的副将,他见机行事,逃了出来,李云贵飞快地起身去拉门:“你再说一遍,是真的?” “爱卿。”宣宗一下子失去焦点,很着急。 他很想再看一看,摸一摸,那个“红豆”是真的,还是只是幻觉。它有可能是太伤心而造成幻觉,也有可能是天降的大吉。 只要再看一眼就够了,可是李云贵却无暇关心这些,而是再问一遍副将,确定了答案,便即刻对宣宗道:“皇上,果然是这样,您快写手谕吧。” 李渼既然已经动手,想必很快也会想到虎符。 必须趁他还没有得势之前动手,才可能成功。不然瞬息万变,会很危险。 李云贵的决心没有变,变的是宣宗。前一刻他同意了的做法,这一刻却变成了坚决的反对。 “不行,朕要回宫,朕不能让你冒险。”宣宗扔下这句话便要出屋。 “陛下,那可不行。”如今皇宫已是龙潭虎穴,怎么可以明知故犯。 当局者迷,李云贵还没有发现什么,而隐身的宝钏则敏感地觉察到,宣宗的眼神跟刚才有了很大的不同。 他更激动了,但是这种激动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那不是绝望,而是有着新希望。 显然,新希望在李云贵的身上。 那是什么?莫非…… 宝钏想着偈语,惊讶地顿住脚步。 “你怎么了,等我回来。”李云贵本想牵她的手,不得不放下了。 门开着,宣宗已经先跑出去,他只能去追他。 “云贵!”不管去哪儿,都要跟住他。宝钏振奋精神紧紧相随。 与此同时,可怜的西凉也在艰难中迎来了噩耗。 当代战和薛平贵终于从火灾中逃生,隐身在云端上的许重生已完成了所有,“大发慈悲”地挥手,降下了甘霖。 在一片哭嚎声中降下的雨并不是恩赐,而是讽刺。 人们的焦点全部凝聚在代战和薛平贵身上,旁人皆被忽视。下半身动不得的凌霄就是其中一员。 然而,就算所有人都不管他,丽娜绝不会。凌霄所做所说的,她都会相信。 “那不是哑公子,快抓住他,他是薛平贵!咳咳!”凌霄费力地爬动着,想要阻止士兵们去搬去抬。 将薛平贵当成恩人的士兵们很小心。 凌霄气得心肝都痛了,他真想跑上去,一把揪住薛平贵的领子,狠狠地劈上几掌取他性命。 可是,凌霄却不能动。他的腿变成了“木头”,在地上碰撞都没有知觉。 这是老天的玩笑,还是真的存在着? 凌霄咬着牙,用力去揪去拉,还是没有知觉。 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薛平贵从眼前离开吗。不可以! 凌霄伸出胳膊想拉走过面前的士兵,可是他离他们还有着好远的距离。要想做到,只有继续爬。 堂堂的西凉大将军,变成了在地上爬着的狗。 丽娜看不下去了,急奔几步抱住他:“你不要这样,求求你,让我扶着你!凌霄,你说什么我都信,你不要这样伤害自己了!”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凌霄突然之间变得不能走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提起薛平贵,但丽娜坚信,无论凌霄做什么,都有他的道理。 现在的凌霄很崩溃,无力对抗。 就在他拼命挣扎的时候,士兵已经将薛代二人抬下去了。 更糟糕的事还在后面,这些可怜人很快就会知道,许重生在云端上阴笑不止。 国王观望着四周残败的景象,痛苦不堪。他唤住奔跑的士兵,急问道:“有没有抓住范离,他在哪儿?” 禀报的士兵只能羞愧地低头:“‘范离’跑到护城河边,一眨眼就不见了,我们也没有办法,大王,对不起!我们继续搜!” 怎么会抓得到“范离”,此刻的“他”正在云端上。 “算了,大家都累了。”国王能肯定的是只有一样:“这个‘范离’一定不是好东西,他会妖法。奇怪,大唐已经得到了同盟书,为什么又要派人来做这种事?” 能够说明的,便是大唐没有“诚意”。 看来一战在所难免,然而即便愤怒国王仍是只能以大局为重,再看看眼前的惨状,他无奈地安排下去:“所有的士兵听着,老弱者集中到没有烧毁的营中休息,身强体健者巡守值夜,明早再做修复的工作。” 能这样安排实属不易,可是,最惨的事就在眼前。 疲于奔命的人们终于可以安歇,当他们打水煮茶饮下之后,全部翻倒了,在地上口吐白沫地抽抽。 水井里的水是从护城河流过来的,去追寻“范离”下落的士兵们立刻便来证明:“大王,没错,那个奸细的确是在护城河边不见的,可是臣等真的没有想到他会下毒啊!” 先放火,乘乱再下毒,一石二鸟,真阴险。 这下更可以证明“大唐的用心”,国王的气愤变得不可抑制:“混帐,居然结下了‘同盟’再来反扑,大唐真不要脸!” 真正不要脸的站在“上边”呢。许重生哈哈大笑,很开心。 一切顺利,想必很快就要成功了。 正在得意,突然心血来潮,许重生掐指一算,皱紧眉头骂:“这个雍王真是白痴!” 李渼真是迫不及待,巴不得宣宗永远回不来。花匠被派出没有多久,他便命令神策军扣压了前来报讯的苏龙和魏虎。 苏龙感到不可理喻,幸好副将逃出传讯,只盼王允府上得到消息,尽快前来相救。 现在唯一的希望更是虎符,李渼当然也是心知肚明,因此望着苏龙冷笑:“不必了苏爱卿,你们一路奔波很辛苦,本王要亲自去接父皇回宫,以策万全。” 亲自去接,还是去杀?对着不可一世的贱|人,苏龙摇头叹息:“殿下金枝玉叶,还是由微臣代劳吧,若是殿下有什么损伤,臣等担待不起。同样,若是陛下有什么损伤,殿下也一样担待不起,你这么娇贵,勤王护驾之事,还是交给微臣吧。” “苏龙,你好大胆,竟敢威胁本王?你可知道,本王可以马上要你的脑袋!”李渼听出了言下之意,勃然大怒。 49斗智斗勇 居然这样就原形毕露了。 苏龙深深地为宣宗悲哀,正色道:“殿下,回头是岸,不要强求,否则罪同谋逆,殿下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什么还这样贪心?” “我贪心?”李渼感到在听笑话:“父皇承诺过要立我为太子,可是他做了什么,他迟迟不立,他霸着皇位食言而肥,我赶他下来,有什么不对?” 皇家没有亲情,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只有站在最高的位置,才能说一不二。 苏龙已经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了,只有更寒心:“那钞天火’也必是殿下所为,是不是?你为了当皇帝,竟然连自己的父皇都不放过,你还是人吗。” “你说错了苏龙。我没打算放过所有人。现在你已经知道了,你也要死。”懒得再装下去的李渼,抬手指指随他同来的魏虎,冷笑道:“魏爱卿知道该怎么做吧?你们是一家人,总算也留有几分余地,我不用再让别人动手,够给你面子了。” “微臣明白。”见风使舵人之常性,更何况魏虎本来就是这样的。 这么多年来,他对贪污纳贿从来没有少过,当然不知道什么叫做忠诚。 他只会效力于给他好处的人,无论是谁。很显然,身处宫外的宣宗不可能。 虽然是这样,当下,魏虎仍是感到了一丝羞耻。 李渼一挥手,便有大排大排的神策军围定了他们,这些人对他的丑态全部看在眼里。虽然不说话,可是想什么,魏虎很清楚。 狗腿子,贱|人,或者不要脸,也不过是这样。魏虎已经习惯了,可是被这些目光盯着的时候,还是会觉得烦躁。 于是,他咳嗽了一声,挽留地对李渼道:“殿下息怒,微臣以为,苏龙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杀了太可惜,不如让他将功补过,您看如何。” “怎么将功补过?”李渼不相信:“你能说动他?” “殿下,我们都有妻室,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家人想。”魏虎想着银钏,有些心软了:“殿下,微臣以为皇位只可智取,不可力敌。您现在这样大费周章,得不偿失。” “是么,谁教你的?”不过一介武夫,怎么会突然聪明起来,李渼怀疑他在耍花招。 “是微臣自己思量的。”魏虎想着出府前的种种情形,觉得有一计可行:“起火时陛下很担心殿下和娘娘的安危,不如诱敌深入,让他自投罗网,也好过动武落人口实。只要能将陛下骗回宫来,想怎么处置还不是殿下的一句话。殿下,刘义不在朝中,不知去向,我们突然去取虎符,显而易见是想谋反,这样万一消息传了出去,他在外纠结朝中旧臣,师出有名,对我们不利啊。” “你居然能想到这些,真是奇怪。”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李渼有些惊诧:“说到刘义,我也想起了,这个老家伙已经好久没露面了,不知道他在哪里想干什么。传令,全城秘密搜索,一定要找到他!” 光是这样还不够。除了刘义,也有一个不简单的人物,同样销声匿迹。 魏虎想着弟弟魏豹,陷入了焦虑里。若不是为着他,或许不会想起刚刚的提议。 就好像平空不见了一样,魏豹也没有了消息。他本是和李云贵等人同时离京去往西凉,对手回来了,他却还没有。 哪怕没有一事无成,也没有必要匿而不见。魏虎相信,他一定出事了。 为了他的安全,能不动手就不动手,免得到时顾此失彼。 事到如今,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会怎么样。 魏虎忐忑着等着李渼的反应,终于他哈哈笑道:“好,就依魏爱卿,不强攻我们智取,可是,这个任务你可以吗。” 不行也要行。 魏虎堆出笑脸来,急忙回答:“殿下放心,微臣一定做好这场戏,迎得陛下回宫,只要陛下回了宫,殿下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好!魏爱卿辛苦你了。”兵不血刃,坐享其成,李渼兴奋得双眼泛光,又指着苏龙道:“来人,把他押下去,千万不能走漏风声。” “是!”答应着的神策军英武地押住了苏龙的肩,将他绑起来。 接下来的戏魏虎只能独力完成,当他若无其事地回到府中,才发现宣宗居然已经不见了。 “什么?”魏虎揪住门前的家丁不放:“陛下去哪儿了,去拿虎符吗。” “二姑爷?你怎么知道?”家丁吓住了:“他们去刘将军府了。” “还好,还来得及。”果然没有猜错,魏虎急忙调转方向,去刘将军府。 可是,到了刘将军府,守门人却说:“没有,没见过。” “怎么可能没见过,陛下不是来拿虎符吗。”突然生变,魏虎有些不耐烦了,竟欲直闯:“你该不会骗我吧?让开!” 魏虎知道刘义不在府中,既然宣宗也不在,正是抢夺虎符最好的时候。 当他气势汹汹地闯进去的时候,居然见到两名老臣丞相魏谟和宰相令狐绹。出乎意料之下,他居然吓得停住了。 曾经这两个人见识过宣宗和薛平贵“滴血认亲”,深得宣宗宠信,而今居然出现在刘义府中,是想干什么? “两位大人,你们怎么会在这里?”魏虎忍不住胡思乱想,急于求证。 他们不会说。 魏谟斜睨一眼,竟挥手道:“拿下。” 顷刻,如潮水般涌进来的天行军围住了魏虎。孤身涉险的他傻眼了。 “你们居然这么快?”不是只有一半的虎符吗,魏虎不肯相信:“你们必是矫诏,你们假传圣旨。” “虎符虽然只有一半,但是加上我们,还怕不能调动天行军吗。魏将军居然早已猜到皇上会来取虎符,这说明你根本一同谋反,还不快招!”关键时刻只有老臣才是最忠心的,魏谟和令狐绹用实际行动作了证明。 有他们出头,相信身后的大臣也会为宣宗出力。 鹿死谁手,在此一搏。 “微臣不敢,微臣只是来请陛下回宫。”他们居然敢这么嚣张,魏虎可以猜到,宣宗一定在屋里,忙假装地说:“宫中一切安好,殿下还想亲自来接回陛下,是臣提议代劳,陛下的平安比任何事都重要,臣怎么敢谋反呢。至于殿下那就更不可能了。” “你不过是想请君入瓮罢了。”一声熟悉的冷喝响起,随后走出来的果然是宣宗。 知子莫若父,他亦猜到李渼改变了主意,想要坐享其成。只是没猜到,这个主意是魏虎出的。 事已至此,箭已离弦,宣宗已经做出决定了。 守护着他的李云贵和隐身的宝钏也走了出来,准备宣读宣宗的手谕。 内容一定很糟,魏虎吓白了脸,只好胡说地阻止:“皇上,微臣绝不敢冒犯,请陛下明鉴!绝对没有这样的事!” 没有证明,谁会信。 宣宗正在发火,突然有人闯进了院子。 居然是李渼和许贵妃,他们见到宣宗,马上像蜜蜂沾糖一样粘过来。 “父皇,父皇您没事吧?太好了,终于见到你了!儿臣不放心,特地来看看,您不要紧吧?”表情夸张无比,李渼连滚带爬地抱住他不放。 “放手。”真恶心,到这时候还在演戏。宣宗已经决心废除他的王位,张口便道:“来人……” “父皇,父皇。”李渼哭嚎着,表达“失而复得”的喜悦:“儿臣好担心父皇啊,儿臣就在这儿不走了,留在这儿守着你。” “你守着我?你没说错吧?”怎么会突然局势大变,由逆子变成孝子? 宣宗愣住了,守护着他的李云贵和宝钏也是不明所以。 谁可以料到这样的变故,就算变天也没这么快。 答案很简单,许重生回来了,狠狠地把将他们骂了一顿。 “真是蠢,蠢到家了!杀了皇上有什么用,重要的是得天下,杀了皇帝就等于坐稳龙椅吗,都是笨蛋!” 杀了皇帝,就算有兵力镇压,仍是不得人心。 别说天下民心,就算是朝中的大臣,也会反对不止。到时候光是忙着对付他们只怕就要累死,更别说同时还要保住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皇位。 现在痛快了,到时候累死,有多愚蠢。 李渼被骂了一顿,总算明白了,赶快变脸跑来这儿当孝子,和母妃许贵妃一起拉着宣宗痛哭流涕。 看他们哭得肝肠寸断,宣宗也有些糊涂了。忍不住问:“既然你们没有歹心,那个花匠又是怎么回事。” “花匠?什么花匠?”李渼当然装傻:“儿臣不懂,父皇您在说什么。”在派出刺客之前,此人已经发过誓,一旦事败,就会自尽以保全他。 所以李渼才敢肆无忌惮。 只要先骗过宣宗,营造一家团圆的假相,接下来李渼自可独当一面,赢尽人心。 许重生带回来的消息里,最重要的是这一桩。 西凉与大唐一战在所难免,谁是主帅,重于泰山。 眼见这桩便宜事即将降临身上,李渼当然知道怎么选才是对的。 所以他才变得这么快。 事情来得太突然,旁人还有些糊涂,宝钏却是看明白了。扯扯李云贵的衣袖,令他见机行事。 宣宗已经动摇到想回宫了。 “陛下。”千万不能上当,李云贵伸手欲阻。 “朕要回去了,爱卿,你过来。”宣宗扶住他的肩,飞快地说了什么。 不知道说得什么,李云贵愣了愣,也动了动唇。 他们挨得很近,李渼警觉地盯着不放。 宣宗的眼亮了一下,幸好只是瞬间,笑道:“你们辛苦了,先回去吧,有消息朕会通知你们,没事多出去走走,不要闷在家里。” “是。”李云贵低头行礼,跟在他的身后出了将军府。 而后大家分道扬镳,宣宗依依不舍地朝他一望,似乎别有深意。 隐身的宝钏悄悄地问云贵:“陛下刚才问什么?” “他问我几月生日。”虽然很奇怪,李云贵没有撒谎。 “几月?”看来宣宗也想到了,宝钏的心高高地提了起来。 “七月初七。”李云贵叹口气,补充道:“皇上为什么这样的反应?” 宣宗的反应简直可以称为喜悦,这是为什么? 50愚者之恨 李云贵还在猜宣宗的心思。 旁观者清,宝钏已猜得八|九不离十,牵住他的手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李渼既然突然变脸,他就不会立刻伤害陛下,一定有新的变故,让他不敢不这样做。你先不用管这些,兵符你们拿到了没有?” “拿到了。”李云贵摸摸胸口,虎符贴身藏着:“陛下交给我收好,这是刘将军的。另外一半在宫里。” 怪不得宣宗坚持回宫,到时候二合一,师出有名,天行军就可以出动。 “这样也好,不过李渼会不会趁机去抢?”贱|人什么都做得出来,只怕他故意哄宣宗回去,然后去夺那半道虎符。 “所以要将这一半放在我这里。”李云贵感动不已:“我们跟令狐大人还有魏大人说好了,如果李渼敢胡来,我就凭这一半和两位大人一起去搬兵。我这里还有陛下的手谕,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师出有名。” 这道手谕在刚才将要宣读的时候被打断了,却被李云贵眼明手快地收进袖子。 刘将军不在朝中,唯有如此行事。副将程兵驻守将军府,将来可做证人,一同勤王。 宝钏思量之下也觉得很稳妥,笑道:“没想到皇上这么信任相公,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这么信任你?” “难道跟刚才的问话有关?”李云贵情不自禁地摸摸颈后,想起宣宗的奇特目光。 他的眼神充满了慈爱和温暖,不似君臣,更像是父子,很显然,他对云贵有着不一样的器重和期待。 “相公,他问你的生辰八字,你没有感到奇怪吗?”天机不可泄露,如果直说不知道会不会带来不幸,唯有暗示。 宝钏见他猜不到,有点着急。 李云贵当然会觉得奇怪,不过眼前的宝钏更奇怪,他反问道:“宝钏,你想到了什么?” “我想到我们应该先找到刘义将军的下落。”云贵这么笨,揭密的事只能暂时搁置。宝钏提起了别的:“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失踪。” 雍王突然变孝子,只能是为了更大的好处。正所谓放长线钓大鱼,现在肯定不会“杀鸡取卵”,伤害皇上。 想必和西凉的事故有关。宝钏回忆在慈云寺时的感应,越想越确定。 许重生一定在西凉做下了恶事,帮助雍王从中渔利。看来李渼是想以怀柔之策,安内攘外,一举两得。 宣宗暂时可保平安。不过,所谓先发制人,李渼必会有所行动,先抓到刘义。 李云贵想到这些也很认同:“没错,刘将军是大唐的栋梁,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抓到他,我们一定要抢人。宝钏,依你看,雍王会不会放大姐夫出宫?刘将军不在,他如果能出宫,至少我们可以多几成胜算。” “这个你放心,李渼肯定不敢再扣压他。不过我还是要进宫一探,确保皇上顺利取回兵符。”魏虎为虎作伥很显然已不可信任,宣宗一定会想办法保全苏龙,李渼想要证明自己是孝子,唯有听他的话。 “也好,你一定要小心。至于我和那些天行军就去找将军刘义。”李云贵自觉地作出分工。 “你和天行军都不可以轻举妄动。找人的事不能由你们去做,否则落人口实,打草惊蛇。”宝钏想得更周到:“寻人的事还是交给乞丐吧。” 此次从西凉回来,葛大葛青那班乞丐兵同样立下了汗马功劳,何不材尽其用。 被她提醒,李云贵豁然开朗:“对呀,乞丐寻人神不知鬼不觉,又是他们的专长,夫人,你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我马上去安排。” “分头行动,我先去皇宫。”宝钏决定了。 “你回去?那怎么行,虽然你有法力傍身,但现在皇宫是龙潭虎穴,你怎么能去呢。我不放心。”李云贵不依地扯住她。 “别说得那么严重,我可以保护陛下,一举两得。”宝钏快步而行,去追宣宗。 处于水深火热中的大唐,迎来了一线曙光。千里之外的西凉却是愁云惨雾难散。 护河城水湍急,各处的水井已被污染,中毒的人不计其数,仅仅一个时辰,整个西凉国已经陷入了绝境。 国民绝望,糟糕的是,代战是其中之一。 当昏沉中薛平贵终于醒来,士兵的哀嚎声吵得他头痛。 大营被毁得不像样,可以栖身的营帐少得可怜,涌进来的人太多,薛平贵被挤得连翻身都很困难。 他快喘不过气来了,因为才经历过大火,喉咙被烟薰痛得要死,只好一边推一边比划着问:“你们怎么了。” 虽然有此一问,薛平贵也隐隐地猜到了一些。士兵们一个个脸如焦灰,如濒死之人,这种情况只能是中毒。 看来许重生成功了,不知代战怎么样。 薛平贵想着她,又摇手示意:“公主怎么样了,你们谁知道?” 士兵们露出茫然的神情,他们连自己都没有办法照顾,又怎么管得了代战。 代战被人们抬到在自己的寝帐里,由侍女照顾。 丽娜来探望,刚刚撩帐便看到她被喂了一碗茶,吓得疾呼道:“别喝!” 水源被污染的事刚刚才被发觉,来迟了。 很快代战也会变得和那些士兵一样,也许会比他们死得更快。因为代战的身体比他们更差更虚弱。 于是,明明是前来阻止的丽娜,因为来不及变得更像“看笑话”。 她们本就是情敌,现在代战变成这样,丽娜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微妙,冲到床前去望着代战的脸,忍不住哭个不停。 ——她不仅仅是在哭代战,更为凌霄难过,如果代战真的死了,他才是最痛苦的。想着他,丽娜忍不住道:“代战,你不能死,如果你真的死了,凌霄怎么办,你要活下去,求求你,一定要活下去!” 她一边说,一边摇着代战,昏迷中的代战终是被摇醒了,觉得头很痛,喉咙也像火烧一样难受。 顿时,代战想起了晕倒前的景象,薛平贵的“英姿”也顿时填满了脑海。在一片火海中,是他用坚强有力的臂膀抓住了她,不顾危险地冲进来救她,她才能活下去。 代战从没有期待过他会这么做,以为会这么做的人是凌霄,可是凌霄偏偏没有出现。 有对比才有结果。突然间代战的心很疼。对薛平贵的感激和对凌霄的寒心,这两种情绪交缠在一起,她难受极了。 不过,更疼的是她的头,像在被无数的人在拍打。 毒茶下肚,没多久毒气上涌,代战的脸上也笼罩着一团死光。 代战并没有逃出大难,不一会儿就连眼前也变得黑乎乎,她吓得伸手平空去摸,眼神变得很不对劲。 丽娜靠过来扶住她,谁知,代战突然喉头一甜,吐了一口污血在地下。丽娜急忙唤道:“快叫御医!” 可惜,御医根本做不了什么。 代战伸手乱抓,慌乱无比:“我看不见了,我瞎了!” 本是金枝玉叶,变成这种结果,这就说明天降大凶,西凉有难。紧接着,整个西凉也顺理成章地跟着陷入恐慌,人人自危。 等消息传开,养伤中的薛平贵却反倒安下心来。摸摸许重生留下的解药,他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做“一鸣惊人”的西凉大恩人。 唯有最惨烈时得到的恩惠,才会被刻骨铭记。而他想要的,才能顺利地得到。 忍着口渴,薛平贵艰难地等待着许重生回来。他们是互相利用的搭档,他只有等到他才安心。 千里之外,许重生正在大唐的宫中冲着李渼发脾气,骂李渼太蠢。 李渼随宣宗回来送他回含元殿安寝,忙前忙后演了一场很辛苦的孝子戏,才回到披香殿又被许重生逮住一阵罗嗦,当然很不高兴。 忍着忍着,李渼终是受不了地还击:“许重生,你别仗着是我舅舅就大放厥词,我马上就会成为太子,我还要当皇帝,你想不想要脑袋?” “殿下,您别忘了您现在是‘孝子’,而不是‘太子’。”许重生冷笑道:“陛下现在还不能出事,我们不能动他,说话要小心一点。” 杀了宣宗,却杀不尽天下民心,只有树立起不可打倒的威信,才能一劳永逸。 事倍功半,李渼还是觉得很生气:“我做‘孝子’还不是被你逼的,你用法力就可以做到的事,为什么要我这么辛苦?把皇上杀了不就一了百了了吗,那些大臣,你用法力弄死他们不就可以了吗?我已经等不及了,你还要我等多久。” 得天下易,守天下难,然而李渼很难感同身受。 许重生只好压着火气慢慢劝:“殿下,你要知道,现在我已经准备好了,西凉战事在即,到时候由你挂帅一举歼灭,那个时候你名扬天下,还怕不能当太子吗。只要你得胜还朝,我们逼皇上退位,你还怕不能当皇帝吗?我为你费尽心力,你就不能再忍忍?” “你可别骗我。”李渼坐下喝杯茶,才觉得心里舒服了点。 “放心吧,皇上除了你根本没有成年的皇子,你是众望所归,没有人可以挡得住你的势力,你一定可以如愿以偿登上龙位,成为新帝。我夜观天象,新帝将出,你是顺天命应民心,大事将成!”许重生拼命地“画饼充饥”,令李渼明白这份苦心。 “说得是啊,那些皇弟都没有成年,除非父皇还有别的私生子,否则皇位舍我其谁?”李渼想得得意洋洋。 此刻,隐身在披香殿房顶上的宝钏默默观望着这一切。心道:“你们都错了。” 51渣男之密 许重生这么说,反而促使宝钏明白了他们的目的,现在要做的便是顺其自然。 既然雍王想做孝子,那么他肯定不能让这一切就此拆穿,由此可见,苏龙也不会有危险。不如安心等待他们下一步的行动。 许重生也停下来,不一会儿突然冷笑道:“等等,雍王,别再说了。” “为什么?”李渼不明白。 许重生沉吟道:“我们轻些说话。殿下,敢问刘义的那一半兵符在你父皇身上吗?他到将军府取到了没有?” “不在,刚刚我亲自服侍父皇看着他脱衣服,没有刘义那一半兵符。”李渼想得咬牙切齿:“父皇看来已在提防我,那一半兵符肯定还在宫外,依本王之见,十有八|九交给了李云贵。连魏大人和令狐大人都出动了,摆明是要对付我。现在只要父皇回宫拿到剩下的那一半,他们就可以里应外合,以二合一对付我。不过不要紧,我现在派人围住了含元殿,围得水泄不通,只要他轻举妄动,我立刻就能知道。” “你不能这样,盯得太紧,皇上也不是傻瓜。这样他怎么会上当。”许重生赶紧劝他:“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千万谨记。我们现在是为了坐稳江山,不是为了一时之气。” “好吧,我再信你一次。我在假装孝子,他也在假装慈父,半斤对八两,我还以为他有多了不起呢。”李渼总算开窍了。 知子莫若父,知父莫若子,明明已是剑拔弩张,却还要维持表面的温情。 接下来就要看谁更快。许重生一番思量之后对李渼道:“殿下莫急,无论怎样,只要皇上没有借口便不能动手。我们势强他势弱,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让一切回复‘原状’,我会推波助澜,等西凉事发,一定会让你出尽风头。” 让一切回到“正常”的轨道,才可以蒙蔽外界的眼线。为了达成所愿,就连对待仇人也要网开一面。 李渼已然听明白了,很不乐意:“你的意思是要我放过苏龙?我当着他的面说尽了狠话,他都知道我要谋反了,我放过他,他会放过我吗?放他出去,岂不是自找麻烦?” 如果要一切恢复“正常”,苏龙必须平安回到王允府中,该怎么办才好? 见他这么为难,许重生哈哈笑道:“这有什么关系,你忘了我有法力了吗,只要我施法抹去他这段记忆,他又怎么会记得?苏龙现在身在天牢对不对,你赶快放了他,免得风声传出去,陛下就有借口惩治你了。” 看来他们又要为非作歹,宝钏飞快地舞起一阵风,先下手为强地去到了天牢。 此刻,苏龙正蜷缩在墙角打瞌睡,突然心有感应地睁开双眼:“谁。” “是我。”宝钏身儿一晃,以范离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急道:“苏将军,等会儿我会助你一臂之力,你要依计行事。” 苏龙半信半疑地点头。再一会儿,牢门开了,许重生和李渼走了进来。 苏龙赶快继续装睡,等许重生施法完毕方才醒来,居然“傻乎乎”地问:“殿下,国师,我怎么会在这里?” “小小误会,将军不要放在心上,本王特地前来送将军出宫。”李渼看他糊涂地摸脑袋,相信的确已遗忘前尘,高兴极了。 宝钏隐身在一旁偷笑,悄悄地跟出去,亲眼见到苏龙被李渼扶上马才放下心来。 苏龙归府,不仅是为了报平安,同时也将重要的消息带回去。他深知大事为重,一进府便拉住李云贵回房密谈。 见到彼此平安,苏龙和李云贵都放下了心头大石。 李云贵高兴地道:“大姐夫,原来你在装傻?” “是啊,范离帮了我很大的忙,他让我假装失忆才能逃出来。”苏龙觉得有一点很奇怪:“云贵,范离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在我们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他不是你的表弟对不对?” 李云贵笑而不答。 于是,苏龙回想起许重生和银钏曾说过的话,惊喜不已:“他不是范离,是宝钏!” 太好了,宝钏居然会法术,大唐有救了! 苏龙高兴得眉飞色舞,拉住李云贵不停地夸赞,直到李云贵不得不出言提醒:“别说了,小心隔墙有耳。二姐夫也回来了。” 除了苏龙平安归府之外,吃里扒外的魏虎也灰溜溜地回来了。 一忠一奸,天壤之别,不可不防。经过提醒,苏龙顿时警惕道:“是我的错,我会小心。云贵,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陛下在宫中会想办法取出另一半兵符,我们要做的是先找到刘义将军,以便勤王,现在再加上大姐夫,我们如虎添翼,不用怕了。”李云贵已经按照宝钏的吩咐拜托葛大葛青帮忙,想来很快便有回音。 听说居然找乞丐帮忙寻人,苏龙赞叹不已:“真聪明,这是宝钏想出来的办法?真不错。对了,还有一件事。” 这件事很重要,也是宝钏在天牢中特别叮嘱过的。 苏龙不便直言,只好暗示他:“云贵,你几月生日?” “七月初七。”李云贵疑惑地打量他:“怎么你也问?”问的人眼神都不对,宣宗充满了慈爱,苏龙却是温和中带着恭敬。 一夜之间,好像什么都变了。 李云贵想不明白急出汗来,不知不觉伸手摸了一把颈后,摸到那颗“红豆”的时候,突然愣住了。 原因就在这里,他明白了,却是愣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观察入微的苏龙盯住他立刻问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对不对,你愿不愿意告诉我?” 李云贵是个孤儿,但每个孤儿都有着与众不同的身世。 虽然在此种情形下挖人隐私很不厚道,但苏龙必须这样做。 李云贵为难地沉默了一会儿,应承道:“大姐夫,我想我明白了,但是我不能在这里说。” 人多眼杂,非常危险。苏龙一把拽住他:“那我们换个地方,到‘那里’怎么样?” “那里?”李云贵感到掌心被掐了一下,突然懂了:“好,大姐夫,就到‘那里’。” 地点也需要出了门才能说,否则不能确保万全。 魏虎也在府中,还有银钏,不可不防,尤其魏虎一定是李渼的眼线。避开他,才能避开祸引。 处处想在了前边,大唐可以暂时心安。而远在千里之外的西凉,却是苦上加苦。 代战看不见了,身处黑暗的恐惧,无人可以相助。 薛平贵忍耐着口渴,也很快忍不下去了,在他快要渴死的时候,突然帐中一闪,围绕在身边养伤的士兵全部被迷倒。 ——大唐西凉两头忙的许重生又回到了这里。 薛平贵喜出望外地爬起来,挤到他身边,比划道:“给我水,快点!” “我早就算计好了,给你。”许重生扔给他一个水囊,还有两个馒头,问道:“怎么样,代战现在是不是瞎了?” “是。”薛平贵又吃又喝,状况总算有点起色,忙指划道:“她瞎了,还在吐血呢,我什么时候救她?” “这个我自有分寸。”许重生说得郑重其事,扔给他一张写满字的纸:“记熟上面的内容,在此期间你也要好好表现,最好情深一片,非她不可。” “要我用命去救她?”薛平贵猜到了伎俩,很舍不得:“那也太冒险了吧?现在凌霄知道了我是薛平贵,我这一关怎么过?你帮我弄死他好不好。” 凌霄虽然脚不能动,嘴巴却还可以说话,只要时间一长,消息传遍大营,人人起疑,那时候,薛平贵的日子就难过了。 “你不用担心,他没有证据,再说,如果我弄死他反倒引人怀疑。你可以让别人以为他嫉妒你,反正他喜欢代战,旁人会相信的。这样反而可以促成你跟代战的‘姻缘’,你大可一试。这几天我不会走,我会留在西凉,到时候,你配合我,我自然会帮助你‘解救’这些可怜虫。” “你用什么身份出现?”薛平贵望着他阴险的面孔,忐忑不已。 很明显,许重生是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不管薛平贵,还是李渼,都是他的棋子。 事到如今,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薛平贵不敢拂逆他,小心地试探。 许重生没有回答,冷笑着出了帐,消失不见了。 不一会儿,代战的帐中响起一阵疾呼:“不好了,公主又吐血了,快来人啊,来人救命啊,太医!” 该是薛平贵上场的时候。连滚带爬的他不顾辛苦地赶了过去,却被拦在帐外。 为代战守帐的人是丽娜,奉凌霄之命,她必须不眠不休地盯紧代战,一见薛平贵靠近,立刻便喝斥道:“站住,薛平贵,你别想乱来!” “你在说什么,什么薛平贵,我不明白啊。”薛平贵“无辜”地指划着,小心翼翼:“我是来看代战公主的,她怎么样了,她没事吧?千万不能喝水,不然会中毒的!” “你怎么知道会中毒,你有什么居心,快说!为什么千里潜伏回到西凉!”丽娜想着代战瞎眼吐血的样子,怒不可遏地喝道:“薛平贵,你再敢近前一步,我就杀了你!” 52作祟西凉 居然连丽娜也都知道了,还当众喊出来。薛平贵惊呆了,不过当他想起许重生留下的那张纸,很快恢复了镇定。 许重生真是聪明,一切尽在所料,为他铺好了后路。 薛平贵急忙“迷惑”地摆手“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少装蒜了,你根本不是哑巴!不信我打得你开口!”丽娜一拳砸向他的胸口,不依不饶。 薛平贵立刻龇牙咧嘴,却没有一丝痛叫,只是手摇得更快了,看上去很害怕。 真像一个哑巴。但丽娜怀疑地步步紧逼:“你不要再装了!快点现出原形来,毒药是不是你下的,你快招,不然我就大刑伺候!” 她猜得很对。但大刑伺候也不会有声音,许重生已然封住了,薛平贵不可能开口。 丽娜越是威胁,越显得他楚楚可怜,她越是凶,薛平贵越得意。 这时代战的帐中传来咳嗽声,还有御医和下人的惊呼声。薛平贵瞅准时机冲了进去,连滚带爬。 代战在昏沉间听到丽娜的叫声,被这么一吓,又吐了一口血。 她已是奄奄一息,追进来的丽娜只好停下步子,去瞪薛平贵:“喂,你快出来!” 丽娜不敢再直接呼唤薛平贵的名字,怕代战听到又会有什么意外。薛平贵心里有数,偏偏更加凑近代战,拽住胳膊,又拉又摇。 代战发现了是他,于是更心痛了。强撑着气息去问丽娜:“丽娜,你在说什么,什么‘薛平贵’,你为什么要打哑公子?” “你都听见了?”丽娜感叹天意不可违,只好说实话:“代战你别被他骗了,这个人不是哑巴,他是薛平贵,他是奸细,他会妖法,害得凌霄的腿都不能动了!” 如果凌霄不是不能动,必定亲自为代战守帐以确保万全,就不会便宜了这贱|人在此做戏。 薛平贵装得像小绵羊一样可怜,极大地激发了代战的同情心。 对丽娜的话,代战一点也不相信,关心地问:“怎么回事?” 丽娜摇头道:“薛平贵还活着,就是他!凌霄亲手试出了他的武功!是他在害凌霄,害我们西凉!是他想害死我们!” 这句话先害“死”的人是代战。 代战骇得叫了一声就向后仰去,死气沉沉。 御医翻看了眼睑,随后摇了摇头,抱怨地丽娜几句就走了出去。 这种情况,御医已经不管用,只有找巫师作法。 闻讯赶来的国王带着巫师一起来,丽娜先被骂了一顿。丽娜委屈地分辩了几句,又被国王骂回来:“无稽之谈,死人怎么可能还活着,你再说下去是想把代战吓死吗,快出去!” “他明明就是薛平贵,他不是哑巴,大王,你只要见过凌霄就清楚了。”丽娜无奈又依依不舍。 “走吧,再说下去代战就要没命了。”代战病体沉重,已是气若游丝。 薛平贵赖在帐中不肯走,此刻心中默数:“一,二,三。” 数到“三”,代战的手臂终于一垂,头一歪,她闭气了。 巫师刚刚才到,吓得道:“大王,不是微臣弄的,不关我的事啊。” 辩白有什么用,很快有很多人都会“闭气”。 是闭气,而不是死亡。这种情况跟许重生留下的纸上写得一模一样,薛平贵窃喜地偷笑着,假装惊恐地摆手,示意众人。 “你这个哑巴怎么还在这里。”国王发现了他,烦躁地挥手:“算了,看在你曾经救过代战的份上,孤王先放你一马,你快出去!” 薛平贵一旦出去便要迎来大祸,帐外丽娜根本没有远离。 丽娜对着他冷笑道:“你这个贱|人害死了代战,跟我走,我要大刑伺候!” 随后,她拽住薛平贵不放,押着他去见凌霄。 凌霄正为了不能动弹的双腿在发脾气,召集侍卫到床边想办法搜集证据解决薛平贵。结果,猛一见到他们,急得瞪大了双目:“怎么,丽娜,你居然没有拿下他?!” 丽娜顿时想到自己的一时鲁莽造成了代战之死,又羞又愧,俏丽的容颜染上了红霞,止不住地落泪。 “你怎么了。”凌霄可疑地打量她,惊叫道:“你别告诉我,代战她……” “代战她死了。”丽娜悲伤地哭起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凌霄!” 凌霄像被狠狠地打了一掌,整个人都弹跳起来,从床上滚下,没有知觉的双腿砸在地上他完全置之不理。他挥着双手,瞪着薛平贵,指道:“我要杀了你!” 杀不了。 侍卫们全都来扶凌霄,连丽娜也是。薛平贵趁机向外跑,迎着月光的方向,越跑越快。 许重生留下的纸上有咒语,薛平贵在心中默念,吸引月光追逐着他在身上形成叠叠的光影,感觉很神奇。 再过片刻,冲出来捉他的人都看见了,轰动地叫起来,惊动了巫医和国王。直到他们也出来时,巫医指着薛平贵道:“是他,他是贵人,他能救西凉!大王,这是月亮神的旨意,指派贵人来解救西凉,西凉有救了!” 在西凉,月亮神是十分神圣的膜拜对象,巫师的话音刚落就有很多人跪了下来。 国王感到震慑又悲伤,喃喃地道:“为什么这么巧,代战刚死贵人就出现了,为什么不早一点,我的代战就不会死了。” 奔跑中的薛平贵听见,冷笑着转身,“惊恐”地摇手。 有许多人趁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月亮神选中了你,你快说,怎么才能救我们西凉?” 西凉的水源已被污染,没有水喝,全国上下很快就会自取灭亡。 这是灭国大祸,所有的希望却全部凝聚在一个“哑巴”的身上,真是荒唐。 可是病急乱投医,这样也是没有办法。 国王难过地喝止了:“你们不要这样,他是个哑巴,就算问再多又有什么用。” 哑巴的意思只有聪明人才能看得懂。而现在这么多人当中,跟薛平贵接触最多的代战又已经死了。 该怎么办呢。众人陷入了愁云惨雾里,一双双眼睛纷纷盯紧了他。 薛平贵感到巨大的压力,却只能忍耐,他转过身去看向巫师。 巫师被迫地道:“我也没办法,这个人始终不是西凉人,我的那一套他听不懂,他的意思我也不明白,要是乱来会惹出大麻烦的。” 事到如今,国王只好亲自去问薛平贵:“公子,你到底是什么人,快对我们坦白吧,只要你救了西凉,一切误会就会解除了。否则,我们只好当你是奸细处死,孤王想你也不愿意这样吧。” 威逼利诱,既然薛平贵承担了“贵人”的预兆,就要逼他去承担“贵人”的职责。 有这样的结果,许重生也在纸上写明了,薛平贵稳住心神,伸伸手指,平空指划了一个符号。 这个符号代表的不是大唐,而是百越。 百越人只是长相上跟唐人相似,而百越和西凉虽非友邦亦非敌国,属于不远不近的关系,刚刚好。 “百越?”国王惊喜地眯起眼睛:“你的意思是说你是百越人?你不是大唐人?” 薛平贵点了点头,又画了一个符号,以示恭敬。心中却依旧在默念咒语。 月光被吸引着紧紧地依在他的身上,既清幽又充满了爱怜。 于是国王更加信服了薛平贵的话,急道:“没错,这是月亮神所选的贵人,传令下去全国搜索,找一个精通两国语言的人来当翻译,务必使贵人明白巫师的意思。” 这是顺理成章的,可是巫师却很为难。 责任重大,巫师感到难担大任,又不可以推托,很难受。 就在这时,凌霄被侍卫们抬了出来,大喝道:“不可以,这个人不是百越人,他是薛平贵,大王绝对不可以上当,他会妖法,微臣的腿就是最好的证明!” 惊诧的人们顿时又被吸引了,齐刷刷地转移了目光。 凌霄吃力地搬动着双腿给他们看以作证明,又道:“你们看,我现在不能走路就是薛平贵,他根本不是什么贵人,他是坏人!他会妖法!护城河里的毒就是他所为!” 世上绝对没有无缘无故的巧合,只要用心揣摩必能找到蛛丝马迹。 凌霄动情地讲述着遭遇,说得听众们半信半疑又踌躇起来了。 没多久,默默走来的丽娜也应证地说道:“没错,我相信只要大刑伺候,这个‘哑巴’一定会招供!薛平贵,你别想狡辩!” 除了用刑,还有一个办法。 凌霄皱眉思索,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招手道:“来人,扯下这个人的衣裳!薛平贵背上有烙过的疤痕,这就是最好的证据,来人!” 薛平贵的上衣很快被扯掉了,在惊呼声中迎来了众人的目光。 后背没有烙痕,而是一些浅细的痕迹。都是从断情崖回来时在地上蹭伤的,薛平贵心中一紧,却是坚决地摇头。 自从断情崖那夜,许重生施法将他和代战拽上来之时,早已预想到今天这样的情形。所以,薛平贵根本用不着担心。 凌霄越是信誓旦旦,越是自取其辱,众人立刻转为质疑,齐声道:“凌霄,你为什么胡说!这个人根本不是薛平贵!” “大家不要怪罪凌霄将军。”薛平贵披好衣衫,摆手比划表明意思:“代战公主死了,所以他才会妒忌我,报复我。你们放心吧,我一定会救活代战公主,为你们西凉排忧解难,就算要我付出生命也同样再所不辞。” 53贱人在此 有对比才有结果,这样比起来,“哑公子”和凌霄真是天壤之别。 眼看薛平贵就这样得到了民心,凌霄快被气疯了,马上又说道:“你们别信他,他只不过是一个外人!” 丽娜也来帮腔:“没错,凌霄再怎么说也是我们西凉的大将军,你们凭什么相信一个外人,你们也太糊涂了!这个薛平贵是个妖人,他会妖法,是他把凌霄害成这样的,现在又来害我们了!” 对于这种情形,薛平贵当然装无辜,不一会儿更有自以为是的人站出来替他说话,指着凌霄和丽娜道:“你们才是胡说,这个人如果真的是薛平贵,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凌霄而只是弄僵了他的腿,为什么没有弄哑他,而是留着他来指证自己?天下间有这么傻的人吗!凌将军分明是公报私仇,现在代战公主死了,所以凌霄将军要为她报仇!” 此人骨格清奇,令人眼前一亮,声声指责振振有词,教人不得不信。 突然局势倒转,风往一边吹,凌霄和丽娜都呆住了。而薛平贵也突然间明白了许重生的用心。 许重生根本是故意留下这些破绽来帮他。 想到这儿,薛平贵冷笑着眨动眼睛,不再说话。 而那个帮腔的年轻人则继续煽动着大家,振臂高呼:“凌霄无能,不配当大将军!护我西凉,另选贤能!” 在他的煽动下,很多不明真相的“墙头草”糊里糊涂地加入了阵营。 自然而然的,薛平贵成了捡便宜的人。 面对愤慨的人们,凌霄压抑着自己,慢慢地冷静下来,说道:“大家既然这么说,想必是不满意我这个大将军了,是不是?” 煽动者理所当然地回道:“当然,大将军保家卫国,你连走路都不能,有什么资格做大将军,西凉危难在即,你还在为了一己私怨,要致贵人于死地,你分明居心叵测!这种人没有资格当大将军,大王必须将他免职,以免祸国殃民!” 分明有所预谋,凌霄叹口气,决定放聪明点不再说话。 可是煽动者并不会因此而放过他,而是步步紧逼地走到了面前,喝问道:“凌霄,人贵有自知之明,你既然标榜自己是大将军忠心爱国,那么你是不是也应该为西凉做点事呢?” 很明显,要的便是他主动交出将军之位。 凌霄愤怒地瞪了这人一眼,想要冒险以退为进,去向国王道:“大王,微臣一片忠心,万事以大局为重,微臣愿意让出护国将军一职,请大王另选贤能。不过,微臣亦不会放过可疑的细作,天地明鉴迟早会证明微臣的清白。还请大王警醒,不要令人有机可趁,更不要纵容不知所谓的人胡言乱语。” “不知所谓”的人,当然是指眼前唯恐天下不乱的煽动者,凌霄贵为将军,而他却只是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百姓。这么一说,也的确有几分道理。 可是,煽动者却凛然一笑,反过来喝问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大将军这么说是看不起我们百姓,不在乎我们的死活了,是不是?” 这个人浑身上下都透出地道的西凉气息,从衣饰到口音都没有可疑之处,没有任何人能怀疑他不是西凉百姓。 凌霄上当了,惊愕得无言以对。 终于,为了安抚一切的国王开口道:“大家不要再闹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西凉的安全。既然月亮神选定哑公子作为救国的贵人,我们要遵从神的旨意,巫师,马上派人去找精通百越语言的翻译,一旦有发现马上带回来。至于凌霄,”,他对着凌霄冷冷地扫了一眼,失望地道:“就依你所请,先免去护国将军一职,你先好好养伤,等你的腿复原再说!” 太不公平了,丽娜叫起来:“大王,您怎么能这么糊涂!” 国王本来还没有顾及她,这一声突然迁怒想了起来,喝道:“丽娜,你还敢说,不是你胡说八道,乱说什么‘薛平贵’代战会死吗?你犯下这样的大错,孤王要革除你的郡主之位,废为庶民,你给我滚!” “不要,大王!”失去荣华富贵无所谓,但要命的是变成庶民就失去调查薛平贵的权力,丽娜很痛心地喊道:“我不是故意的,你就算要革除也要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要查出真相,为代战报仇!” “代战是被你气死的,你还敢说,还不快滚!”国王气急攻心,再也容不得她了。 就这样,丽娜和凌霄被侍卫们带了下去,一夕间,两个真正为着西凉的人就这样被“借刀杀人”。 随后,国王也走了,在离开前驱散了众人。 群众们满怀担忧地散开,那个煽动者出其不意地朝着薛平贵的方向望了一眼。 薛平贵于是明白了这又是许重生的杰作。许重生说过会留在西凉助他一臂之力,接下来只要安心等待就够了。 薛平贵默默地仰头望向天边,此时此刻,天边现出了鱼肚白,终于天亮了。他的心也跟着这线光亮而安稳不少,不知不觉地想起了千里之外的大唐。 王允府上,也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那就是李云贵的身世。 当夜,苏龙和李云贵说好了到“那里”去说,结果,他们真的连夜出府,到了“那里”。 “那里”是翠竹林外的武家坡,寒窑旧址。 苏龙和李云贵驱马疾行到了这里,居然有恍如隔世之感,李云贵先下了马,向寒窑走去,等苏龙也跟上来时,才突然转身道:“大姐夫,等等。” 寒窑是葛大葛青以及薛平贵曾经居住过的地方,因为葛大葛青等人当了乞丐兵为国争光,宣宗赏赐了银子,乞丐兵也被特别编排为队伍,另行安排,所以这寒窑已经没有人在住了。 所以李云贵选择它作为倾诉秘密的地点,无疑是最合适的,但是离着寒窑还有十几丈远的时候,他突然警觉地向后退,对苏龙道:“有人。” 苏龙身为武将,也是十分机敏,很快点头道:“没错,有人在寒窑里。” 已经有一阵没有人住的寒窑,地上却有着很新的脚印,通向那里。 会是谁呢。苏龙和李云贵急忙退后,牵马走入了草丛,高大的草丛很好地成为了掩饰。 他们安心地等待着,再一会儿居然看见有一个男人从里面走出来。 居然是魏豹。李云贵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突然想起魏豹确实已经失踪好久了。自从在西凉为了同盟书发生过争斗以后,魏豹就一直没有出现过,想不到他居然已经回到了大唐,而且还栖身在寒窑里。 苏龙站在李云贵身旁,也在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感到不可理解:“魏豹既然已经回来,为什么不回魏府,再怎么说他也是个将军,有将军府不住住在这里?” 有金窝不住住狗窝,有这么傻的人吗。李云贵听见却是摆了摆手,轻声道:“大姐夫,我们耐心一点等等看,肯定还有人在里面。” 上回和魏豹一起化身黑衣人来抢夺同盟书的人里面,分明还有薛琪。上回魏豹和她一起,说不定到现在两人还是同党。 苦于在草丛中只有默默等候,李云贵和苏龙只好放轻呼吸,等魏豹走近一点,才能听见他在说什么。 魏豹想必是憋坏了,居然一边走一边在自言自语:“银子快花光了,怎么办,恐怕只有当东西了。” 他说着,突然停下来,很不甘心地摸了摸腰间的玉佩。 苏龙和李云贵悄悄地拨开一点草丛,顺着他的手望下去,那块古玉晶莹剔透,很是名贵。 魏豹居然沦落到当东西都不肯回家,怎么回事? 糟糕,想咳嗽。李云贵赶快深吸一口气,压抑着自己。苏龙将他一拽拉远了一些,他才能放心地咳出来,道谢道:“谢谢大姐夫。” 差一点就要暴露了。苏龙也是很庆幸,等他们再想看时,魏豹却已经起步,离开了眼前。 “我去跟。”苏龙自告奋勇地道。 “不,先看清楚里面的人是谁。”李云贵想道:“既然他要当东西,肯定还要回来,我们安心地等待,一定能等到他,如果我猜得没错,里面的人才更重要。” 男人皆有怜香惜玉之心,如果魏豹不是为了薛琪,那么真的很难想象还有谁值得他连家也不回,一心留在这里。 苏龙也觉得很有道理,叹息道:“是啊,三妹夫,你比我冷静多了,我差点就坏了大事。” “我们不会有事的。”李云贵转身道:“大姐夫,现在事有变故,关于我的身世只能改日再跟你说,劳烦你在这里看住,我想回去看看宝钏有没有回来。” 苏龙明白他的心意,忙道:“对,你快去吧。要小心魏虎千万不能走漏风声。” “我会的。”看到魏豹那么小心翼翼的样子,李云贵相信连魏虎也不知道他回来了,想道:“大姐夫,我先回去了。” 回了家,李云贵走到卧房门外,只听见里面乱七八糟的声音,还有小莲不住地哀求声:“不要啊,二姑爷,你不能再乱翻了,三姑爷和小姐回来会生气的!” “要你管!你这个臭丫头,给我滚到一边去。”魏虎一回来就没有安分过,发现李云贵和苏龙出去了,马上来到卧房翻箱倒柜。 他在找兵符和手谕,以求在雍王面前立功。李云贵心中有数地走到门前,一声咳嗽,大喝道:“来人啊,抓贼啊!” 54孽种来了 “哪里有贼!”魏虎在房里惊叫了一声,突然明白是在说他,脸便涨红了。 家丁们被叫声引来,开始撞门。 怎么办?只有跳窗。魏虎把手上没用的东西随便一扔,向窗边跑。 小莲拉住他不放:“不行呀,二姑爷,不行的!你不能跳!” 她喊得好大声,等于通知大家。魏虎怒了,一巴掌打过去:“闭嘴!” 这时候再想掩饰已经太迟了,家丁已经奋勇地撞开了门,李云贵施施然地走进来,冷笑道:“别动!二姐夫,你在做什么!” 卧房中一片狼籍,箱门和柜门大开,显然刚刚才被“洗劫”过。 李云贵走了几步,冷喝道:“想不到是家贼,二姐夫,你有什么话说?” “我……”跟着李云贵涌进来的还有好多家丁,魏虎只好胡说八道:“银钏的簪子不见了,我来找一找。” 这支簪是曾经在宝钏和云贵大婚时许贵妃赐赠的,宝钏转送给了银钏,它很重要。 “原来是二姐的簪子不见了,怎么它长腿跑了吗?”李云贵讥笑道:“这是我和宝钏的卧房,二姐夫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他剑眉星目十分英朗,不怒自威。魏虎看在眼中居然有些自惭形秽,只得支吾道:“那是我弄错了,我先走了,对不起啊。” 卧房里既然没有兵符和手谕,那么李云贵必然是随身携带,魏虎盯着他的身上看了一阵,却没看出什么蹊跷来。 那么只好三十六计,走为上。 李云贵当然不肯放过:“等等,话还没有说清楚,你不能走。” 魏虎窘迫极了,突然目光一闪:“不对,先别说我,三妹夫,这么晚了,宝钏呢?” “这个。”云贵突然想起回来是为了她,愣住了。 魏虎见状更得意,又扫了一眼整齐的床铺,喝道:“你说我是贼,你又在干什么?宝钏是我们全家的掌上明珠,她人呢?这么晚了,你们夫妻俩不睡觉,在干什么?还是说你把宝钏弄丢了?” “谁说我丢了,我在这里啊。”话音刚落,有人拨开人群走进来,正是宝钏。 魏虎呆了一呆,紧张道:“宝钏,你不是不见了吗。” 宝钏觉得他很滑稽,笑着扬了扬手:“我怎么会不见了,二姐夫不是说二姐的簪子不见了吗,我也在帮忙找啊,在花厅那里终于找到了。” 她的手中金光冷冷,正是那支名贵的凤簪。 “怎么会这样。”不过是随便找的借口,魏虎想不明白。 “好了。”见到爱妻,云贵很快恢复了镇定,打发道:“二姐夫,现在你可以走了吧。” “对不起,是我搞错了。”尽管荒唐无比,魏虎只能捧着凤簪悻悻而归。 送走了瘟神,云贵马上问宝钏:“怎么样,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陛下……”宝钏虽然刚刚才回来,却是心有灵犀地想到了帮云贵解危,依照魏虎的说法,用隔空取物法取走了银钏头上的发簪,这才有惊无险。 “陛下怎么了?”云贵紧张起来。 “陛下回到了含元殿,雍王本来想要找人监视他,但是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只是暗中盯梢,”宝钏说了一阵在宫中的所闻所见,最后道:“相公,你放心,目前陛下不会有生命危险,可以静观其变。” 宣宗身处含元殿,殿外的神策军暗中盯梢,希望可以发现他什么时候会取走另一半兵符,以便报给雍王,趁机抢夺。 可是,宣宗却迟迟不动手。 所以宝钏观察了一阵先回来了。李云贵听完她的话也明白了,叹道:“你是不是也想等到那半道兵符?恐怕陛下是因为害怕会被人夺走才迟迟不动手。” “嗯,我想他一定在等待时机。”为帝之道外人不会明白,宝钏感觉到了苦衷。 现在家里魏虎又这样闹,看来必须加倍小心才行。 云贵摸了摸胸口,庆幸道:“幸亏我把兵符和手谕放在身上,现在怎么办。” 宝钏道:“交给我吧。你带着它不方便而且很危险。我带着它最稳妥,另外,还可以看看怎么样拿到那另外半道,合二为一。” 如今在宫中宣宗能相信的人少之又少,排除下来只剩下吴惠妃和广德公主李馨,只有从她们入手了。 李云贵思索了一会儿道:“我懂了,你想借广德公主接近皇上?” 宝钏身怀异术,贸然坦白真相,宣宗会吓坏的,如果是李馨从中牵线那便不同了。 “她是我的好姐妹,我会小心跟她说的。现在公主有孕在身我也应该好好地保护她。”宝钏叮嘱道:“忙了这么久,相公,我们休息吧。” “嗯。你先睡吧。我要回去看看大姐夫。”李云贵想起了苏龙,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大姐夫怎么了。”宝钏眉头一动:“他没回来吗。” “我们回来又出去了,他现在在寒窑。”事情有点复杂,李云贵决定等等再说,对她道:“你先睡吧,我必须过去看看。” 寒窑那边,苏龙默默地监视着,终于等到魏豹回来。魏豹腰间的古玉已经不见了,银袋子却鼓了一块。他的手上还抓着两包药材。 走着走着,魏豹不小心绊了一下,药包跌下来,散了一地。 苏龙走近几步拨开草丛去望,猛然间,肩头被人在后面拍了一下。 “大姐夫,我回来了。”李云贵高兴地说:“宝钏归府了,她没事,辛苦你了,怎么样。” 苏龙伸手指了指,这时魏豹已捡起药材,正好走到寒窑洞口。 寒窑里面迎出来一个人,可惜被魏豹挡住了,李云贵和苏龙努力望,只望到一点紫色的裙边。 “一定是女人。”虽然还没有看到真容,李云贵已经确认了:“应该是薛琪。” “薛琪生病了?”苏龙诧异地推测:“想不到,这个魏豹真是怜香惜玉之人,为了她,连家也不回。” “不对,如果只是普通的病,魏豹大可以带她回将军府啊。”薛琪之前寄住在将军府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是没有必要这样大费周章,特地住在寒窑。 相比之下,寒窑凄苦又不利于养病,何必舍近求远,自找麻烦? 苏龙想想也有道理,于是糊涂了:“这么一说倒是很奇怪,不过我刚刚看到药材跌散下来,那里面……” “那里面有什么。”李云贵精通医术,只要知道有什么药就可以知道薛琪所患何病。 “糟糕,我不记得了。”苏龙责怪道:“刚刚你拍那一下,我忘了。” “对不起。”李云贵后悔着:“我太鲁莽了。” “不要紧,只要跟着脚印去看看,说不定有线索。”魏豹和薛琪已经进入寒窑,应当不会注意外面的动静。 “不行,如果我们跟踪脚印,也会留下脚印,要不了多久就会被他发现。”李云贵回忆着魏豹回来时的方向,猜测道:“他既然是当了玉佩换银子抓药,我们只要到城中去查一查就会有线索。” 这块古玉价值不菲,起码有几百两。 苏龙却不同意:“你是要去当铺吗,当铺往来那么多人,就算古玉值钱,他们也可能不记得。” 李云贵说得很认真:“你还记得当初魏豹和薛琪来抢劫同盟书的时候还有同党吗?现在魏豹和薛琪在这儿,同党到哪里去了?他们一定留在城中帮他打探朝廷的消息,魏豹无功而返,一定会想尽办法翻身,将功赎过,不然雍王不会放过他。所以魏豹肯定会跟这些同党碰面。历来当铺,赌坊这样的地方易于掩人耳目,只要我们安排乞丐兵留意,一定会有所发现。” “你是说他们会在这种地方碰面。”苏龙点头道:“虽然有理,但是这样等下去始终不是办法。” “所以大姐夫派人去当铺和赌坊,我先去查查魏豹到底抓了什么药。” 李云贵才走开几步,突然苏龙拍拍脑袋:“我想起来了,是伍白术、当归还有苎麻根!” “是么。”李云贵精通医术,很快就明白了:“这是安胎药的成份。薛琪居然怀孕了?” 不但怀孕了,配这样的安胎药,分明是说她的胎不安稳。 薛琪真可怜,无缘无故当了母亲,却还面临着滑胎的危险。只是很奇怪,为什么魏豹会这样对她? 魏豹理当是孩子的父亲才对啊。 “那就更应该回到将军府,魏豹就要当父亲了,居然让薛琪在这里养胎?难道他疯了?”苏龙也理所当然地想着,感到不可思议。 “不对,如果是魏豹的孩子,他没有道理这样对她,除非……” 李云贵想起和宝钏的新婚夜在这寒窑里曾经发生过什么,越想越惊心。 那一夜,宝钏用借刀杀人计嫁给了李云贵,薛平贵却在这寒窑内跟薛琪颠鸾倒凤。 正在最情热时,薛平贵的结拜兄弟葛大葛青一心以为薛平贵才是宝钏的新郎倌,大家举着火把来到寒窑,想要助他迎亲,却被吓得目瞪口呆。 当时众目睽睽,亲眼所见的人有一大堆,他们都看到薛平贵是怎样无耻地占有了薛琪,薛平贵还被葛大葛青狠狠地打了一顿。 只是后来薛平贵被驱逐出大唐国境,薛琪却不知为何仍和魏豹纠结在一起。 根据魏豹的种种表现,这孩子的来处已经很明白了。 薛琪的孩子不是魏豹的,是…… 55挚爱情深 是薛平贵的。 没想到,还没有成亲的薛平贵居然已经有了一个孩子。 可惜只是上不了台面的孩子。 李云贵想得入了神,苏龙忍不住问他:“三妹夫?你想到什么了?” “派遣乞丐兵去盯住魏豹,一定要查到他和什么人联络。我们静观其变,大姐夫,只怕祸不单行。” 天火只是一个诱因,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事故。雍王突然当起了孝子一定另有所图,所谓安内攘外,他若想快速上位只有靠立威。根据之前他和许重生抢夺同盟书的居心来看,很显然,雍王和许重生是想在军功上打主意。 结果军功被苏龙和李云贵捷足先登,那么,他们只有“破而再立”。 也就是说,西凉现在肯定出事了。许重生一定会仗着妖术挑拨离间。 李云贵越想越像这么回事,之后回府问起宝钏时果然得到相同的答案。 西凉出事了,而且不是小事。宝钏想起在慈云寺时玄济方丈的说法,心下凄然:“杀劫到了,西凉和大唐势必再有一战。” “到时候,雍王就可以挂帅出征。”李云贵已全想明白了:“许重生真是阴毒,居然用两国百姓的性命为雍王开路!” “他才没有这么笨去做赔本的买卖。他是为了自己。雍王不过是他的棋子,利用完了就会扔掉。”宝钏感叹着。 薛平贵是另一枚棋子,他的阳寿只剩下不到一个月了,差不多两军交战的时候,他就会正好命丧黄泉。 许重生在西凉一心捧他上位,就是为了方便有朝一日雍王立威。 这里面的斗争真是太复杂了,李云贵听着宝钏的分析,庆幸地道:“帝王无情,幸好我不是皇家人,不然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相公?”可惜偏偏就是。宝钏不忍明言,抬手轻抚他的颈后,问道:“相公,你还没有告诉我‘七月初七’的事呢。” “家里有奸细。”李云贵暗指魏虎。 “放心吧,我们的卧房我已经下了咒。”宝钏安慰他道:“至于二姐夫我现在不会动他,他也影响不了我们,敌不动我不动,既然有人想坐收渔利,那我们也要保存实力,以免到时疲于奔命。” 既然雍王喜欢出风头,那就让他尽情地自以为是去吧。到时候,老天自会收拾他。 要想护卫大唐,除了保存实力外,有些必要的事,必须做在前面。 宝钏盯着眼前深爱的人,想到玄济所说的“新帝将出”,不知不觉便心头一颤。 “七月初七是我的生日。”李云贵动情地想起了小时候,将宝钏轻揽入怀:“其实一直没有告诉你,我是在庙里长大的,方丈说,有人把我放在香济寺就走了,所以我是被方丈养大的。” 李云贵是一个孤儿,这点宝钏早就知道,可是却没有想到离奇至此。 她盯着他的眼,颤声问:“在哪间庙?” “香济寺。”李云贵温柔地望着她:“对不起,瞒了你这么久,有没有吓到你?” “香济寺?”这不是一间出名的寺院,所以宝钏并没有听说过。 “当时,还有一个同时被遗弃的男孩,不过他运气比我好,被一户人家收养了。我在庙中长大,方丈和寺中的师兄都对我很好。一年前我听到一点风声,所以才会到京城来,想要查访亲人的下落,为了掩人耳目,只能说是投亲。但是没有想到,我一到京城就在翠竹林那儿遭到了劫匪,所以这些天来,我一直不敢轻举妄动。” “也许只是巧合。”如果有人发现了李云贵的身份,想要灭口,应当不会让他平安到现在。宝钏抚慰着,又道:“相公,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还有……” 她想着,不知道该不该问下去。 重生之前的“前世”的相伴岁月,刻在心畔的痕迹无法抹去。 为什么曾经的十八年李云贵没有再追查下去,难道他不想知道亲人的下落了吗。 “那时我想,既然有人不想我再查下去,那我就让他如愿以偿,也许这样可以换得一生平安。这样,对我,对我的亲人都是一种保护。他们以为我死了,干脆我就找个地方装死人。这样除了保护我自己之外,更加可以守着你,我知道我很自私,但我舍不得离开你,不管怎么样,都想守在你身边。” “你是为了我。”也对,当初那些“劫匪”定是以为已经取了李云贵的性命,所以不再找上门来,而他隐姓埋名在寒窑为宝钏守尽一生。 没有人会理会和怀疑寒窑的乞丐,李云贵用一生的隐忍守护了宝钏,在他得到平安的同时,也给了宝钏最大的鼓舞和安慰。 只是那时候宝钏傻傻地等待着的是薛平贵,如今重来一世,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既然有了重生的机会,这一切不如追查到底,而且也必须这样做。 “你是来找亲人的,你有信物吗?”宝钏忐忑地问:“没有告诉别人?” “没有。至于信物。”李云贵叹息:“在来京的路上不小心掉了。” “掉了?”宝钏愕然:“真的掉了?” “的确是掉了。”李云贵的目光刺痛地眨了眨,而后恢复平静:“掉了也好,省得老想着这件事,不得平安。” 不是平安,而是麻烦。没有信物怎么能证明李云贵的身份? 宝钏忧心地抚住了他的手:“相公,你知不知道信物有多重要?” “我当然知道。但是命该如此,还是算了吧。”李云贵摸摸颈后,不愿多说。 他很害怕宝钏发现什么,一旦如此便要费尽心力来保护他。 宝钏是他最爱的,愿意付出生命去守护的,不可以稍有闪失。 对这一点,宝钏心有灵犀地感受着,于是又问起别的:“相公,你到寒窑是为了什么,大姐夫呢?” 李云贵于是说起魏豹的事,却是说一半留一半。 宝钏听出底细,笑道:“你有事瞒我,是不是薛琪生病了?不,是不是她怀孕了?” “你怎么知道?”明明没有点破,李云贵诧异极了。 “如果只是寻常的病,怎么会宁可栖身在寒窑里也不愿意回家。魏豹大小也是个将军。”宝钏感叹着:“如果是魏豹的孩子那就更不对了,算下来,只有是薛平贵的,想不到,薛琪居然有了薛平贵的孩子。” 义妹有了义兄的孩子,是多么可耻的事情。 “这件事我没有告诉大姐夫,免得节外生枝。”既然宝钏已经想到了,李云贵便不再瞒她:“依你之见,接下来他们会怎么做。” “如果我是薛琪,我一定不会放过薛平贵。我想她会把薛平贵还活着的消息告诉魏豹。”宝钏咬了咬唇:“反正就算她不说,魏豹也已经有所察觉了。” 魏豹曾经在西凉的捉摸和试探并不是空穴来风,想当初他假扮成跛脚老头时,李云贵和宝钏曾经有意的暗示过。 而今,再加上薛琪发生的事和反应,很容易就证明了薛平贵还活着。 就凭魏豹跟薛平贵的旧怨,绝不会就此放过他。 不知道薛平贵在西凉怎么样了。想起这个贱人,李云贵挑逗地一笑:“宝钏,你又想起他,难道你还爱着他?” “我爱的是你。”宝钏温柔地轻启朱唇,一吻印在了前襟。 李云贵忍不住心神幽幽,脸也红了起来,讨饶地道:“我说错了,我认罚。” “相公,我爱你。不管有多么危险,你都会在我身边,无论发生任何事,你总是最先想到我,相公,你是最好的,我永远爱着你,不离不弃。” “我也爱你,哪怕要用生命去换取你的平安也没有关系。”李云贵搂着她,轻轻地吻下去。 心心相印。宝钏依着他,感受着那平稳的心跳。 这是属于她的幸福,谁也夺不走! 任何人,包括曾经使她痴迷入骨的薛平贵,也一样夺不走! 这一吻吻到有些微晕眩,宝钏才被云贵放开,她抬眼,温柔地盯住了他:“你说起薛平贵,是不是嫉妒了?” “连这个贱人都有了孩子,我们更加应该……”李云贵果然有点吃醋:“宝钏,不如我们现在……” 宝钏害羞地没有说话,被他抱了起来。他的脑海中出现的全是李云贵的影子。他已经占据了她的生命。 宝钏确定,薛平贵已经是一粒尘埃,她再也不会为这个人心痛。 千里之外的薛平贵,对此一无所知,还很痴心妄想地惦念着她。叫嚣的西凉百姓离开了,薛平贵回到营帐中休息,不知不觉做了一个美梦。 这个美梦迷得他神魂颠倒,甚至不愿意醒来。 “陛下,如今你如愿以偿打回大唐当了皇帝,求你饶了我的全家,是我错了,是我错过你这么好的夫婿,是我活该,我罪该万死!求你不要杀我!后半生我愿意当牛做马服侍你,只要你还要我!”宝钏跪下来求他,磕得头破血流。 真是个美梦,薛平贵想得流口水都不愿醒。 有人看不下去了,突然进帐的许重生站在他的面前,伸手掐了一把。 薛平贵脸上一痛,痛醒了,气得半死。 许重生幽幽一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快准备一下,明天就是你‘出风头’的时候了。” 56一场好戏 出风头?只怕是受罪吧?薛平贵心中有数,不肯理他。 ——被打扰了好梦任是谁也会觉得不爽的。更何况是这样的登上极位的美梦,简直是绝品。 许重生看得一清二楚,笑他没出息:“你这个废物,有种就将它变成现实,光是做梦有什么用,你要是想让王宝钏和李云贵跪在你的脚下,就要忍人所不能忍!” 言下之意,即是薛平贵明天要受大罪。 而事实也果然是这样。 国王派出寻找百越翻译的侍卫在城中累得疲于奔命,终于找到了许重生。 许重生一身道袍,乔装得仙骨傲然,笑道:“贫道稽首了。” 妖法的影响下,来人不知不觉便被惑了心神,带他来到国王面前。 国王见到许重生道貌岸然,惊奇道:“你是何方人士,竟敢来招摇撞骗。” “是不是招摇撞骗,试过不就知道了吗。”许重生微笑着讽刺道:“更何况,你们已经没有时间怀疑我,再等下去,只会活活渴死,不是吗。” “你怎么知道。”国王已是一天没有喝过水了,干裂的嘴唇很痛,逞强道:“我们可以钻井,一样可以活下去。” 但这样的说法则更加透露底细,许重生笑他白痴:“钻出来的井水就可以确保没有毒吗,与其这样还不如试一试。贫道自幼潜心修炼,至少不会让情况更糟。你们的遭遇,我一清二楚。” 说罢,便将当夜惨剧发生的全过程一一道来。 国王又惊又喜却不敢尽信:“你怎么知道,难道你比巫师更强?” 说对了,巫师和许重生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 许重生一甩袍袖十分不悦:“亡国在即还这样优柔寡断,罢了,贫道也是多管闲事,后会无期。” 说罢,他便要走。 国王吓坏了,忙道:“道长不要生气,孤王只是担心你不了解我国的阵法,我们的月亮神恐怕不会接受你的安排。既然你这么道法高超,想必与众不同,孤王得罪了,请您施法吧。” 今时不同往日,西凉已经元气大伤,王后也因为代战出事忆女成狂神智不清,整个重担全压在国王的肩上,国王很辛苦。 所谓病急乱投医,月亮神是西凉尊贵的象征,国王怎么会想到有人利用它来使诈呢。 而巫师更是高兴将担子交给了旁人。毕竟累及国家的大事,并不是每个人都担得起的。 许重生故意等到正午时分,太阳最烈的时候召集众人,当面问薛平贵:“月亮神已经选择了你作为拯救西凉的贵人,从现在开始,贫道布阵向月亮神祈求解药,你要曝晒三天证明你的诚意,只要打动了月亮神,自会惠赐解药。” 在没有水喝的情况下曝晒三天,等于拿生命来冒险。 相信挺过了这一关,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对着薛平贵指手划脚了。 薛平贵无奈地点了点头。从那一刻,他便绑在了祭坛前。 人群中发出惊呼声,大家很感动地想起了当初薛平贵冲进营帐中解救代战的情形,不知不觉便齐声欢呼,为他加油。 许重生诡异地笑着,走到他的身边:“忍着点,你三天没水喝,他们也一样,到时候,自然会相信你是英雄而不是奸细,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薛平贵忍耐着喉咙像火烧的滋味,被绑在西凉圣殿的奠坛前的铜架上。 接下来的三日“酷刑”,他必须默默忍受。 今天是第一天。到了夜间,围观的人们都已经散去,却有一个蒙面黑衣人步伐轻盈地跃进来,那是丽娜。 她怀着无比的仇恨,手持利剑一剑飞出。 结果那剑光抵到薛平贵身前便已弹开,再刺,再弹开。 薛平贵真的像一个刀剑不入的“贵人”那样,任谁都伤害不了。 丽娜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自言自语:“不可能的,这分明是妖法!” 话音刚落,突然有人亮起了火把。 国王急匆匆地带领着士兵冲进来,气得火冒三丈:“好啊,丽娜你这个孽障,朕废了你的郡主之位你就来搞破坏,这可是救国的大事,你这个叛逆不可饶恕!” 丽娜被侍卫拿下了,急忙分辨:“大王你会后悔的!你不要相信他!” 此时,传来许重生的哈哈大笑。当他出现在众人眼前,颠倒是非地说:“贫道早就算到会有人乘机破坏国事,怎么样,大王,现在可以证明了吧。若想在月亮神面前证明诚意,此等妖孽非杀不可!” “杀了她?”丽娜是侄女,国王有一些犹豫,但是最终点了点头:“好,为了大局,孤王只有大义灭亲,传旨,三日后,将丽娜在月亮神的神像前处死,以儆效尤!” 到时候,薛平贵也将逃出生天。 这法子,多卑鄙。 丽娜哀号着被压下去了,谆谆告诫回荡在圣殿里。但国王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许重生更诱惑道:“这就对了,到时候一命换一命,月亮神一定会放代战公主复活回到大王的身边。” “是这样吗。”想到爱女,国王对丽娜的歉疚之情更加浅了。 送走了国王,许重生走到薛平贵的身边。问道:“给你的解药,随身带好,三天后有用。” 薛平贵已经疲累不堪,只是点了点头。等他熬到三天后的子时,国王和百姓们都来围观作法。 月光皎皎,许重生装模作样引导它照射在薛平贵的身上,一闪一闪,形成了光圈。 最终,当光圈消失的时候,许重生走上前去,从薛平贵的身上摸出一包解药,欣喜地道:“就是它,这便是月亮神惠赐的解药!” 胡说八道,却也有人信,只因,这三天来百姓们也跟着薛平贵一样挨渴。 受罪的人们已经神智糊涂了,许重生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见到解药,一个个都露出渴求的神情,拥上来缠住许重生不放。 “别急别急,有了解药西凉就有救了!大家跟我来!”许重生带领国王和百姓们来到护城河边,将这包解药撒进河中。 只见河水从黝黑变成碧清,不过片刻之间。 “太神了,多谢道长!”国王亲眼所见,顿时振奋了精神。 西凉的百姓有救了,代战怎么办? 国王想起许重生所说的“一命换一命”,问道:“道长,你可以救孤王的女儿吗?” “当然,只要听从贫道的吩咐就可以。”许重生阴笑。 大家再回到祭坛那儿,“劳苦功高”的薛平贵已被解开,由侍卫搀扶着走下去。 众人掌声如雷,感动极了。 几天前的那位煽动者更是当仁不让地高喊道:“贵人始终是贵人,这才是西凉的福星!请大王处死奸佞,护我西凉!” 奸佞是丽娜,替换薛平贵被绑上铜架,代战的“遗体”也已被抬来。 以一命换一命,公平公道。即将被扶走的薛平贵发现后却不依地转身,扯住了许重生的袖子。 “干什么?”好戏上演了,许重生侧目望望围观的人们,故意大声道。 薛平贵已累得头晕眼花,站都站不稳了,但还是扯住他。 许重生于是冷笑道:“你已经立了功还想干什么?难道你还想替郡主去死?你可要想清楚,一命换一命!” 正是这样。 煽动的青年振臂高喊:“贵人就是贵人,居然愿意替死!哼,凌霄跟他比,简直不堪一提!缩头乌龟!” 确实,如此热火朝天的夜晚,凌霄真的不知所踪,想必是害怕了。 顿时,围观的人们都为薛平贵的“伟大情操”震惊了。 肯以命换命,这才是真正的一往情深,够资格爱代战的人,只有他。 缺席的凌霄在不知不觉中就被判了“死刑”,靠边站。 薛平贵顺势而为,越发坚持,许重生假意劝慰了一会儿,终于道:“好,既然你情愿冒险换回代战公主的命,我成全你!” 说罢割破了手指,将血抹在他的额头上。 薛平贵于是晕了,人们将他和代战并列摆放。许重生借着月光催动法力,随后,一道光环在二人身上绕来绕去。 就在一切即将成功的时候,神智不清的王后突然冲了过来,阻止道:“你们在干什么!快放开我的女儿!” 不用了。 光晕照在代战的脸上,颓废的脸色越变越好。 她活了,在众人惊呼连连的时候,睁开了眼睛。 国王制止了捣乱的王后,走上前察言观色:“代战,你怎么样?” 代的气色变得很润泽,但是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却毫无神采。 国王摇了摇手,见它没有跟着转,惊恐道:“你还是看不见?” 代战却不管这个,还记着“死”前的最后心愿,直问道:“哑公子他在哪里,他到底是不是薛平贵?” 是与不是,都已经为她而“死”。 当许重生得意洋洋地宣布结果,代战却恍然大悟地“确定”了,对许重生连声哀求:“他不是薛平贵,薛平贵不会为我‘死’,他是哑公子不是薛平贵,拜托道长一定要救他!他是我朋友!” 许重生对此早已料到,冷笑道:“只是朋友也值得公主如此大惊小怪吗?在下很辛苦才救活了你,用一命换一命月亮神才肯放人,你们只是朋友,要我抢回他的命,月亮神怎么会答应呢?” “他……他是我的驸马,我们就快要成亲了!”为了报答薛平贵的救命之恩,代战上钩了,不惜撒谎。 “口说无凭,只有在子时将婚约契结书燃烧在祭坛前,月亮神才会相信你们的诚意放回哑公子。公主可要三思。” 当着国王和百姓的面自行决定婚事,代战这样大胆,简直引人侧目。 代战看不到他们的样子,只凭听到的骚动便已明白了,却是坚定地道:“我的婚事我自己决定,我要嫁给哑公子,我愿意结下契结书,请道长快点施法救他!” 57契结同心 太荒唐了,居然不顾父母之命就这样自行处置。况且“哑公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倘若救不回来代战岂不是要做寡妇? 国王大怒道:“代战,婚姻大事岂可儿戏?你不要胡闹,在月亮神面前瞎说!” 说得出做得到,一切已不可改变。 代战坚定地道:“父王,哑公子救了我的命,我只能这样报答他,难道您希望女儿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吗?如果嫁给他就能救他一命,我愿意!他是西凉的贵人,我怎么能看着他死,他要是死了,整个西凉都会背上忘恩负义的罪名!” 一个瞎一个哑也算是天缘绝配,国王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吧,你说得也有道理,为父听你的。今夜你们先在月亮神的面前焚烧契结书,婚礼的仪式择日补办。” “好极了,这才是皆大欢喜。”许重生狡诈地笑道,煽动众人。 单纯的西凉百姓就这样被利用了,齐声欢呼和恭喜。 国王命人拿来文房四宝,许重生写下了契结书,拿着它当众朗读。 “西凉国王之女代战有夫哑公子命在旦夕,祈求月亮神大发慈悲,准许借助神力为他续命,代战愿意与之荣辱与共,生死相随。” 许重生读完了,听众们露出敬慕的神色。 这样的契结书代表着神圣庄严的情感,需要用鲜血来画押。一旦燃烧便具有效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契结书双方的命运被捆绑在一起,其中一个有事,另一个也活不成。 代战居然肯答应这么严峻的条件,真是令人刮目相看。这一切都是为了拯救西凉的贵人,为西凉还恩。 这份勇敢令民众对她这段时期以来积累的负面印象大大的减轻了。 周围响彻祝福。许重生问道:“公主,听清楚了吗。” “听清了。”代战咬破自己的手指,摸索着签了名。 许重生满意地又看一遍,走到薛平贵面前捉住他的手也破指签名。 子时还未过,接下来,许重生用桃木剑挑起这张纸对着月光燃烧。燃尽时,薛平贵居然真的睁开了眼睛。 他也活了,而且有一点跟代战异曲同工,薛平贵虽然“复活”,但还是个“哑巴”。 这一切都是预定的戏码,却感动得民众痛哭流涕。 “活了,真的活了,看来月亮神被打动了!”贵人有救了,西凉没有忘恩负义,民众们激动得不得了,全部哇哇叫。 代战同样喜极而泣,心头却闪过凌霄的影子,心情很复杂。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他,今夜凌霄明明没有出现,代战却感到了一丝思念。 因为害怕,所以思念。 虽然薛平贵救了她两次,可是在这样的夜里,代战的心还是不能踏实下来。 深夜的风吹过鬓边,吹乱了她的头发,也吹乱了她的心。 薛平贵醒来听许重生说过原委,再看看破开的手指,相信一切已成“定局”,大喜地比划:“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你应该感谢代战公主。”许重生拍他的胸口暗示。 薛平贵走到代战面前,拉起她的衣袖摇了摇。 代战收回思绪,心酸地回答:“哑公子,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她瞎他哑,他们是天生一对。 她空洞的双眸中有着深刻的悲伤。薛平贵回头看围住他们的那些人,示威般地搂住她。 偌大的西凉竟没有一个真正的勇士,只有他这个投巧取巧的人成了贵人。 真讽刺。 薛平贵抓住代战不放,心头激荡地也想到了宝钏。 多奇怪,定下契结书的他们已算是夫妻,却都不约而同地想着别人。 薛平贵想着宝钏在梦中求饶的样子,想得不可抑制地握紧了手指。被他抓住肩头的代战忍不住痛叫道:“哎哟。” “对不起。”薛平贵急忙拉袖子,表示歉意。 这一幕被人们看在眼中,只有更加同情。国王悲哀地望了望他们摇了摇头,对许重生道:“道长,他们一个瞎一个哑,就算是成了亲,以后相处也很不方便,能不能拜托道长想想办法治好他们?还有,孤王的王后因为代战的事受了刺激,现在神智不清,也需要救治,求道长大发慈悲,不管要多少银子,孤王都会满足。” “方外之人要银子何用?况且贫道四处云游,现在贵国大事已了,贫道不应过多地涉及凡尘。治瞎治哑的事,还是交给御医来吧。”许重生假惺惺地笑。 “不,大事未了。”说到大事,西凉国王顿时想到了大唐,怨恨丛生:“西凉的苦难都是大唐背信弃义造成的,既然大唐不仁我们不义,还请道长帮我们报仇啊!” “打打杀杀,生灵涂炭,罪过罪过,况且贫道师出无名,更加不可为。”许重生一边拒绝,一边暗示他。 “孤王愿拜道长为国师,只要道长答应,孤王保证从上到下言听计从。况且,代战和哑公子的婚事也需要主婚人,举国上下,再也没有比道长更加神通广大的人。”国王病急乱投医,管不了这么多了。 “这样啊。”许重生装腔作势地磨蹭了片刻,终于答应:“贫道却之不恭,好吧。” 薛平贵望望他,伸手指向铜架。 许重生见状,对国王道:“大王,既然哑公子已代替郡主救回公主,郡主怎么处置?” “这个贱人之前擅闯祭坛,意图谋害哑公子,祸害西凉,罪当处死。”丽娜还被绑在铜架上,口中塞布,愤怒地瞪眼睛。 面对她,国王很心虚,干脆当即立断。 叛逆向来是处以火刑,话刚说完就有人执着火把,意图点燃丽娜的裙子。 “不要,父王不要杀她!”代战叫了起来。 薛平贵配合地走到国王面前跪下来,急切地盯着国王哀求。 许重生刚当上国师也来收买人心,见状趁机道:“是啊,大王,公主与驸马大婚在即,还是不要杀人了吧,郡主口口声声说哑公子是妖孽,现在一切已经真相大白,还请大王网开一面。” 此情此景,围观的人们不由自主地受到了蛊惑,纷纷踊跃地奔到铜架前唾弃丽娜。 看到他们义愤填膺的脸,丽娜心碎地闭上眼睛。 亲者痛,仇者快,被蒙蔽的国王被打动了,冷喝道:“既是国师的意愿,孤王听从便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将丽娜绑在铜架上曝晒三日,以儆效尤!” 随着这一声,无数赞颂“英明”的声音响起,国王微微自得地对许重生道:“这一次是国师救了西凉,请国师为小女和哑公子择一吉日成婚。还有,大唐对我西凉不利,还请国师为我国利益考虑早作打算。” 国王认定既然大唐敢下毒,自然很快就会打过来,他可不想坐以待毙。 先下手为强,许重生心知肚明地抓紧手中的桃木剑,收剑一揖:“大王放心,贫道尽早为陛下选点兵丁,一定不会让西凉吃亏。” “多谢。”国王充满欣喜地感动着,却不知道这个愚蠢的决定会换来什么。 许重生留在西凉部署。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唐国境内雍王也有相同打算,而且焦躁不安。宣宗总是按兵不动,迟迟不取兵符,气得李渼像点着了的鞭炮,没有人敢接近。 魏虎回府后没有捞到什么便宜,又不敢迟迟不回复李渼,于是进宫于披香殿中密见,结果被他骂了一顿。 骂着骂着,李渼突然想起了魏豹,很生气地说:“你们兄弟俩都是废物,早知道父皇回宫以后什么都不做,还不如当初杀了他,现在搞得这么被动。” “殿下,殿下小心隔墙有耳。”魏虎紧张地到处看,幸好没看到什么异常。 李渼吩咐过宣宗身边的内侍林秀一旦有风吹草动便来禀报,但时间一点点地流逝,宣宗除了上朝便是待在含元殿中发呆。 为什么会这样,没有人明白。魏虎根据李渼的口风,小心翼翼地问:“敢问殿下,殿下提及微臣的二弟魏豹,他近日跟您联系了吗。” “没有。”李渼很不悦地翻了翻眼皮:“亏他当初说得天花乱坠要为本殿下立功,结果出了事,连个影子都没有。除了他还有那些死士,通通都不见了,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不会的,我二弟不是没有责任心的人。”魏虎急忙为魏豹辩白:“请给微臣一点时间,微臣一定会找到他。” 说到便到。这时候,梁上突然传来了动静。 “嗒嗒嗒”三声扣响,李渼听见,冷笑一声:“下来。” 穿着黑衣的蒙面死士轻盈地跃下跪倒:“殿下恕罪,微臣来迟,奉魏豹将军之命查探刘义将军的下落,现有消息。” “刘义?”原来魏豹失踪并不是什么都不做。李渼这才有点悦颜,问道:“刘义失踪很久了,你们在哪儿找到他?” “并没有找到他,不过据微臣和同僚探得,刘义将军离京为了一件事。”死士露出冰冷的目光,像一柄没有感情的寒剑。 “为了什么事,难道他一个人还能颠覆大唐江山不成。”李渼无所谓地鄙视着,突然感到不对,瞪大了眼:“有没有打听到他去了哪里?” “江南,香济寺。”死士漠然地回答。 58此恨无期 “香济寺?那是什么破地方?”李渼显然没有听说过,也不觉得有什么威胁。 “微臣不知。请殿下放心,还会再探。”死士呆板地回答着。 “够了,我都快烦死了。”李渼不高兴地摆手:“再等下去黄花菜都凉了,我不想等了,干脆翻脸搜遍皇宫直接把兵符找出来。” “殿下稍安勿躁。魏豹将军还有下情要禀。”死士摸出袖子里的信,呈了上去。 魏豹在信中写明正在明查暗访,并且请求李渼派兵相助。 因为他想再回到西凉。 当中有着不可告人的良苦用心,李渼只觉得不爽,拿着信喝问魏虎:“怎么回事,你弟弟真不会办事,还想回西凉,既然是这样干嘛回来?” “殿下息怒,以微臣之见,二弟定是发现了新的军情,想要助殿下一臂之力。”魏虎急促地抹了抹汗,解释道:“魏家对殿下及娘娘一片忠心,殿下千万不要怀疑。” “看在你们忠心的份上,本王先饶了他。”李渼想到即将开战用人之际,只好忍耐下来,问魏虎:“父皇的兵符我拿不到,你在王家可有收获?” “李云贵定是将兵符贴身收藏,所以微臣一无所获。不过殿下放心,一旦有风吹草动,微臣一定马上通知殿下。”因为宝钏的保护措施,魏虎在相府一无所获,却还不死心。 当下只好和魏豹联手才有一线希望,魏虎缠着死士透露魏豹的下落,这才知道他栖身在寒窑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趁夜便赶了过去。 寒窑里湿漉漉的,一股浓重的药味挥之不去,魏豹才冲进去便咳嗽起来。 里面黑漆漆的,他脚下一滑,踢倒了东西,竟是一只药碗。 “哥!快出去!”魏豹在寒窑外小解,见状急匆匆地跑进来阻止。 “什么味道。”魏虎闻不惯药味,咳嗽得很厉害,抓住魏豹就骂。 寒窑陈列简陋,床上的被子也有些潮湿。薛琪昏昏沉沉地躺着,她感染了风寒,身体还在发烫。 魏豹不想她被人打扰,拽着魏虎出来才说:“哥,你怎么来了?我明明吩咐过不许外人到这儿来。” “我是外人吗。”魏虎气坏了:“二弟,我真不明白你既然已经回到了大唐,为什么不肯回家。里面那是什么人,神神秘秘的?” “是我朋友。”这些天来的相处,魏豹已经对薛琪由怜生爱,不愿意魏虎看轻了她。 “朋友?不可能。她是薛琪吧?我记得之前她就赖在咱们家。”魏虎抓住他一通大骂:“你居然为了伺候一个女人不回家,真是丢光了魏家的脸!” “是啊,她是薛琪,我心甘情愿地照顾她。她是一个可怜人,我同情她不行吗。”魏豹看不起魏虎的作派,大声回击。 “她有什么好同情,只不过是一个不要脸的贱人。当初赖在我们家不走,现在又缠上了你。真是奇怪,你又没有欠她什么,竟然这样任劳任怨,真是气死人了!快跟我走,去向殿下请罪!这样的女人让她自生自灭就好了!到底生了什么病,你这样不顾尊严?” “她怀孕了。”魏豹难堪地小声道:“哥,我求你了,小声一点好吗。” 魏虎愣了愣,仔细地打量着他:“不会是你的吧?” “不是我的。”魏豹想着薛琪可怜的样子,忍不住红了眼眶。 魏虎更加不可理解:“你有病啊,为了照顾别人的孩子不回家?走,快跟我走!” “不,我不走!”魏豹跟他拉扯着,突然听见寒窑里传来碗摔碎的声音。 冲进去,他们正好看到薛琪拿着碎片在割腕。魏豹吓得马上叫道:“你不要死,琪妹,你不能死!你不能再自杀了!” 薛琪虚弱地从被子里露出头来,喃喃地道:“我是不一个不要脸的女人,你不要管我的死活,我不应该拖累你。” 自从得知怀了薛平贵的孩子,薛琪已经自杀过一次。 而今被魏虎刺激到,这是第二次。 “不行!”魏豹马上说:“我没有看不起你,我答应你,会带你去见薛平贵,向他讨还公道,我一定说到做到,你不要管我哥说什么,他不了解情况!” 了解了又如何,只会更加看不起。 魏虎愕然地听见这些,啧啧地咂舌:“天啊,义妹怀上义兄的孩子,这种女人还有脸活着,真是……”正在感慨,魏虎却突然敏感地想到了别的,马上改变了态度,走到魏豹和薛琪面前,问道:“等一下,她刚刚说怀上了薛平贵的孩子?你还要去找他?薛平贵还活着?” 薛平贵当然还活着,哪怕他就快完了,但现在确实还活着。 说到他,薛琪就不可避免地想起当初在寒窑里被一大堆人发现滚床单的事,那些人的眼神刻在她的心里,一辈子都抹不掉。 薛琪身染风寒,多亏有魏豹照顾才能稍有好转,这一下被刺激得晕过去了。 魏豹抬起头来,很生气地瞪了魏虎一眼。 魏虎却是欣喜若狂:“薛平贵还活着,太好了,他在那儿,这样的叛逆如果被我们抓到,那就是大功一件啊,二弟,太好了,大哥错怪你了,现在有孩子作把柄,薛平贵一定会束手就擒的!” 想得美,才没有这么简单。 魏豹不理他,抱着薛琪盖好被子,才将魏虎拽出洞外,骂道:“你这个狠心黑肝的人,不要想拿这个孩子占便宜,我照顾薛琪是心甘情愿的,绝没有想过要拿这个孩子作文章,我也不许你告诉雍王,否则我们兄弟恩断义绝!” “你疯了吧,臭小子,难道你看上了这个残花败柳?”魏虎不可思议地喝问道:“你真是昏了头,不要脸的女人也要。总之这个女人我要带走,我不会让魏家的人白白花费人力物力!” 魏虎也气愤地推推拽拽,突然发现魏豹腰间的白玉不见了,气得不轻:“你这个不孝子孙,居然连家传的宝玉也拿去当了!这是不孝!这个女人到底做了什么值得你这么对她!” “因为我杀了她爹!”魏豹忍受着内心的煎熬,终于不吐不快。 曾经在为了追求宝钏时,魏豹为了吓退薛平贵这个情敌,不惜蒙面扮作劫匪,到薛家进行恐吓和砍杀,并且放火烧屋。 薛平贵的养父就是这样丧生在魏豹的手上,魏豹也是在那个时候将无家可归的薛琪带回了家。 可怜薛琪还一无所知,以为魏豹是路见不平的大侠,对他抱有好感。 到了现在二人纠缠不清,真是宿命。 魏豹自叹冤孽,无可奈何,魏虎却听呆了。只好扔下狠话:“我会再回来的,宝玉你在哪儿当的,当票拿来,我去赎!今后不许你再当东西,哪怕饿死,都不许你再为这个女人花一文钱!你要是还承认你是魏家的子孙,就好好为殿下效力,西凉和大唐一战难免,我可以奏请殿下,由你来当先锋官,这样你可以带这个贱人回西凉,这个办法两全其美,你考虑一下吧!” “好,我答应你!”的确是两全其美,为了薛琪,魏豹屈服了。 “这才像话。我先走了,改日再相会。”魏豹抬头看看漆黑的夜色,心神稍定。 鬼鬼祟祟的事自然是在这深夜方才敢做。 “好吧。”魏豹答应着,突然眼睛飞快地扫向摇动的草丛:“什么人!” 寒风飒飒,吹得草丛摇晃欲倒。 魏豹警觉地向前走,却被魏虎拉住。 魏虎不高兴地叫:“干什么你,一惊一乍的!” “可能是我太紧张了。”放眼望去,魏豹的确没有见到什么可疑的。 “别疑神疑鬼。”魏虎抱怨地将他拽回去。 埋伏在几丈外的苏龙和亲兵们憋着呼吸,终于松了一口气。 真险,差一点就被发现了。苏龙聆听着远去的脚步声,确认魏虎已经离开,魏豹已经回到寒窑里,才拨开草丛撤退。 身畔的亲兵大龙提醒道:“将军,小心。” “我会的。”苏龙兴奋地分析着刚刚听到的大阴谋:“想不到魏豹身上还背着一条人命,真是冤孽。大龙,你和其他人在这儿看着,我先回府。” 大龙默契地答应了。 苏龙回到府中,走到李云贵和宝钏的卧室门外抬起了手却不敢敲下去。 夜深了,的确不便打扰。 思前想后,苏龙正要转身离开,卧室的门却主动打开了。李云贵和男装的宝钏笑盈盈地将他一把拽了进去。 “三妹夫,宝钏?”苏龙惊喜地分辨着,确认道:“对,你是宝钏!” 以范离装束出现的宝钏英姿飒飒,干净利落地笑道:“大姐夫,相公已经跟我说过了,现在我便不再保密了,我的确是宝钏。不知道大姐夫又探听到什么消息?” 说到国家大事,苏龙的神色变得严峻起来。 李云贵和宝钏听完了,也都跟着正色道:“魏豹想带薛琪回西凉?” 这可真是天意! 现在薛平贵正在西凉一心向代战复仇,到时候薛琪去讨债,到时候上演的将会是怎样精彩的闹剧? 宝钏想着它,笑了笑,问苏龙道:“大姐夫,魏豹是不是想做雍王的先锋官?” “是啊。”苏龙想起魏虎对魏豹的确是这么说的。 “那也就是说许重生现在肯定在西凉挑拨,很快便会开战。我们一定不能让雍王挂帅,否则生灵涂炭,他不会顾惜百姓性命。”宝钏说罢望向李云贵:“相公,明天我们一起进宫去见圣上。” “直接去?会不会引起雍王的怀疑?”李云贵想起兵符和宣宗,有些担心。 “不用怕。许重生既然身在西凉部署,一定不会马上回来,我们要趁机拿下主帅之位,主动迎击。”宝钏坚定地道。 59父子相认 第二天,宝钏以探望广德公主的名义进宫,而李云贵则等待早朝后和她汇合。 广德公主对宝钏早已望眼欲穿,听到通报后立刻迎了上去:“宝钏,见到你真是太好了,现在宫里没有一个可信的人,我和母妃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自天火后,李渼对宫中各处加强戒备,李盈和母亲吴惠妃也受到了监视。心灵上受到了不少折磨。 这时候到来的宝钏可谓及时雨。 李盈拉着她进到内室,小声地说了一阵,越说越觉得伤心:“现在父皇也在被监视都不敢来看望我们,我们也不敢去看他,这样跟坐牢有什么分别,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命丧在二哥手上。” 说完,李盈害怕地摸了摸肚子。她怀有身孕,最担心的就是孩子。 “不会的。只要他一天拿不到兵符,就不会伤害你们。况且他现在要赢得人心,绝不会轻举妄动。”宝钏安慰着她,讲述这些天的所见所闻。 李盈听得目瞪口呆:“天啊,原来二哥早就想要篡位,还拿两国百姓的性命开路,真是丧心病狂!”一时没有管住自己,她义愤地喊出来。 说完后,李盈惶恐地掩住了口。 “不用怕,这里我已经施了法,无论说什么,外面都只会当我们在闲聊。”决心要揭开身份的宝钏特别温柔。 尽管是这样,李盈还是有点吓到了:“你说什么,施法?” “是的。”宝钏拉住了她,说起从前:“你还记得我们曾经在花园里遇到过的年轻内侍吗,他根本不是内侍,他是国师。” “内侍?”李盈茫然地摇头,她已经不记得了。 “来。闭上眼睛。”宝钏握住她的手,带她回忆那一刻。 李盈的脑海中浮现当初的那一幕,感到妙不可言:“真的有这个人,为什么我现在不记得了。” “这个‘内侍’就是许重生,当初他便一心颠覆大唐。”宝钏分析给她听:“当初我们遇见了两次,可是他抹去了你的记忆,所以你没有印象。” “天啊,许重生不是国师吗,居然假扮成内侍?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李盈不明白。 宝钏冷笑道:“那是为了方便进入后宫,内外勾结。你没有想到吧,他还有另一个身份。许重生是雍王的舅舅。” 世人都只知道许将军是李渼的舅舅,却不知道他还有一个舅舅。 许将军掌管着神策军,而许重生则一心谋划天下。 宝钏又说了一阵,事态越发明朗。李盈终于顿悟道:“我懂了,他们全都在谋害我父皇,我父皇被他们骗了!” “当初薛平贵和代战死在宫中,以借寿之术还阳。现在薛平贵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性命,想必许重生想要一举数得。”宝钏叹道:“他想利用雍王,薛平贵,还有代战和西凉国。” 一旦雍王的大军到达西凉,薛平贵就会主动暴毙。雍王便自动为大唐清剿了叛逆,树立了军威,而西凉也会因为“驸马”被杀死的仇恨越发攻击大唐,到时候仅凭雍王根本压制不了。 到那时,许重生便可堂而皇之地上位,成为万众瞩目的偶像。不但收伏了西凉兵马,也可收伏大唐的军队。 无论是李渼还是宣宗,都会成为踏脚石供他高高在上。 虽然许重生蒙骗众人,却蒙骗不了宝钏。而现在,李盈也知道了他的阴谋,吓得手忙脚乱:“宝钏你一定要救我大唐和我父皇!” “这是当然的,我们首先要拿到兵符还有兵权。”一定要抓住主帅之位。宝钏已打定主意,问她:“你和惠妃娘娘知不知道皇上将兵符放在哪里?” 宣宗现在可谓小心翼翼,只有主动相助于他。 “我不知道。”李盈也很忧伤:“我现在不管到哪里都会被人监视,母妃说,为了父皇好不要去探望他,否则会给他带来麻烦。我父皇也没有来看望我们。” “这是一种保护的措施,你们做得很对,但是如果你和惠妃娘娘继续留在宫里,将来就会成为累赘。李渼会把你们当成人质,到时候我们就会投鼠忌器。”宝钏想得更远。 “我也知道,那该怎么办呢。”李盈后悔极了:“早知道当初我就不会留在宫里养胎,也省得连累你们。” “不,你可以借用为子祈福的名义到慈云寺上香,我们会接应你。”好主意就在眼前,宝钏很高兴:“还有,我要借用公主的名义去拿兵符,你要受些委屈。” “我可以帮你们拿兵符?太好了,我也可以帮大唐做点事。”李盈惊喜不已。 “不,我是说。”宝钏摇身一晃,再伸手一指。 她变成了李盈,李盈则变成了她。 李盈惊诧地问:“为什么?”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老是这样僵持着,雍王不会放心的。”宝钏抱歉地对李盈道:“公主在这儿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 宝钏从殿中出来,正好李云贵也来到殿外等候,见到“李盈”,默契地笑了笑。 “李将军也在这儿,真是太巧了,本宫正想去探望父皇。”宝钏故意提高了声音,跟随着她的内侍和宫女全部脸色一变。 李云贵视而不见地接应道:“正好就由微臣护送您去含元殿,回来再接宝钏。” 宝钏自然听从,接下来,公主的仪驾跟随着他们一路浩浩荡荡。 等到他们来到含元殿外,李渼早已得到风声,顿时喜出望外地吩咐:“先按兵不动!打探一下他们在干什么!” 含元殿内,宣宗见到李云贵和“李盈”,居然热泪盈眶地主动相迎:“你们来了?” “是。父皇。”宝钏使眼色道:“父皇,儿臣特意前来探望父皇。” “好,让父皇好好看看你。”宣宗一点即明,感触地吩咐:“来人,快拿点心,赐座!” 宝钏坐下来,一挥手,殿中人的视听皆被屏蔽。这时候,李云贵跪倒对宣宗道:“陛下!实不相瞒,臣有不情之情,大唐危矣!” “怎么了,爱卿快起来。”望着李云贵,宣宗便会想起七月初七,感慨万千。 “西凉和大唐即将再有一战,陛下请一定要将主帅之位交给我们!”宝钏变幻了身形,以真容相见。 李云贵也紧接着揭穿了秘密:“对不起陛下,臣一直隐瞒真相,其实宝钏就是范离,她会法术。” “原来如此。”这也是宣宗一直渴盼的结果,他高兴极了:“朕早前便这样揣测,没想到是真的,太好了。大唐有救了。爱卿,朕也有一事相求,你一定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陛下,您是想问‘七月初七’的事吗。”李云贵摸摸颈后,目光变得悲伤起来。 他的身世牵扯了太多的人,当初香济寺的方丈千叮万嘱,不到不得已时,万万不可泄露。 而现在已是不得已时,说不得也要说了。 一旦提起便是扯动十九年前的伤疤,李云贵叹道:“十九年前,我被香济寺的方丈圆通收养,方丈说我是十九年前九月初二的清晨被人用一只竹篮放在寺门外,方丈打开山门,见到里面有一封信,还有一只木头雕刻的凤簪。” “木簪?”宣宗激动起来:“那只簪是什么样子,画来朕看。” 金簪银簪常见,木簪不常见。 这只簪代表着二十多年前一段旖旎的往事,等李云贵蘸着茶水,在地上画完后,宣宗一见便流泪了:“对,没错,就是这只簪,这只簪是朕和芸娘一起雕刻的!” 这只木簪虽然是木制的,但是精巧细致,丝毫不亚于金簪银簪的华美。木簪以凤为形,口中衔珠,凤尾厚重繁复,每一片羽毛都细腻刻画,栩栩如生。 “是她,是芸娘所做。”宣宗边说边哭。 “圣上。”将此事联想到自己身上,李云贵的心也跟着悸动起来。 父子相认的时刻就在眼前,没有人可以阻止。 宣宗望着眼前的李云贵,越看越感到命运的奇妙。不知不觉间,他说起了自己:“这一切都是天意,天意啊。” 跟李云贵比起来,宣宗的人生也不是一片坦途。 宣宗的生母郑氏是郭太后的侍儿,被宪宗临幸后生下了他。二十几年前,大唐正陷入混乱中。宣宗的异母兄长穆宗在位,宗亲子弟为争夺权力自相残杀,宣宗为了保命装疯卖傻,出逃潜藏于百丈寺中,竟出家为僧。 这是掩人耳目的手段,却因此招惹了一段情。 宣宗在百丈寺中认识了为寺庙雕刻佛像的芸娘,一见钟情。 时隔多年,说起她时,宣宗仍能感到一阵甜蜜:“当时朝不保夕,朕又是和尚的身份,所以只有每天偷看她。渐渐地,朕爱上了她,也就告诉了她朕的真实身份。后来,我们有了一个孩子,他的生日就是七月初七。” “您是说……”由于早已猜到了一些,李云贵一直以来提起的心反而平静了:“我是您和芸娘的孩子?” “对,十九年前我们生下了你。你的颈后有一颗红痣,这就是证明。”宣宗认真地抚着他的脖子:“云贵,你就是我们的孩子。只可惜,当初朕没有等到你出生穆宗便已离世,内宦马元贽找到了朕,扶朕上位。那时候马元贽大开杀戒,排除异已,朕为了保全芸娘和你的性命,只好在动身回宫前派人送你们离开,后来有消息传来,你们已经死在途中的乱军手上,却没有想到今天还能相见。” “也许当时母亲只有这个办法。”刀光剑影不是一个妇人可以抵挡的,李云贵为她难过:“她为了保护我才遗弃我,我不会怪她。” “那只簪还在你身上吗?有了它,朕就可以立你为太子,李渼这个孽子,朕要废了他。”宣宗充满期待地问。 “父皇。”李云贵心痛道:“可是木簪我已经掉了。” 60兵符在手 “掉了?”宣宗呆住了:“你真的掉了?” “是的。”云贵无奈地回应:“我一年前来京便是为了此事,但是经过翠竹林的时候遭到了劫杀,木凤簪不知去向。我为了隐瞒行踪,便放弃了此事。” 李云贵也是重生的,为了宝钏,为了冥冥中亲人的安全果断地放弃了访亲,希望这样可以使暗杀的人以为他已死而不再追究。 他以为这样可以保护亲人,然而命运主动地引导着他,也许这就是天意。 但现在最关键的证物已失,如何是好。 “是这样?”听李云贵讲完,宣宗方知爱儿遭遇了什么,很心痛。情不自禁地想,没有了信物要怎样才能认回他? 满朝文武一定不会认同。他们一定会说李云贵是假冒的。 没了物证,还有人证,宣宗又想了想:“云贵,抚养你的师父是否还健在,寺里有多少人知道你的身世?” “师父的身体很好,师兄们也都知道此事。”李云贵心头闪过一段往事,安慰地笑了:“当年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被遗弃的男孩,他的运气比我好,被有钱人家收养了。若非如此,我恐怕不会有今日的造化。” 如果当初被有钱人收养的是云贵,也许他就会耽于逸乐,根本不会渴求上进拥有忠正的品质,也很可能根本不想再访亲探亲。 那么自然也就没有今日的“父子相认”。 宣宗怀想着这些,拍了拍云贵的肩头,非常欣慰:“这是大唐的福气,也是朕的福气,朕以为你已经死了,可是老天又还给朕一个好儿子。云贵,你是大唐的希望,朕要立你为太子,只有你才能拯救大唐。但是太可惜了,没有木凤簪,该怎么办呢。” 还有一个办法,滴血认亲。 宣宗说完,不自禁地摸了摸手指,突然想起当初辨认薛平贵的往事,高兴极了。 李云贵也想到了,主动道:“我们可以滴血认亲。”说完便向宝钏请求:“宝钏,你来做个见证吧。” “好啊。”宝钏看到殿中的桌上有着茶碗和茶壶,于是拿在手中,倒了一盏清水。 宣宗取过贴身的匕首,严肃地割破了手指。在他这样做的时候,很自然地想起当初在濯心泉旁的小屋里面对薛平贵时的一幕。 突然间,心便不可控制地发颤,宣宗很怕,怕再次迎来假希望。 李云贵也破了指,随后屏住呼吸,一眨不眨地盯紧碗。 当两滴血先后跃入,这两个人都紧张得像两根木桩般僵直了身体,呼吸短促。 滴嗒滴嗒,指上血落入碗中,紧紧相缠,瞬间已密不可分。 宣宗亲眼所见,狂喜得呼喊:“你是朕的骨肉,云贵,你是朕和芸娘的孩子!” “父皇!”李云贵也终于可以放心了,当即跪倒,泪流不止。 “快起来!”宣宗心中激动得如万马奔腾,爱惜地扶起了他。 此情此景,身为见证的宝钏也感动得连声道:“恭喜你们!太好了!” 好归好,仍有隐患。 宣宗高兴地哭了一会儿,想起日后的事:“光是这样还不够,朕应该给芸娘一个名份,她若在世,朕便迎她回宫。她若不在了,朕也要迁回她的坟,让她葬在皇陵。朕要派人查访她的下落,同时接回香济寺的方丈和寺众,这样有了人证,许家的人就没有理由再质疑,否则,光凭滴血认亲和宝钏的见证,许家一定会说我们联合作弊。” 宝钏是云贵的妻子,许家一定会抓住这一点狠狠攻击,如果让他们得逞,事态便会倒转,到时候,云贵不但不会恢复身份,更会被他们趁机以乱臣贼子的理由杀戮。 宝钏在旁倾听着,插嘴道:“陛下,不知道芸娘相貌如何,是哪里人氏?” 宣宗回忆着当年,将芸娘的细节一一道来:“她是扬州人,脸型较长,丹凤眼,新月眉,左手食指上有被刻刀划破的两道伤痕,下巴上还有一颗红痣。” “父皇,你确定?”李云贵听傻了,竟语无伦次:“我,我见过她!小时候还吃过她给我的糕点!” 原来芸娘“抛弃”李云贵之后还偷偷地回来过一次,看看李云贵过得好不好。只是情势所迫,她并没能久待便又离去。 如今竟是人海茫茫两不知。 宣宗顿时忧喜参半:“这么说来,她真的可能还在世!” 宝钏也很认同,而且提出新的观点:“以我之见,相公的母亲不仅还在人世,她很可能跟刘义将军的失踪有关。” “何以见得?”刘义莫名其妙地失踪,宣宗也很想知道他的下落。 宝钏道:“刘义将军忠君爱国,断然不会扔下陛下和国事不管。敢问陛下,芸娘的事,不知道当初知道的人有几个?” 宣宗思索了一阵,回道:“朕没有告诉过别人,因为当初朕以为芸娘和孩子都死了,所以也没有派人寻找。这个秘密埋在朕的心里多年,朕以为会带到棺材里。” 不对,一定有人知道了。 宝钏总觉得刘义跟这件事息息相关,又道:“陛下,我怀疑刘义将军就是为了此事离朝,也许刘义将军在无意中得知香济寺和这段往事,为之暗访也说不定。” “可是当初的说法是芸娘和孩子都死了啊,就算刘义探得这段往事,也只会得到他们已死的消息,刘义为什么要费心去找‘死人’?”宣宗觉得于理不合。 “除非,刘义将军遇到了芸娘。或是芸娘身边的人,才会发现他们还活着,才会去探访涉及这段往事的‘香济寺’。”宝钏越想越觉得可能性极大:“对,刘义将军一定是遇见了芸娘,才会扔下朝中的事务秘密地前往寻找!” 前段时间,刘义的确遇见了芸娘,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考虑,刘义和她决定前往江南去认回孩子。 在成事之前,刘义当然不敢告知任何人。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这个孩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竟是李云贵。 造化弄人,真可惜。 李云贵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立刻对宣宗道:“我要立刻赶回寺里接回娘亲,不然他们会很危险!” 母子连心,他几乎立刻就感应到了不对劲。 “等等!”宣宗拦住了他:“云贵,我要把另一半兵符交给你,你跟我来!”举国上下,最可相信的便是眼前人,宣宗再也不想错过了。 除了将兵符交给他,还要把天下交给他。 宝钏跟着他们进入卧室,宣宗跟他们上床,然后按动床头的机关。 顿时床板抽动,三人都滑入下面的暗室。 “小心。”暗室十分阴暗,宣宗提醒着他们注意前方的道路。李云贵拉紧宝钏的手,紧随其后来到这神秘的所在。 暗室里的陈列十分简单,仅有一个一人高,四尺宽的栗色大橱,大橱被分隔成横四纵五的格子,排列成行,每格都有着形状奇怪的空洞。 宣宗取下腰间的坠玉,将它嵌入第二行第五格上。 顿时,这一格便弹开了,里面有一个红色的宝盒,打开它赫然便是兵符。 宣宗将它取出握在手里,转身郑重地交到李云贵的手上:“拿去吧,现在两道兵符已合二为一,大唐的江山交给你了。” “是,父皇,儿臣谨遵旨意。”李云贵跪接了,爱惜地捧着它。 宝钏旁观着突然灵机一动,对宣宗道:“陛下,我有一个建议,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你还叫朕陛下。”宣宗有点不满:“宝钏,你是云贵的妻子,自然也是朕的儿媳,还不改口?” “是,父皇。”宝钏忙改口道:“儿臣以为,雍王一心所念便是兵权,如今兵符在我们手上,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必然伺机偷夺,不如我变出假的来迷惑他,到时候他若真有逆心,三军阵前,一定原形毕露。” 让贱人自寻死路,多么美好。 宣宗听得也很痛快,笑道:“好极了,这个孽子早就不当朕是父皇,朕也不必再顾念亲情。至于宝钏你说三军阵前,所为何事,难道大唐将有异变?” 先下手为强,宝钏知道盯紧此处的雍王很快就会来,于是对宣宗道:“父皇,西凉和大唐一战在即,因为雍王和国师勾结成奸,挑动两国的战乱。雍王想要亲自挂帅以立军威,父皇千万不要上当。” “为什么,国师为什么要这样做。”宣宗尚存质疑。 “因为他们是甥舅关系。”宝钏一举揭穿:“为了权力,他们根本不管两国人民的死活。” “什么,许重生是李渼的舅舅?”宣宗全然没有想到,呆住了。 “正是,他们早有串谋,从一开始就想蒙蔽陛下,图谋江山。”云贵也附言道:“父皇,许重生在西凉挑动战乱,二人从中取利,雍王想以此立军威,称霸天下。” 到时候若让他一战成名,宣宗就再也没有理由拒绝册封他为太子。甚至更可能的是,李渼会乘机杀掉宣宗,抢夺皇位。 如果让李渼挂帅成功,他就会得到这一切,到时候,宣宗只会欲哭无泪。 想着这些,宣宗的心痛不可言。 “朕明白。元帅一职必须由云贵来担当。朕会授意令狐宰相和魏丞相,他们会力保云贵挂帅,苏龙和天行军也务必要听命于云贵,朕绝不会让孽子得逞!他想立军威收买人心,绝不可能!元帅之位必须是云贵的!” “到时雍王必定眼红,若他偷取兵符和帅印,我们便在三军阵前揭露其罪行,将他一举拿下。”云贵及时地想到,提醒宣宗。 宣宗见到爱儿如此有勇有谋,欣慰无比地许下了誓言:“到时朕便禅位于你,云贵你就是新的大唐天子。你可以在征战中便自立为帝,待到得胜还朝时便登基。” 61身世尊贵 一切自当这样安排,天下必须是李云贵的。 雍王之流用两国百姓的性命开路,这种无耻的小人,怎有资格坐拥天下,成为万民之主? 见宣宗如此承诺,李云贵顿时受到惊吓,忙道:“儿臣并非贪图皇位,请父皇不要这样说。” “不,朕已经老了,大唐江山理当交到你的手上。朕经历了这些年风风雨雨,已经看透了红尘,待你登基之日便是朕归隐之时。朕愿禅位于你。云贵,在你挂帅之前,朕要让令狐宰相和魏丞相作为见证,证明你的身份,朕重新再写一道手谕,以证明你的身份和对李渼之流的处置。到时二人随军作为人证,三军阵前,你便可自立为名正言顺的新帝,再也没有人敢置喙。” “在外自立形同谋逆,儿臣不敢。”宣宗还活着,怎么可以在外自立,李云贵谨慎至极,仍旧谦辞。 “那么朕在手谕中写明将你立为太子,号令三军,莫敢不从。”宣宗见他很知进退,非常欣慰。 这才是大唐急需的英明之主,李渼根本无法与之相比。 说到这里,宣宗又想到了刘义,盼道:“希望刘义已经找到芸娘的下落,我们便可以一家团圆,共叙天伦。” “父皇,既然刘义将军极有可能去了香济寺,我愿带相公去往江南一探,确保他们的安全。”宝钏说着牵紧了李云贵,握了握他的手指。 夫妻同心,何惧万难。 宣宗被眼前的情景感动了,连声唤道:“宝钏,云贵娶你为妻是大唐之福,你既有如此神通,朕便安心等待你的好消息。” 事情已经安排妥当,宝钏侧耳倾听暗室上方的动静,对宣宗道:“父皇,雍王已经忍耐不住带人来了,我们快上去。” 当他们安然无恙地回到殿中,雍王正好闯了进来。他令人盯梢,却不知道那些人被宝钏所制屏蔽了视听,因此一直未曾回复。所以才急躁地亲自来了。 “四妹?你怎么在这儿。”李渼看到宝钏假扮的李盈,无赖地问。 “父皇身体不适,所以小妹前来探望,小妹亦想父皇为我未出世的孩子赐名。”宝钏说着轻抚肚子:“小妹已向父皇禀明,父皇已准许我和母妃去慈云寺为他祈福。” “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也值得祈什么福。”李渼不高兴地翻了翻眼睛。 “这是什么话,盈儿可是你的妹妹。她的孩子就是你的外甥。”宣宗摆起严肃的面孔,很痛心。 “可是,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李渼很想翻脸。 “有你的神策军保护,出了事,就是你的责任。”宣宗没好气地呛了回去,心中很明白,李渼这是害怕李盈和吴惠妃会趁机逃跑。 到时候,她们真的会逃跑,在宝钏的接应下,这些全部会变成李渼的责任。 “父皇!”李渼被激怒了,但想到大业未成,只能忍耐。 “就这样吧,盈儿,你快回宫,小心孩子。”宣宗不想再对李渼假装下去,挥袖道:“朕身体不适,需要休息,渼儿你也回去吧。” “父皇,你没有别的事吗。”李渼警惕地扫视着,很担心兵符已经交到了李云贵的手上,试探他。 “能有什么事。”宣宗不高兴地回道:“国事已令朕烦心,你就不要疑神疑鬼了,快回去吧。” “父皇,儿臣接到探子来报,西凉有所异动要对我大唐不利,还请父皇赐下兵符,让儿臣挂帅出征,一举剿灭西凉。”见宣宗不识时务,李渼干脆直接抢。 “放肆,西凉已经签下同盟书,怎么会这样做。”见到孽子这样嚣张,宣宗寒心不已地试探。 “那只是表面现象。据国师探得,西凉已蠢蠢欲动,他们背信弃义,要对大唐动兵。”李渼本来和许将军议定明天早朝上再奏明此事,在群臣间引起轰动,迫使宣宗下旨授予他元帅之位,但现在心浮气躁的他已经忍不住了。 可笑的是,这些话恰恰使他暴露。 宣宗压住怒气反问:“你说国师探得,国师现在何处?既然是如此重要的军情,为什么不向朕禀报,而是向你禀报,你们之间莫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李渼羞耻极了,脱口而出地强辩:“这是谁在胡说,父皇不要听信小人谗言!”一言一行都在证明他和许重生的确是甥舅关系。 宣宗心如死灰地敷衍:“好吧,就当朕‘错怪’了你,你先下去,以后再议。” “不行。”不达目的绝不罢休,李渼不肯离开。 宣宗警告地瞪了他一眼:“先回去吧,明天早朝再议。” 李渼不甘地走了,狠狠地瞪了一眼李云贵出气。 李云贵和宝钏当然没有跟他计较。随后,宣宗秘密召来令狐宰相和魏丞相,讲明事情的经过,请他作为见证,当面写下了立储手谕。 两位忠臣狂喜地承担了任务,并对宣宗道:“事不宜迟,臣等愿立刻赶往香济寺,迎回刘将军和新娘娘!” 要迎回他们,非宝钏不可。 虽然江南路途遥远,但利用飞行术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 宝钏先回到李盈那儿解除了法术,再以真身和李云贵出了宫。李云贵想得更周详,动身前先和宝钏去寒窑那儿召回苏龙还有那些探听的士兵。 这些人都是忠勇之士,无可不言。李云贵将因果告知,苏龙和士兵们见过手谕大喜地跪倒:“拜见太子殿下!” “小点声,这还是秘密。在解决雍王和许家之前,大家一切照旧。”李云贵笑道。 其后,宝钏带着所有人飞到江南,在云贵的指点下,于某道山路深处找到了香济寺。 方丈和寺众见到云贵高兴极了,并且告诉他刘义还没到。 想必路途遥远所以耽误,李云贵庆幸早来了。 不过,人海茫茫,要找到刘义和芸娘该何容易。宝钏想了想,对方丈道:“我们既然能够找到这里,只怕雍王的人也一样,我这儿有一道隐身符,只要盖住香济寺的寺门上使它隐藏,可保平安。” “那么,若是刘将军和我娘来了,找不到怎么办。”李云贵担心着。 宝钏已提前想到了:“我在山道上设关,只把入寺的切口告诉我军,念对切口者可以开关见寺,外人就进不来。” 苏龙也分忧道:“太子殿下,微臣所带的这些士兵可以留在这里微服找寻师父和娘娘的下落,一定不会让雍王得逞。” “大姐夫,你太客气了。我说过一切照旧。”苏龙突然改了称呼,李云贵很不习惯。 “殿下请直呼臣名。”苏龙谨守臣节。 “苏龙,那便多谢你了,我们快走吧。”李云贵想要立刻去找亲娘。 但是找到天黑仍不见下落。宝钏想到以大局为重,便道:“相公,这样不是办法,不如让士兵们留在这里继续找,我们先回宫吧。” 苏龙也道:“大局为重,战事在即,殿下务必以国事为重,娘娘必定会体谅殿下。士兵们都是心腹,殿下可以全数信任。一旦发现我师父或者葛大葛青那些乞丐兵的下落,自当会合。为免雍王贼心不死,殿下宜早回宫,夺下元帅之位,平定西凉。” “所言甚是。”李云贵答应了,和宝钏飞回朝中。 李渼果然贼心不死,到了第二天早朝的大殿上,群臣唇枪舌剑,皆是争夺主帅之位,十有五六都是提议雍王。 “不必再议,朕意已决,着李云贵为常胜大元帅,即日操兵,一旦玉门关来报异动,立刻出征!”宣宗庆幸提前一步认回了爱儿,才能在当下作出正确的选择。 “陛下!”群臣拥挤不堪地围上来,拒绝这样的决定。 许将军更是振振有词:“陛下,事关我大唐国运,怎么可以让外人来挂帅,还是这样一个黄毛小子!微臣不服!” “渼儿也很年轻,况且朕为了爱惜他的性命,才做此决定,有何不妥。”看着奸佞难堪痛苦的样子,宣宗很快活。 除非许家不顾长远利益当下就要造反,否则他们只能乖乖听话。 不。 早有准备的李渼突然前来闯殿,大喝道:“父皇,儿臣不怕危险,儿臣愿意挂帅出征!鼓舞军心和士气!” 随着这理直气壮的声音,李渼的身后齐刷刷地跟着神策军,至少有几十人,像流水一样地涌了进来,银甲披身,威风凛凛。 “渼儿,你这是干什么?”难道真的按捺不住要哗变了?宣宗喝道:“快下去,别胡闹!” “父皇,如果您不让儿臣挂帅,旁人一定会说我们李家只会顾惜自己的儿子,让别人去送死。众位大人,本王不能陷父皇于不义!”李渼含着泪光煽动群臣。 真是胡说。宣宗哭笑不得地问:“是谁让你这样想,谁跟你说朕不爱惜子臣性命?” “父皇,人言可畏!”李渼故作姿态:“儿臣不能贪图安乐,李家的江山,儿臣有责任守护!” 狂妄至极。 宣宗被气到了,这时,苏龙出列解围:“陛下,雍王殿下一片赤子之心,还请陛下成全,只是上阵杀敌刀剑无眼,不如让殿下在出征前与一班武将比武,以验高下,这样既可考验殿下的武艺,也可以鼓舞军心士气,得胜者自然得元帅之位,众人心服口服,还望陛下俯允。”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新年好,给大家拜年了 62渣男末路 李渼顿时无话可说。 纸上谈兵他就会,真刀真抢他只有逃跑的份。许重生现下还在西凉,没有人帮他作弊,他输定了。 刚才的豪言壮语全都恨不得吞回肚子里,李渼尴尬地站在那儿,求救地去望许将军。 许将军也觉得很丢脸,为了他只好站出来道:“陛下,不如让雍王作为监军随行,同样可以鼓舞将士。” “那么,朕议定李云贵为元帅之事,众位爱卿再无异议了?”宣宗冷笑着俯视众人。 自然没有了。 等到宣宗退朝,李渼火冒三丈地从殿中退出来。 魏虎主动跟他联系,又被骂了一通。 “殿下,不要生气。微臣的二弟可以为您效劳。”魏虎惦记着答应过魏豹的话,厚脸皮的请求。 虽然李渼当不成元帅,魏豹自然也就成不了先锋官,但是却可以作为一名将领随军,为他干尽坏事。 李渼想了想也只好这样,又问魏虎:“你从死士中挑几个去香济寺找刘义,其他的跟本王随军,本王要搞清楚,刘义到底在干什么。父皇突然对本王态度大变,一定有鬼。” “是。”香济寺名声甚微,魏虎不敢保证能够完成任务,只恨无可奈何。 雍王倒下,许家和魏家也会完蛋,这些党羽们还没有认清自己跟了什么样的主子。 为了魏家的将来,魏虎再次来到寒窑。 这一回,薛琪的身体已有所好转。魏虎进入时竟见到她和魏豹在亲热。 “你们在干什么!”魏虎惊愕地脱口而出。 低暗的光线中,床上的二人正在交缠亲吻。 被人撞见了,薛琪突然惊醒,一把推开了魏豹。 魏豹羞耻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回头怒道:“哥,进来前怎么也不说话?” “你若不是在做不要脸的事,何必担心有人闯进来!你对得起魏家吗,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只顾沉迷女色,你会被她害死的!”魏虎想不到他不但没有幡然悔悟,还变本加厉地跟薛琪有了更亲密的关系,气得七窍生烟。 直白的话让无地自容的薛琪又想自杀。 魏豹一把抱住了她对魏虎道:“大哥,你够了,琪妹现在是我的女人,我会好好保护她,我会带她去西凉报仇杀了薛平贵,她已经跟薛平贵没有关系,你不许玷污她的名节!” “你的女人?她的肚子里可是有着薛平贵的孩子!更何况,你难道忘了你跟她之间发生过什么事?”魏虎气得想要砍人。 魏豹曾经亲手杀了薛琪的父亲,现在居然又爱上了她,根本脑子有病。 薛琪更是不要脸,居然不顾孕妇之身勾引男人! 魏虎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们,恨不得从没有来过这里。 但是就这么走了,雍王交待的任务将势必不能完成。魏虎想得又气又急,一掌拍在寒窑洞口上,骂个不停。 喋喋不休的声音引得薛琪不停地哭,魏豹抱住她忍不住亲了亲,温柔地说:“琪妹不要哭,我会保护你,无论怎样我都不会扔下你。你等我。” 魏豹说完便跳下了床,拉着魏虎离开洞口商议:“大哥,你上回说要让我当先锋官,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殿下同意了吗。” “你还有脸说。”魏虎气得又骂:“都怪你在这儿守着这个女人,主帅的位子被李云贵抢走了,现在殿下只是监军,你也只能作为一名普通将领随军。” “能去就好。”想到就要到西凉为薛琪报仇,魏豹很激动。 魏虎更激动。他根本理解不了魏豹为什么鬼迷心窍地缠着薛琪不放。 更何况他想到了更多可怕的事。他在想万一魏豹被薛琪发现了怎么办。 “你现在对她这么好,居然当她是你的女人,可她不过是利用你,需要你的保护而已。要是有一天她发现你是她的杀父仇人,你以为她会放过你,傻瓜,你早晚会死在她手里!” “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就当把自己的命还给她!”魏豹居然看得很透彻。 反正,就要上战场的人没有资格怕死。 薛琪更是怀着怨恨之心遥想着身在西凉的薛平贵。这些兵马到达之日,正是薛平贵和代战成亲之时。 这一回,宝钏自然还是男装以范离的身份随行。只不过,在离开国境前,她又一次地想起了慈云寺的方丈玄济,还有旧相识神算袁应德。 在长安的街头走了一圈,宝钏没有见到神算摆摊。听人说这位高人已云游异地去了,唯有叹一声可惜。 直到夜幕降临,宝钏仍未归家,怀揣着某个疑问拜访慈云寺。 慈云寺此刻已与往日不同,寺庙的周围站满了神策军,防守严密。 宝钏看到他们,心中不禁有些内疚。 只因她之前已接应李盈和吴惠妃出宫,因为是在慈云寺出事,所以这儿被围绕得水泄不通。 因此,有些话务必要对方丈说清楚。 施展隐身法,宝钏进入了前殿,玄济方丈心有灵犀,居然等在这里。 见到她来了,玄济微笑道:“三小姐不必内疚,这是慈云寺的劫数,贫僧并无怪责之意。” “方丈,新帝将出,小女已经参透了禅机,您救了大唐,是大唐的恩人。”宝钏道谢。 “不,恩人不是我,是你们。只有你们才可以最大地减少杀戮,消灭雍王,执掌天下。”玄济为着苍生请命。 “我会好好保护云贵,也会保护苍生。”只有揭穿许重生和雍王的阴谋,才能使一切变成现实。宝钏想起了从前的岁月,不胜唏嘘。 玄济看出了她的心思,主动问道:“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袁应德当初没有告诉你新帝就是你身边的李云贵?” 以袁应德的道行应该可以看出李云贵的“真身”,看出他是皇帝命,为什么会隐忍不言。 一切自有天意。宝钏理解地回答:“天意不可泄露,若责怪你们是我不仁。” 这一战是大唐和西凉的生机,也将有一男一女迎来死亡。玄济想到他们不忍明言,对宝钏道:“三小姐果然以天下为重,还望到时顺其自然。” “方丈,我和云贵离京之期,请您守护好陛下。”宝钏郑重地拜托着,大恩不言谢。 玄济应允了她,宝钏随后退出殿中。 等到玉门关外传来动静,证实西凉确有异动,师出有名的大唐军队浩浩荡荡地向着西凉开拔。李云贵身为元帅,先锋官是苏龙,魏虎承当副将,李渼作为监军随行,带上魏豹作为贴身护卫,一群人威风凛凛,却是同行异梦。 薛琪扮成男装跟着魏豹,恨不能一日千里,为腹中的孩子向薛平贵讨还公道。 当他们到达西凉的时候,正是深夜。西凉兵营一片祥和,还很喜庆。 百姓们载歌载舞,欢庆着薛平贵和代战的大喜之夜。 许重生为了显示自己的神奇,已解除薛平贵和代战的禁锢,使他们可说可看,也解除了王后的迷乱之症,使她恢复了神智。 众人大喜过望,都有些不知深浅,忘记身处忧患地开怀畅饮。 到达的唐军则埋伏在相距西凉大营十里外的山坡上。 怀想着对未来的美梦,雍王兴奋地问道:“就快到敌营了,你们谁去一探?”他恨不得马上见到许重生,马上就将西凉一举歼灭。 而他自己只要在这儿呼呼喝喝,自然有人为他卖命。 那些大军在他眼中都是蝼蚁,不值钱。 这样的态度会有人听话才怪。 “殿下,您这样做有些不妥。”雍王只是监军,不该如此发号施令,苏龙决意劝阻。 “有何不妥,本王是监军,自然有监督之责,以防某些人偷懒懈怠。”李渼仗着身份无所畏惧,对众人肆意讽刺。 苏龙只好忍耐,暗示云贵道:“元帅必须坐镇军中,我身为先锋,还是我去吧。” 宝钏也道:“我也去。” 一路上,他们对李渼的行为已经进行了深入的分析,李渼会有这样的表现,根本不奇怪。 为了对付他,他们也商量出了办法。 云贵默契地准许了,招来几名亲兵乔装跟随。 魏豹和男装的薛琪见状急道:“我们也去!” 宝钏于是暗中施展法术,带着众人来到西凉营外。 此时的西凉正被喜气环绕,完全没有应敌应有的状态,看上去很松懈。 喜宴上,许重生喝得酩酊大醉,仰面躺倒。 就连那些兵丁也是喝得横七竖八。 很奇怪的是,在这大喜的日子,国王和王后却没有出现。 丽娜被废为庶人后也失去了出席婚礼的权力,在祭坛前被曝晒后,丽娜的身体很虚弱,凌霄为了照顾她,唯有压下对薛平贵等人的怨恨。 他本想策动士兵造反,一举拿下许重生和薛平贵,可是经过契结书的事后,再也没有人相信凌霄的话。 无法行走的凌霄和体弱的丽娜就成了“累赘”,孤掌难鸣,只能看着西凉陷于危难。 此刻的喜事,是属于胜利方的欢乐, 最显眼的是一圈篝火中围绕的薛平贵和代战,他们穿着红色的吉服,坐在火圈里相偎相依,亲密地睡着了。 薛琪一见就心痛起来,手抚着肚子怀想从前。 薛平贵居然跟代战成亲,还这么开心,这么幸福,对往事一点悔过的意愿都没有。 薛琪越想越恨他,忍不住自怜道:“大哥根本不记得我了吗,不记得我们的往事了吗。” 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愤慨,她忍不住冲上前去,伸手便拽住两人。 “薛琪!”魏豹急叫道,已经太迟了。他没有抓住她,只能看着她跑出去。 薛琪已经冲到了薛平贵和代战身边,伸手扯住他们,用力拉。 只见眼前一花,薛平贵突然睁开眼睛,用力一拧便将薛琪的手拧进了怀中。 63扒渣男皮 “好痛。”薛琪被他抓住方才明白是自投罗网,恨道:“薛平贵,你好狠心,我是薛琪啊。” “义妹?”薛平贵呆住了。 随着他的声音,四周那些“喝醉”了的人们也都一个个恢复了神智,全部精神奕奕。 原来上当了。薛琪惊恐地望见他们,好后悔。 而这时,“醉倒”的许重生哈哈大笑,吩咐道:“驸马,还等什么,这是大唐来的奸细,快杀了她!” “她。”薛平贵望着薛琪,想起了在寒窑里的那一夜,突然心乱如麻。 身旁的代战看到他们“含情脉脉”的样子,敏感地觉察到什么,向着薛平贵依偎道:“驸马,她是谁?刚才叫你什么?” 薛琪身着男装,代战一时眼拙还没有认出来,但是情敌间的感觉微妙得很,她隐约地感到,眼前的这个人跟薛平贵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薛平贵紧张地回头望了望代战,不敢明言:“公主,没什么,我这就杀了她,为西凉报仇。” 说罢,他竟真的伸掌欲劈。 当着众人只能这么做,他想先将薛琪打晕,等到事情了解后再去解救她。可是薛琪却误会道:“你这无情无义的人,你真的要杀我?你忘了我是你的义妹吗?薛平贵你枉费我爹的恩义,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他养大了你,你竟然要杀我!” 薛琪一边说一边挣扎,像个怨妇般充满了冲动。 薛平贵瞪着她使眼色,没想到她会越说越快,而且声音越来越大,在场每一个人都听见了。 在这新婚之夜,西凉的驸马被重重打脸,成了负心汉!而且还是个跟义妹纠缠得不清不楚的男人! 代战瞬间感觉自己要倒下去了,喝问薛平贵:“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她是不是薛琪?你不是哑公子,你是薛平贵,你居然是薛平贵!” “不,我不是!你不要听她胡说,我不是啊。”成败就在今夜,怎么能功亏一篑。薛平贵急得要疯掉了,可是却无从反驳。 千年道行一朝丧,千辛万苦骗来的驸马之位,就因为几句话而毁掉了吗。不,这绝不可以! 薛平贵这样想着,急得眼中快要滴出血来,不禁紧紧地扣住了薛琪的手腕。 薛琪痛得直叫:“你还想否认,你这个混蛋。代战,你被他骗了,他根本是乔装的,你把他的假面具撕下来,他的真容不是这样的,他是薛平贵,只要你见到他的真面目,你就会明白了!我是薛琪,我是女扮男装!” 说罢,薛琪摇动着头发,等发髻松散,青丝如瀑般地散开,衬托着她楚楚可怜的面孔,众人更加看清她真的是女扮男装。 更何况,薛琪还说出了更多的秘密,以证实自己的身份。 她说得越多,代战越是无地自容,恨不得死掉。 “还记得你们的士兵曾经抓捕过我吗,那时候我在大街说你是露胸公主,那是因为我为了报仇来西凉找我义兄,那个时候我便确信薛平贵根本没有死。他用假死骗过了你,骗过了天下人,可是没有骗过我,因为在他假死之后,还在寒窑里跟我共度了一夜!”为了打击无耻的男人,薛琪甚至赔上了自己的名节,主动说起了那个晚上。 薛平贵被震撼地无法理解,只好眼睁睁地任她说下去。 因为这时候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他挡不住群众的眼睛,也堵不上他们的耳朵。 “薛琪!”埋伏着魏豹远观着感到深深地羞耻,为薛琪痛心,也为她震惊。他爱上了这个女人,可是没有想到她是这样的任性和疯狂。 而宝钏则是淡定地看着这一切,这一刻正是最痛快的时候,她要看着这些无良的人们自相残杀,自取灭亡。 薛琪说得心碎,更加要面对群众们鄙视的目光。为了有勇气继续说下去,只好视而不见地一口气说完:“那一夜,我们酒后失德,我也有错,但是我没有想到薛平贵会扔下我不管,偷偷地潜回西凉来找你,代战公主,他根本就是处心积虑地向你报仇,你这个傻瓜跟我一样上当了,现在还称他为驸马,你被他骗了,他根本只是想利用你而已!” “不会的,他怎么可能是薛平贵呢。”拯救西凉的贵人竟然只是一个大骗子,代战怎么接受得了,她望着薛平贵伪装的面孔,更加自欺欺人地质疑道:“我不觉得这是假脸,薛平贵不是这样的,他是哑公子,而且以前明明是哑巴,是国师让他可以开口说话。你说他薛平贵,他总不可能忍耐着一个字也不说,况且他对我很好,不惜用性命来换取我的重生,怎么可能是骗子呢。薛琪,你说他是薛平贵,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们之间的关系?” “有,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薛琪将手按住肚子,咄咄逼人。 这是最好的证据。 薛平贵顿时犹如被狠打了一拳,面如惨金。 “别说了,你这个贱人!”许重生气急败坏地伸手点点,想要将薛琪变成哑巴,可是刚一伸指,不能动的反倒是他自己。 最精彩的时刻到来了,冷眼旁观的宝钏及时施法阻止了他。 于是,许重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薛琪揭穿这一切。今夜是他和薛平贵被脱去伪装的时候,他们一个也逃不了。 薛琪流畅地说下去,她的诉说里有着薛平贵的罪孽,也有着事关己身不堪的羞耻。 “诸位,你们眼前的驸马并不是什么哑公子,而是我的义兄薛平贵。当初我们酒后失德,薛平贵不顾我的名节抛弃了我,远走西凉。他是为了向代战公主和整个西凉报复。我心有不甘地来找他,他却一心想要得到驸马之位,乔装改扮,全然忘记我这个在大唐的义妹。后来我不得已地回到大唐,却发现居然怀孕了。我本该一死以全名节,可是为了这个孩子,为了向薛平贵报仇,我只好苟且地活下来,今天就是我报仇的日子,你们一定没有想到这个人有多么无耻!我一定要杀了他!” 薛琪怨恨地盯着薛平贵,按在肚子上的手还没有放下。 薛平贵还没有被杀,可是已经死了一半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 抹不去的记忆是残酷的枷锁,锁住了薛平贵的灵魂和生命。 薛平贵后退几步,腿一软竟跪下来求饶:“薛琪,不要再说了,你毁了我。我完了。” 这一刻,再不敢想曾经做过的美梦,那些扬眉吐气的幻想就像一个个气泡,已经被无情地戳破。他再也不是大英雄,也不再是什么狗屁贵人,只是一个可笑的小人,无法摆布自己命运的傻瓜。 跪下的薛平贵仰头望天,感到苍凉的天幕下的他是那么渺小和可悲。而他试图瞒天过海的种种行为又是那么可怜和可耻。 没有人会同情他,也不会原谅他。 但是,天下间,他还有一个“同道中人”。 代战还站在他的身旁,虽然什么都帮不了他。但他们终究是一起的。 只有他们才是一条道走到黑,唯一的同路人。薛平贵现在的心情也只有代战才能跟他一模一样。 因为薛琪的话同样被打击到的代战有着跟薛平贵有着相同的反应。 更可悲的是,作为女人,代战需要承受的比薛平贵多十倍。周围那些望向她的目光像在嫌弃一堆肮脏的垃圾。 她阻止不了他们,也无法请求他们的理解。 不知不觉,代战想起了契结书,想起曾经的子时在许重生的帮助下燃烧它时所听到的话。 “西凉国王之女代战有夫哑公子命在旦夕,祈求月亮神大发慈悲,准许借助神力为他续命,代战愿意与之荣辱与共,生死相随。” 多么动听感人,再回荡在耳边时,也不过是笑话! 原来,一直以来都蒙在鼓里,什么“哑公子”,“命在旦夕”,根本都是骗人的! 就连许重生也都是骗子!代战扭过头来,恨恨地瞪着所谓的“国师”,喝道:“原来你们是一伙的!你帮他骗了我!” “我没有啊。”许重生还想蒙蔽她以从中取利:“公主,你难道要仅凭薛琪的片面之词就相信她的话吗,你看看眼前的哑公子,有哪一点像薛平贵?薛琪不过是大唐的奸细,是大唐派来扰乱军心的!” 大唐一定要跟西凉拼个你死我活,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说罢,许重生拼命挣扎着脱甩宝钏法术的禁锢,欲将薛琪处死。拼命反击终于引来一丝动荡,他可以动了。这一回薛琪在他的法术下终于高高飞起,眼看就要重重落下。 “别猖狂!”宝钏突然高飞而来,手指划出光圈将薛琪套住。 等她们安稳地落下时,许重生吐出鲜血来,很辛苦地道:“你这个臭丫头又来了!” 宝钏冷笑道:“许重生,你还想骗多少人!?你们是一丘之貉!” “你不也来了!数次坏我好事!”事到如今已无法遮掩,许重生笑道:“没错,我也是骗子,什么道法超众,云游四海都是骗人的,我根本早有图谋,薛平贵不过是我的棋子而已!” 64报应临头 随着许重生的话,薛平贵的脸有了变化。 宝钏暗中出手,一指将易容面具揭去。 易容面具悄然滑落,真容现出,薛平贵的脸变成了从前的。 这下,他再也无法狡辩。 “终于露出了原形!”薛琪得意地指着他:“代战公主,你看清楚了吧!” 代战的心上像有一把刀,被扎得更痛了,恨不得从没有复明过。她曾经深深地为着“哑公子”感动,可是眼前的真相告诉她,那些感动都是垃圾! 于是,她的心在接受着可怕的凌迟,她痛得已经不能呼吸了。她恨不得自己还是个瞎子,至少会比现在幸福百倍千倍! 什么英雄,什么贵人,全都是骗子! 这一切都是薛平贵在许重生的指导下完成的,而她竟然这么傻,一点也没有感觉到! “啊!”代战尖叫着捂住眼睛,恨不能将它抠下来。她竟然感到,当瞎子的时候是那么快活! 这是她的报应,一切已经太迟了! 两军对垒之势已成,许重生干脆一次说个痛快,主动招认:“对,你们这些西凉傻瓜想不到吧,是我在护城河下毒,害得你们西凉有亡国之难。然后再安排薛平贵来充当贵人,作为大英雄。你们都被我耍了,一个个像傻瓜任我摆布。什么月亮神的认定,什么许可,那不过是我跟薛平贵串通了来骗你们的,你们还以为我们在帮助西凉,一帮傻子!” “你这个大骗子!不能饶了你!我们的国王和王后呢,快交出来!”民众后悔莫及地发现国王和王后不见了,急忙向他讨要! 许重生哈哈一笑道:“你们不用叫了,国王和王后在我的袖子里,他们是我的筹码,我怎么会把他还给你们?” 怪不得,这个无耻的人肯直截了当地承认罪行,原来早有埋伏。 许重生抓住了国王和王后,到时候群龙无首,西凉会更乱。 但,这样一来在袖子里的他们也听到了许重生的所有罪行,也在不停地挣扎。可惜,并不能挣脱掌控。 西凉顿失军心,一团大乱。 许重生腾云升起,立在半空中对民众们呼喝道:“快去快去!” 一瞬间,士兵和民众们都变得浑浑噩噩,任凭驱使。 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早在许重生“解开”护城河水之毒时便早有计算。 许重生看到他们变得痴呆如同僵尸般的样子,哈哈大笑:“我的护城河水可是有毒的,以为白白给你们‘解毒’吗,傻瓜,全部被我耍了!这种毒只有用真命天子的血才能解,真命天子乃是应劫而生的大唐新帝,他不可能救你们,你们完了!” 原来连李云贵也算计上了,宝钏听到这里不禁惊心。 许重生真是下贱,早就将一切算计好了,该怎么办? 眼见越来越多的西凉人像僵尸般涌来,苏龙愕然地对宝钏道:“他们都中邪了,怎么办。” 一时之间根本配不出解药来,宝钏用封禁之法封住这些人的动作,阻止他们自相残杀,然后领着苏龙等人急退:“我们先回去!” 先回去,再从长计议。 己方急退,魏豹赶快去扯薛琪,薛琪却不顾危险地向前冲:“我不管,我要留下杀了代战,杀了薛平贵!” “不要,琪妹!”宝钏带领众人已腾空而飞,魏豹不想她错过机会。 一时迟疑,竟和薛琪留在了地面上。 苏龙看到这种状况,忍不住叫了一声,宝钏却道:“人各有命,随她去吧。” 他们抛下了这里,回到十里外的唐营再作协商。 西凉大营,四面八方都是“僵尸”,样子可怕极了。 薛琪留下来才知道后悔。想了想,她走到薛平贵身边,拔|出了匕首,却扎不下去。 她恨薛平贵,但当她要杀他的时候,却又想起从前的点点滴滴。那些记忆里,有他们欢乐的童年,还有那不堪却重要的一夜|欢|娱。她想得痛哭流涕。 薛平贵无法回应她,只会眨眼睛,似在乞求她不要动手。 薛琪无助地哭泣着,罗嗦地讲起从前的往事,边说边哭。她很害怕,只有那些过往能够帮她抵挡内心的恐惧。 魏豹看得心头火起,一把夺过了刀。 “不要!”就在这把刀即将扎下的时候,薛琪突然扑倒薛平贵的身上掩护。 “琪妹,你还是忘不了他,难道你忘了我们之间的承诺了吗。”魏豹失望极了。 在寒窑照料薛琪的日日夜夜,是魏豹一生中最甜蜜的时候,可是他的关心换来的却是薛琪的旧情难忘。 早知道,何必对薛琪那么好。也许魏虎说得对,这个女人不过是为了贪图一时的安逸和保护罢了。 魏豹握紧了刀,心好痛。 患难见真情,薛琪只能抱歉地对他说:“对不起,我终究怀了我哥的孩子,我不能杀了他,这样孩子就没有父亲了,求求你,不要杀他。我对不起你,魏二哥,对不起,我是喜欢你的,但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你的恩情我来生再还!” 今生就要完了,又哪有什么来生。 就在薛琪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突然肚子一痛。 在魏豹悉心照料下苦苦挽留的胎儿,很快就要离开她,那不稳的胎快要结束了。 当她这么痛的时候,情不自禁地便向魏豹唤道:“魏二哥,帮帮我,我好难受啊。” 魏豹心寒得根本不想再理会:“我为什么要帮你。你说你要杀薛平贵我才带你来西凉,结果却是旧情复燃,你把我当傻子一样耍得团团转,你当我是什么人?” “魏二哥。”薛琪感到很羞愧,这些天以来,她已将魏豹的关怀视为理所当然,却想不到他还会有变化。 爱的反面是恨,还有冷漠。 魏豹被她的善变激醒了,瞬间变成了“陌生人”,他更绝情地提起了往事:“薛琪,我看错了你,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根本不会收留你,我当初就应该一刀杀了你,让你跟你爹一起走上黄泉路。根本不需要煞费苦心地救你,保护你,我是一个大傻瓜。你跟薛平贵都是一路货色!可恨我没有听我哥的话,才会被你们骗了!” 终于,魏豹坦白了最可怕的这件事。 讲到父仇,薛琪陷入了迷茫,她根本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瞬间,这个可悲的女孩子瞪大双眼,无知地问道:“你说什么,当初不是你救了我吗?你说你杀我爹,那是什么意思?” “笨蛋,我是去杀你们的,只不过看你可怜又有姿色才会临时想要骗你,一骗就骗了这么久,我本来还想要娶你,好好保护你,一辈子隐瞒这件事,但现在不用了。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就跟着薛平贵自生自灭去吧!我不杀你,就当还你一条命,从今往后我们各不相欠!” 魏豹说完,冷冷地转身想要徒步走回唐营。 “不,不是这样的。”剧烈的刺激使得薛琪肚痛更加凄惨,一股热流滑了下来,她低头一看,难堪地搂住自己,求救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没有了,求你救救我,魏二哥!” 魏豹并没有回头,从现在开始,他决定将自己变成一个彻底无情的人。 他是一个男人,男人应该将雄心浑洒在战场上。只要成功,不管使用什么样的手段都无所谓。 唐营内气氛令人震惊。 宝钏和苏龙都不忍向云贵提起解毒的方法,为了大局,只好来到帅帐秘密商议。 云贵看到他们神情异常很自然地猜想到了自己。主动开口道:“是不是需要我的帮忙,你们说吧。” “不,一定还有别的办法。”许重生如此阴险,绝不能让他得逞,宝钏悲伤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人,痛心不已。 西凉民众何止万人,如果要用李云贵的血才能救得了他们,李云贵还活得成吗。 他们在帅帐中秘议,外边却闪过一声可疑的咳嗽。 李渼走过来了,想要偷听,宝钏甩袖一挥,他居然在外面就弹了起来,摔倒在地。吓得他直叫道:“救命啊,来人,快救本王,李云贵要造反啦!” 呼喊的人才是真正要造反的。 魏虎急匆匆地赶来保护雍王,仗剑冲进了帅帐里:“大胆李云贵,你也太离谱了,你想不守臣节伤害殿下吗!” 李云贵反问:“是谁不守臣节,帅帐是可以随随便便地闯进来吗。魏虎,你想受军法?” “李云贵,你跟我都只是王家入赘的女婿,若是识时务,趁早对殿下客气点,殿下可是大唐的新主人!” “放肆,竟敢藐视君威,这样的话不可以再说第二遍,否则我就不客气了。”李云贵毫不留情。 李渼干脆不要脸:“废话少说,兵符一定在你身上,把兵符和帅印交出来!省得成为刀下亡魂!” 65制服逆贼 苏龙和魏虎默默跟随。 等到天行军们排列得如山如海,宝钏当众道:“大唐即将迎来新主人,雍王殿下人材出众,是新的真命天子,我们都应该听从他的号令。请殿下训话。” 李渼见他们很听话,笑咪咪地走到军列的中央,高声回应:“没错,本王是陛下唯一的成年皇子,又是此行的监军,足见父皇对本王的青睐,大唐江山必定由我来继承。如今西凉和大唐对战,本王保证会一举歼灭逆贼,护佑我大唐国威。你们奉我为主,绝对不会后悔,我才是真正的真龙天子,一旦本王继位,将为大唐开拓新的局面,令我大唐世代昌荣,连绵不绝。” “殿下此言差矣。”苏龙反对地道:“真正英明之主,应当以仁德为先,以爱护万民为己任,而非一心杀戮,冤冤相报何时了,真命天子应当牺牲小我,成全大爱。” “苏龙!”李渼生气地喝止他:“本王也可以做到爱护万民,牺牲小我,成全大爱。你要怎么证明,本王证明给你看!” 证明就是去死。 宝钏揭穿了终极秘密:“现在西凉兵已被许重生下毒变成了僵尸,要解救他们唯有用真命天子之血,殿下既然自称真命天子,那么就请牺牲自己来成全大爱吧。” 李渼当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陷阱,吓得面色铁青:“你胡说八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要我的命!” “她没有胡说。我们亲眼所见。”宝钏使用了范离的身份,苏龙肯定不会揭穿她,只是也来对李渼道:“殿下刚刚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真命天子,为何连一点气度也没有?” “你们都是骗子,国师不会这样做的!再说西凉是敌国,我有什么理由救他们!”李渼哪肯相信许重生背叛了他,还在做美梦呢。 “如果你不救他们,他们就会变成僵尸袭击我国士兵。殿下,孰轻孰重,你在三军阵前讲得很明白,你不是真命天子吗,你不是一心为了大唐吗。”苏龙觉得他好可笑。 “我只是随便说说。本王身体不适,本王要回营休息。”李渼露出傻乎乎的笑容,乞求道。 出尔反尔的小人,真贱。 三军阵前,天行军们威武地呼喝表达不满。 李渼吓得抱头鼠窜:“魏爱卿,快救本王!他们要造反了!” “殿下不要说了!”魏虎小心地扶住他,暗示道:“快点离开这里!” 李渼于是装晕,回到营帐中后悔极了。 应该先偷到兵符和帅印再翻脸,可惜,真可惜。 魏虎却说:“不要紧,现在西凉人既然变成了‘僵尸’,他们一定很头疼。今晚微臣就动手,为了殿下,微臣不计生死!” “太好了。”魏虎这样忠心,李渼很安慰:“你二弟呢?” 魏豹徒步返回很辛苦,不过在这么重要的时刻,他终于赶了回来。 只是在他进来时一脸不快,气氛变得很僵硬。 魏虎上前拉住他责问道:“你怎么这么慢,今晚盗取兵符帅印,就看我们的了,你要好好表现!” 趁机宝钏和李云贵为了破敌之策想得伤透脑筋的时候,这些无耻小人却在危害大唐。 幸亏宝钏在帐中掐指一算,算到了这些,急忙对苏龙道:“大姐夫,今夜有人来偷兵符和帅印,给你。” 她变出假的,交到苏龙的手上,再将一直以来保存的手谕拿出来交给李云贵。 苏龙和李云贵默契地笑道:“我明白了,这帮乱臣贼子自寻死路!” 任由假的兵符和帅印被盗去,一旦李渼作出逆乱的行为,就可以正大光明地拿下他。不过,西凉之祸始终迫在眉睫。总不能真的让李云贵去死。 宝钏皱眉思索片刻,想出了一个办法:“看来只有我的师父梨山老母有办法解危,我现在要元神出窍去找她,你们自己小心。” “好。”李云贵和苏龙异口同声地回应。 宝钏用心地在帐中布下阵法,而后元神出窍。 当她的魂魄来到梨山,只见梨山老母正静坐在莲池旁,默默地观想。 含苞的玉莲传来清幽的香气,正在徐徐绽开每一瓣。 “弟子求见师父,您在做什么?”宝钏跑过去下拜。 “我在等你,宝钏,你是否为了‘大唐新帝’而来?”梨山老母慈爱地睁开了眼睛,一语道破她的来意。 “正是,天下万民要救,我相公也要救。”作为新帝的确应当爱惜万民,但若是为此丧命,岂不是教贱人们如愿以偿。宝钏绝不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祸福同行。 梨山老母笑道:“天子之血,又没有说要流尽所有的血。宝钏,你为什么不想一想,你的相公也可以趁机扬名天下,收伏万民之心?” “师父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反过来利用这件事?”宝钏见她早有准备,很惊喜。 许重生知道李云贵和宝钏肯定不会坐视天下百姓受苦,便以为李云贵会心甘情愿流干所有的血来救人。他便可借此机会渔人得利。一旦确认这些人两败俱伤,他就会快速赶回朝中,杀掉宣宗篡位。 可惜,许重生的美梦只能到此为止,因为这个美梦已经变成泡影,它要破了。 梨山老母观望莲池,掐指算着时辰。 终于时辰到了,莲池中传来轻微的声音,一瓣瓣莲瓣徐徐绽开。莲心中央静卧着的一颗半掌大的宝珠。 宝珠出世,滑如丝缎,但却没有一点光彩。 “这是引水珠,它为万民而生,可解天下奇毒。李云贵是真命天子,他的血便可使这颗宝珠闪耀光华,引动天雨,浇灌在西凉兵民的身上,危困自然可解。到时万民爱戴,大业可成。”梨山老母小心地将宝珠收入怀中,对她道。 宝钏更是喜出望外:“太好了,我们一定能解决许重生的阴谋!” 许重生所做的一直都是自取灭亡的事。单从他对薛平贵和李渼态度来看,他们有今日的下场一早便注定。 李渼也好,薛平贵也好,只不过是许重生的玩物而已。当宝钏元神出窍离开唐营时,许重生隐身在高空中,默默地观察唐营中的动静。 为了驱使毒术奴役那些西凉兵马和民众,将他们变成失去意识的僵尸,许重生耗费了不少法力,现在身体有点虚弱。他没有想到所有布置都即将瓦解,还很有兴趣地在半空中观望着。 由于宝钏在离开前布阵,光环笼罩着唐营四周,他想要下手就有点困难。 此时,下方鬼鬼祟祟的魏虎魏豹正在向帅帐靠近,意图不轨。 他们的样子很滑稽,许重生看在眼中忍不住笑道:“白痴,我都没有办法进去,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又怎么可能做得到!” 刚刚鄙视了他们,他自己就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瞧。 魏虎仗着和李云贵的连襟关系,斥走了帐外看守的卫兵,然后为魏豹把风。魏豹顺利地钻进了营帐里,很快还从里面捧出来“兵符”和“帅印”,爱惜地搂在怀中。 那里面放着宝钏早已布置好的假货,魏豹完全不知道,搂着宝盒很安慰地对魏虎说:“哥,我得手了。” “小点声!”魏虎急忙提醒,跟他一起搂着盒子跑回去找雍王。 虽然没有拿到帅印,有兵符在手也算不错,李渼退而求其次地夸了一阵,对二人道: “好极了,现在兵符在我手上,我才是天下之主,集合三军,这一回我看谁还有话说!” 自投罗网的傻瓜们很快去照做,当集合令再度响起,李云贵当众指住他们道:“拿下!” “所有将士听命,你们看清楚,兵符和帅印现在本王的手中!现在本王命令你们杀了李云贵!”李渼当众打开盒子,抓着假兵符和帅印,举手示众。 士兵们的眼睛都转向了他,可是全部露出奇怪的表情。 李云贵哈哈一笑,伸手指向这个可怜虫:“睁大眼睛看清楚,你拿的是什么?” 李渼这才感到很不对劲,用力一捏。 顿时,他呆了。 哪里有什么兵符和帅印,只是两块木头而已。 李渼上当了,再一次的当众出丑则更加证明了他的野心。 面对如此无情又无耻的皇子,天行军发出愤怒的呼声:“军威,军威!” 这种人若不拿下,何以立军威。李云贵顺势出示真的帅印兵符,当众展现:“这才是真的帅印和兵符。雍王,陛下早就怀疑你有不臣之心,现在终于证明了!这是你自寻死路!” “我不服,我不会输,许重生,舅舅,你快来救我呀!”李渼呼喝着求救,由于太过焦急,又自曝其短。 “大家听清楚了吧,雍王和国师根本不是普通关系,他和国师许重生是甥舅内外勾结。许家危害大唐与西凉,助雍王谋朝篡位!现本帅有陛下手谕在此言明处置,三军听令!” “是!”威武的天行军齐步前进将李渼围住,李渼逃不掉了。 李云贵则将手谕交给苏龙当众朗读。 苏龙打开它认真地念出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现已证实雍王李渼早有逆心,图谋造反,即日革除爵位废为庶民。许家上下包藏祸心,罪同此理,所有职位一概革除,夷三族,余者发配三千里!元帅李云贵原系朕失落民间的骨肉,现朕废除雍 66长长久久 “李云贵!你这个小人,胡说八道!你怎么可能是父皇的儿子,父皇对本王宠爱有嘉,你这是矫诏!要造反的人是你!来人啊,拿下这个这个贼子,本王重重有赏!”穷途末路,李渼已顾不得颜面,举止可笑。 可怜的是,现在李渼已经指挥不了任何人。 “你已被废为庶人,我等皆是见证!”见雍王如此猖狂,作为见证的另外两个重要人物令狐宰相和魏丞相正气凛然地走了过来。 令狐宰相和魏丞相是三朝元老,经历过宪宗、穆宗、和宣宗时期,在朝中举足轻重,有他们作为见证,证明李云贵的身份,雍王就会变成离水的泥鳅,再也无力挣扎。 面对穷凶极恶的贱人李渼,令狐宰相毫不容情地指定了他:“你这个叛上逆乱的贼人岂配做大唐新主,陛下有旨,元帅李云贵系当年遗落民间之子,现已正名为大唐太子,岂容你信口污蔑!” “你们这两个老不死的竟敢也来跟本王作对!”李渼气愤地转移了目光,朝着魏虎魏豹唤道:“你们还不快来救本王!” 魏虎和魏豹冲了上去,也被天行军一把拿住。 傻呼呼的他们还没有明白已经都完了。 苏龙冷笑着读完了手谕上剩下的内容,将他们判了刑:“魏虎魏豹及其下属为虎作伥,立即免除将军一职。三军将士皆听从太子李云贵之命平定逆乱,勇擒贼子者,赏银千两官升一级,钦此!” 诱人的奖赏立刻有了效果。魏虎和魏豹很快被捆绑起来。 而同时被制伏的李渼则是一双贼眼到处乱看地挣扎道:“放开我,许重生快来救我,你在哪里呀!” 许重生不耐烦地从空中跳了下来,却是根本不看他,而是朝着李云贵走去。 李渼不甘地叫唤:“许重生,你终于来了,快杀了李云贵,大唐皇位是我的!” 许重生觉得这很可笑,纠正道:“大唐皇位是我的,李渼,你这个白痴。你完了,李云贵也完了!” “为什么!?”李渼不肯相信。 令狐宰相和魏丞相也怒极喝问:“妖道,你说清楚!” 时辰到,许重生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干脆揭穿了所有。 “因为李云贵也很快就要死了。这个‘真命天子’马上就会为了大唐江山而丧命。因为只有他的血可救西凉军民,如果见死不救,这些‘僵尸兵’就会袭击唐营,到时候两国军民同归于尽,他就是辜负天下的罪人。而我许重生才是最大的受益人。你们在这儿自相残杀,哪如我坐收渔利。” 原来一直在被算计,李渼这回震撼地说不出话来了,他确确实实地感到了恐惧。 但李云贵并不这样想,而且也不怕。 “看来你们早就想好了要算计我,没错,我的血可以拯救天下万民。但是你们想要杀我,没有那么容易。”原来阴险的机关等在这里,李云贵片刻间已做好迎敌的准备,安抚军心。 “你一个人能有多少血,你死定了。”许重生狂妄地笑着,很笃定地坚信计划的完美,以为到时候西凉和大唐自相残杀他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 他转过眼睛,窃喜地观望着士兵们。很想看见他们害怕得逃窜。 可是这些天行军却一个个挺直了脊梁,像茂密的树林整齐地排列着。他们身上充满了浩然的正气,无坚不摧。 许重生意外地愣住了。突然想起刚才李渼和李云贵之间的对话已证明了他们是乱臣贼子,自然没有人相信他。于是冷笑着继续说:“你们既然不相信我那就等死吧。西凉军民很快就会打来了,他们一个个都是‘僵尸’,专门攻击活人!你们一个个都会死无葬生之地!” 事情变得复杂而紧张,令狐宰相恐慌地转身吩咐士兵:“来人,快找黑狗血来破这个妖道的妖法!” “省省吧,区区黑狗血就想破我的法术?”许重生哈哈大笑,一袖挥出。 顿时,哀号遍地。 许重生不再理会这些人,凝神向着西凉兵营所在的方向念咒拼尽全力催动。 而十里外的西凉大营被宝钏定住的“僵尸”们又开始前进。当中包括薛平贵和代战。这一对可悲的怨偶已被法术控制,失去了自我的意识。 在这群“僵尸”中,唯一的正常人是薛琪,可她正面临着滑胎的痛苦,见到薛平贵呆滞地向前走,忍不住便呼喊起来:“大哥,你在干什么,你怎么这么可怕?” 薛平贵和所有“僵尸”们都平伸着手臂,双目无神地朝着兵营的方向走去。 许重生咒声一起,他们便自动进发,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冷森森的西凉万民没有一点感情,每一个都是行尸走肉。 他们的目标是行动的活人。 薛琪就是第一个受害者。 她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景象,尖叫着想要逃开。 薛平贵迅速地手一转卡住了她的脖子。 “我是薛琪,大哥,我是……”薛平贵的手像铁钳扣住,薛琪痛苦极了。不过转瞬间,她已明确地感到自己快要死了。 薛琪好后悔啊,此刻,她在想,如果没有三心两意,而是跟魏豹离开这里,也许就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可是魏豹为什么偏偏是她的杀父仇人?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真是可悲的一生。 薛琪睁大眼睛,望着薛平贵的手在收紧,最终她倒在他的身边,死不瞑目。 面对这具尸体,薛平贵只是面无表情地移开手,继续向前走。他和代战并肩走在一起,却是谁也不认识谁了。 众多的脚步声传得很远,接下来,唐营这里也感应到了震动。 许重生高兴得哈哈大笑,对全军上下威胁道:“怎么样,我没有骗你们吧,他们就快来了,你们还不快将‘真命天子’放倒割血?只有他的血才可以唤醒这些僵尸的神智!” 一个人能有多少血,不过杯水车薪。 就算李云贵牺牲了,人们还是会同归于尽。 天行军鄙视地瞪着妖言惑众的妖道,没有一个人上前。苏龙自豪地代表他们回应许重生:“你这个妖道,休要信口雌黄,我们不会上当的,只要宝钏回来就一定有办法!” 宝钏真的回来了,还有梨山老母和宝珠。 当梨山老母当众说明解救的办法时,李云贵大喜过望地捋开了袖子,伸臂道:“请让我一试。” “好的。你们都看清楚,李云贵到底是不是真命天子。”梨山老母拿出引水珠,割破他的手臂,让鲜血滴在上面。 霎时璀璨的光辉天幕,众人惊奇地发现,这颗引水珠已主动冉冉升天,不停地转动着。 被它引动的天雨很快到来了,浇灭了照明的火把,却点燃了万千军民的心火。 功败垂成的许重生则是抗拒不已:“不可能,明明可以把你们全部消灭,不可能这样就失败!” 的确这样就失败,许重生只能逃跑,梨山老母伸手一指,便指住了他。 许重生摔倒了被捆绑起来,等着他的将是大唐律法残忍的酷刑。 与此同时,西凉国王和王后从他的袖中跌出,双双羞愧不已。幸亏是在许重生的袖中他们才听到了一切,终于明白大唐是友非敌。 大唐未来的天子这样仁心仁德拯救西凉万民,如此作为早已胜过一切言语。 西凉国王后悔地向着李云贵下拜,涕泪不止:“都是孤王糊涂,才会听信妖道谗言。请您千万不要见怪。您不计前嫌解救我西凉大难,西凉愿归顺大唐,成为大唐臣属,永守臣节,绝不言叛。” “是,请太子殿子千万不要见怪。”王后也来感激李云贵。本想呼唤为“真命天子”,但想到宣宗还没有驾崩,因此改口称呼李云贵为“太子殿下”。 这个称呼大家一致认同,天行军都来跪倒,恭喜李云贵终于正名。 亲者快仇者痛。一干无耻小人皆被收伏,国王与王后想起了代战,急忙向李云贵请求道:“不知我国国民现在怎么样了,太子殿下,小王要赶回大营查探!” “正是。”天雨虽降,还不知西凉那边的军民情形如何。李云贵扫视四周,有点为难。 梨山老母体谅地道:“你们去西凉大吧,这里我来照看。” 李云贵便亲点两千兵马,有意带上宝钏前去一探。 令狐宰相和魏丞相虽然年事已高也来请求:“殿下,为您分忧国事乃臣等之本份,我们愿意同行。” “好。”李云贵很感动。 众人走了一阵,突然天空飞下来一只信鸽。 宝钏伸手一接,拆下脚上的笺囊,展开字条,顿时大喜:“相公,大唐飞鸽传书,刘义将军和芸娘已找到了!” “太好了!”听说亲娘还活着,李云贵喜出望外。 刘义和芸娘很平安,虽然雍王派出的死士险些袭击成功,但幸好被苏龙留下的那些士兵发现,死士随后被剿灭,双方顺利会合,大功告成。 芸娘苦尽甘来,现已被宣宗接回宫中,等到李云贵和宝钏回京后便可一家团圆。 想到将来,宝钏欣慰地对李云贵道:“相公,吉人天相,日后大唐必会重现盛世。” “我们会一起开创盛世。”李云贵说着,想起了另一件事:“只是到现在都不知道当初究竟是谁在翠竹林劫杀我。” “朝中只怕还有奸佞。”宝钏应和着他的话,目光微移。 令狐宰相不知为何脸红了,口吃地附和:“是,太子妃说的是。” “宝钏,我们快走吧。”李云贵没有发现什么,催促道。 他们到达西凉大营的时候,只见军民们沐浴在天雨中欢呼雀跃,感谢老天的恩德。这些人已经恢复了神智,不再是“僵尸”。 西凉国王见状大喜:“太好了,我西凉终于没事了!” 也不尽然。李云贵谨慎地道:“恭喜西凉王,不过,我们还是先检查一下有没有人员伤亡。宝钏你跟国王去看看。” 宝钏于是下马,带上一队唐兵四处搜索。 最先被发现的是薛琪的尸体,受伤的人里还有凌霄和丽娜。由于凌霄不能行走,丽娜身体虚弱,所以僵尸咒启动的时候,反倒是无力行动的他们最幸运。 凌霄一心想着代战,见到宝钏和云贵前来,竟毫无礼貌地喝问:“你们是来落井下石的吗!” “凌霄,放肆,这是我们西凉的恩人!恩人有法术在身,不得无礼!”国王怒喝着表明云贵和宝钏的身份。 “真的吗?那就快想办法解开我的禁锢,我要去找代战!”可怜凌霄执迷不悟,到现在还不明白真正值得珍惜的人是丽娜。 解开了又如何,凌霄一样救不了代战。 代战和薛平贵和其他人一样都恢复了活人的状态,所做的第一件事竟是自相残杀。 追赶中的他们到了断情崖边,纠缠不休。 看到受骗开始的地方,代战心痛地抓紧匕首,对薛平贵步步相逼。她要杀了他,只有这样才能平息心里的痛。 薛平贵也一样,他天真地以为只要杀掉代战,就可以挽回一切,就可以当什么都不存在。 正在纠缠,他看到宝钏和李云贵等人正在朝这儿走来,立刻伸手指道:“宝钏!” 代战顿时分神,转移了目光。 薛平贵趁机向前一冲捉住她的手掉转方向,将刀送入了心脏! “……”代战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就倒了下去。 “杀了你,宝钏就会回到我身边。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不能没有宝钏。”功败垂成,今夜受的刺激太多,薛平贵已有些疯癫,他可悲地用力,扎得更深。 代战的血溅满了他的脸,她可笑地瞪着眼睛。 在最后一刻,她终于看清他不过是一个无情的人而已。 因为他,她就要死了。 想起契结书的内容,代战张大了嘴巴,想要告诉他,可是却发不出声音。 “西凉国王之女代战有夫哑公子命在旦夕,祈求月亮神大发慈悲,准许借助神力为他续命,代战愿意与之荣辱与共,生死相随。” 他们“生死相随”,她死,他也不能活。 她想对他说,放过我便是放过你自己。可惜,她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薛平贵毫无怜惜,只要她赶快断气,更加使劲地向里送刀,几乎没柄。 代战的血溅得更高了。微弱地抽动了一下,脖子歪向旁边,不再动弹。 这时候西凉国王和凌霄尖叫着,飞速跑过去。 太迟了。 薛平贵扔开她,转身冲向宝钏,狂喜道:“宝钏,我已经杀了代战,你可以回到我身边了,我杀了她,宝钏,你是我的!我马上带你回大唐,我马上就要当皇帝了,你就是皇后!宝钏,你是我的!” 他张着双臂跑过去,想要一把将宝钏抱在怀中。 还有十丈,五丈,三丈,一丈……越来越近,薛平贵狂喜的表情却宛若被人扼住咽喉般地定住了。 时辰到,阳寿终。 曾经被借寿五十年给代战的薛平贵尚余一个时辰的性命,可是,因为契结书的约束而提前终结了。 如果他没有杀掉代战,那么还可以再活一个时辰,可惜,他杀了她,所以这是他自己造成的结果。 薛平贵张大了嘴巴,疑惑地倒了下去,直到意识消失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薛平贵倒在离宝钏一丈远的地方,睁着眼睛永远地结束了,身上的污腥半点也没有玷污她。 宝钏想起曾经守望寒窑的十八年,她终于将痛苦全部的还给了他。 薛平贵不再是相爷女婿,也没有当成西凉驸马,更不可能继承皇位,他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他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死。 而曾经被他对不起的人,则得到了圆满。 见状,云贵更加疼惜抱住了宝钏,温柔地道:“终于结束了,宝钏,忘了他吧。” 始终最好的唯有眼前人。宝钏默默地转身,轻轻地偎在李云贵的肩上,正想说什么,突然微微一愣。 近在身畔的令狐宰相见她望过来,忙低下了眼帘。 代战和薛平贵都死了,西凉必须准备丧仪,国王和凌霄哭得很凶,李云贵走过去安慰了几句,被拒绝相助。 既然是这样,李云贵便带着宝钏和一行人离开,回到唐营中。 这一行兵不血刃,并且除去奸佞振兴了军威,对大唐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当夜,营中便摆下了庆功宴。 梨山老母是尊贵的仙家,坐在上位,李云贵是主帅坐在右次位,宝钏陪坐右次位。 席开过半,梨山老母起身告辞,宝钏亲自送归,似乎走远了。 李云贵有些醉了没有同行,苏龙和主要将领还有频繁劝酒。 趁他还没倒下,令狐宰相笑咪咪地站起,走到跟前敬道:“老臣冒昧,太子殿下请再饮一杯。” “老大人不必多礼。”李云贵抬手,感到眼前的事物都在晃。 “殿下海量。”令狐宰相看他晃着手指捉住这酒杯送到唇边一饮而尽,笑道。 李云贵喝完打了个嗝,羞愧道:“就到这里吧,我去‘更衣’。” “殿下自便。”令狐宰相终于得逞地笑了笑。 李云贵起身方便,刚刚进入帅帐中便“噗”的一声,张口喷血。 血溅在大帐上,在帐中火把的光照下显出一片清楚的映痕,而李云贵一点叫喊也没有就倒了下去。 令狐宰相大喜地摔杯,下令道:“成功了,动手!” 苏龙惊呆了:“老大人你做什么!” “翠竹林‘劫匪’一党就是我们!”令狐宰相拍手召唤死士,声明道:“李忱(宣宗)不过是内宦扶植上位,穆宗的后裔才是正统,更别李云贵不过是李忱的私生子,怎配一统江山。可惜老天不公,这个臭小子却背负着天命!一年前我曾经派人想要杀他,取走了他的木凤簪,让他没有办法认祖归宗,可是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活了下来还这么有出息!这样还能平步青云地爬上来!不过不要紧,他是我们的棋子,现在李云贵已平定内忧外患,天下归心,该让我们坐收渔利了!群龙无首,李忱无后,天下理当归还我们穆宗的后人!” “坐收渔利,我看你是在做梦吧?”明明宝钏刚刚离开这里,此刻却突然传来了声音。 奸细们震惊地去看,原来宝钏只是送梨山老母一段路,根本没有远离,去而复返地回来了。 面对这些奸人,宝钏冷笑拍手:“相公,出来!” 刚刚诈死的李云贵顿时从帅帐中走了出来,冷斥道:“令狐宰相,你居然不顾三朝老臣的颜面,那么我也不能手下留情,来人,拿下!” 令狐宰相呆了。宝钏伸手一指,他便晕倒了,那些死士统统也倒了下来。 他们将和许家,魏家的诸多叛逆一起,一同处死。 大唐终于迎来了和平。 新的局面就在眼前,李云贵欣慰地走到宝钏的身边,夸奖道:“幸亏我有一位好娘子,不然今夜我就会成了糊涂鬼。” “相公吉人自有天相。”宝钏欣慰不已。 “来。”李云贵想起还要“揭穿”一个秘密,拉起宝钏对众人道:“这位会法术的高人一路相助我军,其实她只是女扮男装,真正的身份是我的妻子王宝钏。” “恭喜太子殿下,恭喜太子妃!愿殿下千岁千千岁!”眼见李云贵和宝钏又收伏了一批叛逆,三军的将士只有更加崇敬,齐声大喝着拜倒。 “众将请起。”李云贵刚说完便看到宝钏的身躯微微一晃,有些头晕,忙问:“怎么了。” 是好事来了。 送到军帐后,军医看过后赶忙恭喜:“殿下,太子妃已有孕在身两个月了。” “太好了。”李云贵欣喜得一把搂紧了宝钏:“宝钏,我当父亲了,大唐有后了!” “相公,看你高兴的。”这是老天送来的贺礼,庆贺他们人生的胜利,宝钏一想也很激动。 “你要好好养胎。大军随行,我们只能慢慢走,还有好长一段路才能回到大唐。”李云贵小心翼翼地叮嘱她。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和处理了一些军务后,李云贵带着大军和西凉国王以及凌霄等人回到大唐。 刘义和芸娘平安还朝。刘义官复原职,宣宗也依照约定册封芸娘为皇后。即日禅位,成为太上皇,和成为皇太后的芸娘安然养老。 李云贵顺利登基,是为懿宗,并册封宝钏为后。 在分封了忠臣和处决了一干奸佞之后,繁盛的登基大典开始了。 大典上,各国来朝,纷纷表明臣属之意,而西凉国王则是亲奉国书,跪行到圣驾前。 凌霄也终于从悲痛中清醒,认识到从前为了代战而坚持的那些固执,向李云贵和宝钏道歉。 “最重要的是凌霄将军迷途知返,珍惜眼前人。”此次随行的人员中还有丽娜,李云贵同情地暗示凌霄。 凌霄羞愧地回头看了看,向李云贵道:“可惜我伤害丽娜很多,不知道她会不会原谅我。” “本宫和皇上可以做媒。”旧怨已了,宝钏为大事着想,原谅了他们。 “多谢陛下和娘娘。”凌霄跪谢,随后来到丽娜身边跪了下来,丽娜含羞地答允了。 一切终于得到了圆满。 看到这些李云贵和宝钏都感到很欣慰。 散了朝,李云贵牵着宝钏的手回到含元殿中。 这代表着天子身份的寝殿现在已归他所有。看到它,夫妻二人都有恍如隔世之感。 “相公,我还是喜欢这样叫你。”让奴婢们通通离开,他们坐在龙床上,宝钏紧紧地偎进云贵的怀中。 “那就这样叫一辈子吧,我也喜欢。我有些等不及了。”李云贵搂住她,手轻轻地抚在小腹上。 “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师父说我这一胎很可能是男孩。”伟岸的身躯靠了过来,宝钏很害羞地躺靠下来。 “那好啊,我先要儿子,再要女儿。”李云贵温柔亲着她,不想停下来。 看他大有缠绵不休之势,宝钏有些怕了。 “为了孩子,我会忍耐的。”李云贵逗得她满面通红,方才莞尔一笑。 身为天子,本可坐拥三宫六院,他却只想要这一个女人。他会永远爱她,永远永远地爱下去。 “相公。感谢你曾经陪我十八年。除了你,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对我这么好。”宝钏想得心儿一痛。 “接下来,我还要陪着你,陪你一起渡过好几个十八年,直到我们都老了,我也都一直陪着你。我看你,我怎么也看不够你。”世上最幸福的便是长相守。李云贵温柔至极地凝望她。 “我也是。”宝钏欣喜至极地伸展双臂攀住他的颈。 后面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待他们陪伴着壮丽的山河,长长久久,缠缠绵绵。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了,那啥,在准备新坑,过几天再戳完结,看到这里的朋友有数就好,再次祝大家新春快乐,万事如意,下一本期待再会,谢谢 【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zaxsw.org/】 书本网 http://www.bookben.cn/ n.com/